崔乾的聲音剛落下,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呼天喊地的聲音,“娘啊,阿妹被人打了!”
緊接着還有一陣孩童哇哇的大哭聲音傳來,裴氏臉色一沉,看下崔玉嬌,惡狠狠地道:“崔家女郎你最好給本夫人一個交代!”
說完也不聽崔玉嬌的解釋急匆匆地從位置上起身跑到外面,見女兒臉上五個紅紅的手指印,半邊臉已略有浮腫,頓時怒火冒到了頭髮絲兒,心中泛着疼,一下衝到臺階下,一把從程處亮手裡抱過楊曉然,着急地問道:“給娘看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哦,哦,不哭,不哭,孃的小心肝不哭,娘給你吹吹。”
“哇……”
楊曉然同志一看到便宜娘哭得更傷心了。那哭聲叫一個驚天動地,撕心裂肺,抽抽噎噎地就像要喘不上氣來一般,“娘,娘,女,女兒要回小,小青山,嗚,這,這裡的人壞,作不出詩要罵人,問個問題就要捱打,嗚嗚……”
裴氏氣得身子在發抖,堂堂國公女居然被人打了臉,還是在自己府裡被人打得,這簡直是不把盧國公府放在眼裡啊!
裴氏尖利的喊聲在正廳前的廊下響起,“崔侍郎,你教養的好閨女!千年傳承的世家教出來地竟是些雞鳴狗盜,不識禮數之輩嗎?!!!”
裴氏抱着楊曉然進了正廳,楊曉然的哭聲戛然而止,指着跪在地上的崔玉嬌,死命地晃着頭,一雙小手死死地攀着裴氏的衣襟,眼中露出“驚恐”之色,“哇,嗚,娘,娘,我,我怕,她,她打我……”
崔幹徹底被這一幕給弄蒙了,自己的女兒刁蠻任性他是曉得的,所以這會兒看楊曉然哭得悽慘,臉上還有傷痕,連他都帶着一股懷疑的眼神望向了崔玉嬌。
他們世家背地裡可以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可這上不得檯面的事搬到光天化日下那是不行地。若自己女兒今日真打了程家女郎,這鬧到陛下跟前去都落不到好,更別提天下人以後會如何嘲笑了,自己的女兒以後還怎麼嫁人?
可還未等他緩過神來,一羣程咬金的好友就叫嚷開了,“簡直豈有此理,崔幹,你是如何教女地?小小的孩兒也下這般狠手,義貞如今遠在邊關,可我們這些兄弟還在,你閨女今日這般欺辱他女兒,是當我們這些做叔伯的人都死了嗎?!”
尉遲老傻叫得很兇,他性子憨直,又出生窮苦,在他的想法裡,程家女郎如今才十歲,又剛回長安,沒聽說有什麼惡跡,倒是這些世家子弟平日囂張慣了,既然義貞的閨女是乖巧地,那錯的肯定是崔玉嬌。
“哼!”
秦瓊冷着臉,若說在座地誰與程咬金關係最好?那當然得屬他啊!兩人當年一起在瓦崗共事,後又在王世仁手下幹活,後來一起陣前反手,屬於過命之交。如今他的好兄弟人還在外面,這幫人竟然迫不及待地欺負到他家人的頭上了,秦門神表示,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冷冷哼了一聲,就連聲音中都帶着一絲寒氣,“義貞不在家,我等兄弟自要照看,弟妹,你不要着急,今日之事,我等做叔伯地自會爲你主持公道。”
崔乾冷笑道:“諸位不問由來只聽一黃口小兒一面之詞就下此言論,未免武斷了吧?”
頓了下,把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兒,不再給衆人開口的機會,道:“嬌兒,你且把事細細道來。”
“是,父親。”
崔玉嬌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剛剛女兒與程家女郎,太子殿下一同去後花園玩,見大家玩得熱鬧,又聽聞程家女郎小小年紀便做出連陛下都讚歎的詩,便想讓妹妹作詩一首……”
“哇……娘,作不上來崔家姐姐就罵我,太子哥哥也看見了,她還說阿爺是田舍翁!”
沒等崔玉嬌把話說完,楊曉然在這邊又哭開了,“女兒時時記得師父教導,忍字頭上一把刀,爲人心要寬,心中才能有天地,退一步開闊天空,她雖辱罵了我跟阿爺,但想着師父的話,又想着許是平常姐姐就是個嚴厲的人便沒有爭鬧……”
崔玉嬌不哭了,她驚呆了!她的小夥伴們也驚呆了,使勁地用手撓着自己的腦袋,努力回想着剛剛是不是有一幕漏掉了,剛剛有這麼一出麼?
無,無恥,無恥至極!
崔玉嬌的嘴脣在抖着,身體也猛烈地搖晃着,見過無恥地,沒見過這麼無恥地!她,她今年才十歲啊!爲何僅僅一次交鋒便讓人感到自己是在和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狐狸打交道?
