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闌待在靖王府,陪着慕容嫣一直到了深夜,府中的下人並不知道一切,依舊是各自做着應做的事,沒有人發現三皇妃的悲傷。慕容闌在軟榻上坐着,看慕容嫣拿着手絹一直在拭着眼淚,忽地覺着有些無聊,也有些煩人。
不就是一個傷了她的心的男子死了麼?何必如此?愛着他又如何,他已經沒有了命,再多的癡情,那個男子也看不到。其實,說實話,她並沒有見過上官靖,自小在慕容王府長大,卻是一直陪在外祖母身邊,皇宮也並未來過多少次,自然見不到。只是,似乎很久很久之前,上官靖是去過慕容王府的,可惜那時,爹孃並未讓她去見上官靖。
隨手翻了翻旁邊桌上擱着的書,慕容闌實在覺着無趣兒,擡起頭,看着外面深濃的夜色,心裡不忍,想了想,勸道:“三姐,夜已經深了,你還是睡下吧。明日,再傷心,最好。不然,如今傷心,可是沒什麼緣由。想來上官渝已經去找太后和皇后了。你就不要再擔心了。”
慕容嫣沒說話。只是嘆了一口氣,仔仔細細的拭淨眼角的淚,勉強笑一下,繼而沉默下來。
“三皇妃,太后宮裡的人來了府裡,請您現在趕去那裡,讓他進來嗎?”兩人正相對無言,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鬟叩了叩門,清脆悅耳的聲音由外傳進來。
慕容嫣有些怔,沒反應過來。慕容闌站起身來,走到門口,開了門,對着站在門外的小丫鬟和太后宮裡來的小李子禮貌性的笑一下,神情雖有些倦怠,但並不失禮儀。做一個‘請’的手勢,繼而將小李子讓進屋裡,對慕容嫣示以眼色,慕容嫣瞬時間明白了一切,眼底一簇驚訝閃過,繼而趕忙起身,施一下禮,輕聲問:“李公公深夜來靖王府,何事?”
明明知曉一切,卻要假裝不知,慕容嫣心想,也許,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此。
慕容闌當然是知道爲什麼,只是覺着有些好笑,靜靜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不說話。
小李子微有些驚訝,他沒有料到渝王妃也在這裡,不覺愣住,脫口而出:“六皇子妃怎麼有空到這裡來?”真是不好!靖王爺的事,太后和皇后已經震怒,本想讓三皇子妃到納雲宮商量一下,儘量平靜地解決一切。渝王妃怎麼也在這裡?真是麻煩!慕容王府,恐怕是要怪罪於上官家啦。
慕容闌盈盈一笑,挑一下眉,笑道:“李公公可真是說笑了。我可是剛從昏睡中醒過來不到一天的,兩年沒見三姐,自然是想念的很,正好在府中閒着無事,便來看看。您是否方便告訴慕容闌,皇祖母深夜讓三姐去納雲宮,究竟何事?”嘴角勾起一抹笑,慕容闌的眼底閃過一點冰冷,只是閃爍着的燭火悄無聲息地將其掩蓋。
小李子一窘,繼而吞吞吐吐半晌,才道:“靖王爺,靖王爺,已經在宮外,因爲一場意外,歸西了。”
他的話說的很慢,雖然聲音稍有些尖,但細聽下來,竟還可以辨出些許的沉穩。
嘴角輕揚,慕容闌不動聲色的看着小李子額上的汗珠在燭火的搖曳下泛着晶瑩的光,想來是緊張的緣故。正自好笑,卻聽耳邊一聲驚呼:“王妃!”
慕容嫣身旁的小丫鬟扶着慕容嫣,緊張地看着已經暈過去的慕容嫣,不知所措。慕容嫣是她的主子,她不敢亂動啊。慕容闌輕皺一下眉,伸出手扶好慕容嫣,淡淡地說:“我來。”繼而扭過頭去,輕扯一下嘴角,笑的有些淡,“李公公請稍等,待我三姐醒來,我便會讓她去納雲宮見皇祖母同母後,需要我一同去嗎?”
小李子有些怔,不知道該不該讓慕容闌一起去,如果去了,不符合太后和皇后的心意,自己怕是也要有些苦受;但如果慕容闌沒去,太后和皇后又需要聽聽她的意見,自己免不得還要再走一趟。想想,真是麻煩!小李子擰一下眉,滿臉困惑,但沒說話。
慕容闌見了他的樣子,心下冷笑一下,小李子若是知道她該不該去,纔是天大的笑話。上官靖的事,他們怕是最不想讓更多的慕容王府的人知道真相,只是可惜,都已經明白了。但面上還是風輕雲淡的笑:“既然李公公困惑,那麼慕容闌便不需要陪着三姐去可好?上官……六皇子在納雲宮嗎?”脣齒間停了一下,慕容闌有些艱難的想,對於上官渝,直呼名諱,怕是不好,基本的禮節,還是得守着。雖然自己,對他,也沒什麼。
點了下頭,小李子又覺着不妥,並不足以說明,只好說道:“是六皇子親自將三皇子的遺體,送到納雲宮的。所以現在,六皇子應該還在納雲宮。”
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慕容闌沒做多大反應,擡起手,以中指爲基準,在慕容嫣的兩肩處重叩幾下,繼而擡起臉,對身旁的丫鬟溫和地一笑:“去端一碗冷水,最好是冰過的那種,給你們皇妃服下,沒多長時間她就會醒了。”
小丫鬟早已愣在那裡,聽了慕容闌的話,雖是有些疑惑,但懂得不能反對的道理,很乖巧的點點頭,推門走了出去。小李子看着慕容闌嫺熟的手法,心下的一個念頭閃過,但繼而又很確定地搖了搖頭,一個王府千金,完全不可能的!但他想想,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六皇子妃怎麼會知道如何讓人甦醒的法子?真真是不得了。”
將慕容嫣扶到旁邊的榻上臥好,慕容闌擡起眼瞼,不沉不重地看一眼小李子,卻見他只是好奇之色,便輕輕笑開:“怎麼?李公公很奇怪?說實話,我三姐從小就有這個毛病。如果有什麼激動的事,十有八九她就會暈過去,所以爹爹就請了一位大夫,大夫只是告訴我們,不需要用藥,只要用我剛纔的方法做,無論什麼時候,我三姐很快就能醒過來。這個方法,你到慕容王府問一下,我敢肯定許多人都會,尤其是我三姐,以前的貼身丫鬟。”
最後的幾個字慕容闌迸出的聲音稍稍的大一些,但並無異常。小李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寬下心來。如果一個王府千金,真的會武功,那麼,是不是太不可思議?太危險?雖然自己只是太后身邊的太監,但是在宮裡也算是一個風雨兼得的人。慕容闌,要想欺騙自己,怕是也沒那個膽量。應該是真的。
小丫鬟的辦事效率很高,沒多長時間就端了一杯冷水來,慕容闌接過那杯水,仍是忍不住的顫了一下,真是涼的可以。由着小丫鬟將慕容嫣的頭輕擡起來,慕容闌親自將水喂進慕容嫣的口中,沒過一會兒,輕輕的嘆一聲,慕容嫣醒了過來。擡頭便觸及到小李子探究的目光:“三皇子妃原來遇事激動便會昏厥,怎麼不注意些?”
慕容嫣有些疑惑,口中剛喝了些冷水,感到刺骨的涼,小李子的話讓她無比奇怪,卻見慕容闌以眼色示意她,瞬時明白,便訥訥地應一句,輕聲道:“許多年的老病了,不礙事的。現在走吧,怕是皇祖母和母后都等急了。”
小李子長舒一口氣,原來慕容闌並沒有騙他。
慕容闌放下已經空的紫砂杯,淡淡一笑:“既然三姐已經醒了,而且也要去納雲宮見皇祖母,想來也沒有我的事了,渝王府裡的一些事,我還要處理一下,雖然深夜,但是,還是回去的
好。”說罷,意味深長的看一眼慕容嫣,既有關心也有擔心,轉身離去。
慕容嫣由小丫鬟扶着,簡單地修飾一下,便隨着小李子離開,稍有些瘦弱單薄的身影很快便淹沒於深濃的夜色中。琉璃頂的軟轎顛着,一次一次,似是顛碎了那麼多年前,慕容嫣嫁入皇宮時,初始的天真,初始的期待。許多年的空寂等待,她已磨平了那份單純的心,這次去納雲宮,慕容嫣心中念着:想來,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除了這條命,什麼,不能給他們?