“女兒本以爲這事就這麼揭過去了,哪知女兒就問了一句‘是狼是狗’,又闡述師父所言,上豎是狼,下豎是狗,哪知崔家姐姐就生氣了,上來就給了女兒一耳光,嗚嗚,娘,各位叔伯,你們可要給香兒做主啊!嗚嗚嗚……”
“你,你,你……”
崔玉嬌瘋了,這麼點大的人這張嘴巴是用什麼喂大地?這顛倒是非黑白的能力簡直是與生俱來地一般,太,太……
她已找不出詞來形容了,而那一向溫文爾雅的太子居然還說,“不錯,此事卻如程家妹妹所言一般,孤可作證。”
崔玉嬌瘋了,徹底瘋了,可楊曉然似乎嫌她受得刺激還不大,那張小嘴還不肯停下來,只聽她繼續哭着說道:“娘,以前女兒常聽師父說,這世上崔家,盧家,鄭家都是一等一的人家,傳承千百年,怎地這崔家姐姐這般兇狠?女子不是以柔順爲美麼?娘……“
“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嘴……”
崔幹黑着臉,嘴角掛着冷笑,“你又非癡兒,怎得連狗和狼都分不清?”
“娘……”
楊曉然一副“害怕”地模樣,頭直往裴氏懷裡躲,低聲道:“我,我只,我只是見師兄懷裡那東西有些像狗,又有些像狼,一時分辨不清,這才問是狼是狗地……”
“那你還說你師父曾教導過你,上豎是狼,下豎是狗?!”
崔幹怒了,楊曉然這話簡直無恥到極點了,這女子要說不是程咬金的女兒他都不信!跟程咬金一個德性,這胡攪蠻纏,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比她老子還厲害!
“後來我又想起來了……”
楊曉然睜着溼漉漉的眼睛,忐忑地問道:“崔伯父,這難道有錯麼?”
忽然睜大雙眼,把小腦袋一轉,看向崔玉嬌道:“難不成姐姐不知是狼是狗?!啊,不對,是分不清狼和狗?!”
“你!”
崔玉嬌總算回神了,可她纔回過神來便又被楊曉然這句話給氣得再次迷瞪了,崔幹更是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指着楊曉然道:“豎子,安敢如此欺辱我崔家?!”
“崔伯父也不知上豎是狼,下豎是狗?”
事情發展到了這裡,所有人都明白了,關隴集團的人自然是露出會心一笑,暗暗給楊曉然點了個贊。這娃子不得了啊!三言兩語把崔家給羞辱了個徹底。
崔家傳承千年,不知出了多少侍郎,尚書,遠得不說。就說這崔乾的父親便是隋朝虞部侍郎、固安縣公,而他曾祖父則是北魏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吏部尚書,這一罵卻是他祖宗八代都給罵了進去。
嘖,真不知那位高人是如何教導地,一個十歲的孩童竟是如此機敏,不動聲色間居然讓崔乾啞口無言了,他總不能自己承認人家小娃子說得就是他想得那個意思吧?
來得世家貴族們雖然都很氣憤,但一想到這個孩子才十歲就這般厲害,以後長大還得了?同時又暗暗鬆了口氣,還好是個女子,若爲男子將來必爲大患,應儘早剪除。
不過眼下這妮子實在是張狂,若不給些教訓,哼,她還不知馬王爺頭上長了幾隻眼睛,膽敢如此放肆!
一羣人朝着崔幹使了個眼色,崔幹朝着他們微微搖了搖頭,就算這妮子有意羞辱,但她所言隱晦,不能當作證據,且是小女挑釁在先,她又比自家女兒年幼,這官司打到陛下跟前都會招來臭罵,此事還是得從長計議。只要人在長安,總能找到她的錯處!
想到這裡,崔幹一拱手道:“程夫人,老夫還有事,這便告辭了!”
說完一甩袖便要轉身離去,哪知裴氏卻沉着臉道:“站住!”
裴氏放下楊曉然,走上前道:“吃了我盧國公府的飯,在我盧國公府裡打了人,就算這麼一走了之麼?!難不成當我盧國公家的人都死了不成?大門外那敕造盧國公府的牌子是紙糊地?!!”
“哼!”裴氏冷笑着,“打了我的女兒便想這樣離去,真當我程家沒人了還是什麼?亮兒,處兒,看着你們妹妹,娘這就進宮請皇后娘娘定奪!”
“程夫人不必去麻煩母后了,孤這便替程家妹妹做主!”
李承乾不傻,雖然他年紀小,可藉着這事打壓下世家卻是個不錯的機會,就算不能扳倒他們在朝堂上的任何一人,但噁心一下他們就行的。最關鍵地,若自己這個時候不出手,那麼這個崔女郎很可能以後就得進自己的後宅去,他可不想有個這麼刻薄的枕邊人!
李承乾邁着穩健的步子走到正中,朝着崔幹看了一眼,淡淡道:“崔侍郎,此事前前後後孤都在場,孤可替程家妹妹作證,孤來評判此事,你可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