夜色深沉,坐着軟轎,慕容闌很快便回了渝王府,遠遠看到站在王府門口的辰煙,怔了怔,隨即嘴角輕揚,心裡升騰起一股暖意。在這個冷意叢生的皇宮,難得,有這樣的真心。彌足珍貴。只是,辰煙什麼時候回來的?自己竟是不知,也是疏忽。只是一件事,忙了許久。
“小姐,您怎麼去了靖王府那麼久?快讓奴婢擔心死了。”看着一臉笑意的慕容闌走到自己身邊,辰煙輕舒一口氣,語裡雖有些責備之意,但看到完好的慕容闌,掩不住的關心。
“謝謝。”慕容闌笑着,挽住辰煙的手,輕揚了眉,認真地說,“真的,我是說真的。辰煙,有你關心我,真好。”
辰煙一愣,雖是之前小姐也把她當作手足姐妹般地憐惜着,但如此親近的行爲,也權作第一次。“小姐,靖王爺的事我也聽翠兒說了,可是,那是三小姐的事,您如此關心,何必?”
“我沒想過關心。”慕容闌點了下頭,繼續握着辰煙的手,向府內走去,漫不經心地說,“只是,同是姐妹,她又待我極好,只能是,關心着她,保護着她。那上官靖,我沒心思搭理。逝者已去,只能是勸三姐想開些。其實,這樣的關心,最是蒼白。”
“對啦,辰煙,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府內的人沒有爲難過你吧?”慕容闌側過頭,看着燭火映照下辰煙清秀的臉,眼眸底處閃過一抹濃重的關心,“忙了太長時間,竟忘了你還在慕容王府,也真是疏忽。”
“沒事的。小姐,奴婢不在意,只要您在,您完好的在,就好。”辰煙咧開嘴角,露出的笑單純無暇,燭火映襯下,眉眼清秀如水。
“翠兒是慕容憐的貼身丫鬟?你和翠兒,應該是看到慕容憐傷心的樣子了吧?”慕容闌眼珠澄澈,黑濯般的眼睛清凌凌地望着辰煙,嘴角的笑意有些奇怪。慕容憐若是不傷心,纔怪。只是自己真的奇怪,上官靖,那樣一個男子,究竟有什麼好,慕容嫣死心塌地愛着他,慕容憐默默無悔喜歡他,奇怪,真是奇怪。
“嗯。”辰煙聽了慕容闌的話,點點頭,眼睛裡透出些許的疑惑,猶豫一下,慢慢地說道,“五小姐真的很奇怪。回到慕容王府的時候,眼紅的像桃子,跟在老爺身後,似乎很是膽怯,雖然很傷心,但不敢哭的樣子,強忍着。等我和翠兒陪着她到了她的房間,她很悲傷的就哭了起來,很大聲地哭,甚至是隔壁院子的二夫人,都聽見了。”
慕容闌怔了一下,隨即笑起來,好奇地問道:“二夫人聽見了?然後發生什麼了?一定很好玩吧?”夜晚的風吹過來,雖然已是秋天,但並不涼,相反,清爽宜人。天穹邊掛着的星星閃爍着,晶亮的耀人眼。
辰煙吃驚地看着慕容闌,繼而點點頭,嘴角也揚起一抹笑意:“是啊。二夫人聽到五小姐哭時,似乎忘記了自己是她的親孃,趕過去,比後母還狠地打了五小姐一耳光,當時五小姐就懵了。二夫人的神情,現在想想,真是怕人。但是,倒也挺好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