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靜無聲。
彷彿一次又一次的輪迴,寸斷了多少人的肝腸,招惹了多少人的情淚。此時房間內的氣氛無形中便已悲傷而凝重,只差空氣寸寸凍結成冰。
林秋明深深地吸了口氣,伸出手,將身子嬌小的林如煙攬進懷裡,下巴抵在她的發間,輕輕地說:“如煙,大哥對不起你。”林如煙的發間有輕微的清香,像蘭花,卻又像茉莉,味道極淡,正如人,不華麗,不奢華,卻自有氣質出塵。
林如煙只是淡淡一笑,此時此刻心中極爲貪戀林秋明懷抱的溫暖。即使這時候,林秋明是因爲對她有所愧疚而如此,她也喜歡這種被人抱在懷裡的感覺。小時候的記憶一直是蒼白而冰冷的,孃親只要求她學琴學畫學詩書,在她生病時只會埋怨她,吵罵她,一點也不關心她!她每一次看到攬月姐姐和大哥時,心中就有無以復加的羨慕。攬月姐姐的眼神總是那麼純淨,看到她,不像大哥那般平靜無波,卻有隱約的恨意,攬月姐姐的眼神,純粹得就像琉璃,無暇而純真。
她心中此時有些許的難過。大哥終究還是念着那分共同的血緣的,在這個她想要放下一切的愛恨情仇,想要爲父親做一件事的時候,他給了她最後的溫暖。
“大哥,是我自願的。”她的話淡然如風,很快便已隨風去,眼睛出奇的亮,璀璨流光,彷彿飛揚了一生的韶華。
慕容闌和司馬逸塵靜靜地站着,各自臉上沒太多的情感波動。他們的手下已經沾染了太多的血,見慣了生生死死,合合分分,哪個不是愛恨情仇糾結了一生的?雖然對於眼前的情景,心中有幾分真真實實的感動,可表情,卻不是能夠輕易變動起來的。
珂雲早已在旁邊哭的泣不成聲。
司馬逸塵皺了皺眉,扭過頭,看着慕容闌眉目間略微顯出來的傷感,輕輕地說:“闌兒,你用不用吃些東西。從昨晚到現在,你怕是沒吃過什麼東西吧?”
慕容闌搖了搖頭,微笑着說:“沒事,我怎麼也算是個練武之人,半天沒吃東西也沒什麼,只是……清城那邊我還是不太放心,這兒,斷不能耽誤太久。況且,你在的嶽州方面情況也不一定就一直對我們有利。”
司馬逸塵贊同地點了點頭。他也不是毫無原則之人,和林秋明談條件是他想要做的,可天下之舵,決不能讓上官渝那一方佔了一丁點兒的上風去。清城和嶽州,
一個是中心要塞,一個是邊城要塞,交通位置都至關重要,他當然要上些心。慕容闌終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啊,雖然他關心她的身體是真真實實的,可她卻也明白了另外一點——時間很緊,不能再這裡再耽誤太久,清城和嶽州,必須要儘早趕回去的。
對於林秋明和珂雲來說,他畢竟還算是外人,而闌兒,多多少少和珂雲有些交情,她若是提出告辭的話,應該不會引起他們太大的不滿。
研磨,鋪紙,壓上鎮石,提筆,司馬逸塵一撩衣袖,在乾淨的紙上運筆如游龍,蹁躚落瀾滄,很快便寫好了藥方,將藥方交給已經平靜下來的林秋明,看着林秋明俊秀儒雅的眉目間的那一分太過明顯的沉重,故意笑了笑,他的容顏驚豔天下,如此一笑勾魂攝魄,足夠緩和了氣氛,淡淡地說:“按這個藥方抓藥,在藥熬到七八分成,藥味兒已經出來的時候,將至陰心頭血放入藥中,每次有一勺就可以,一日兩次,分別在早上吃完早飯,一個時辰之後,在晚上吃完晚飯,兩個時辰之後。直到那心頭血,用完爲止!而且,要記住,必須你自己親自完成所有的步驟,無論那些僕婢是否是你的心腹,都不能讓他們代替。”
林秋明鄭重地點了點頭,他的記憶力本就超人,自然能轉眼間就記住司馬逸塵的話,既震驚於這藥方的縝密和細緻,又有幾分酸澀之意。原來這樣啊,必須要心頭血用完纔可以換回父親的命嗎?苦笑了一下,林秋明分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悵然,還是難受。
他這時候突然有些後悔。在已經過去的十五年裡,他怎麼就沒試着去多疼疼這個妹妹呢?
林如煙也點了點頭,一臉的信任之意。手下意識地按上自己的心口,林如煙微微一笑,淚水潸然,卻幸福。原來,她身體內的血還可以換回父親的命,值了,真的值了。即使她沒有了活下去的機會。
又陸陸續續交代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司馬逸塵和慕容闌便很快準備離開。
來時他們是用輕功飛進來的,這走的時候卻是正大光明從林府正門而出。司馬逸塵的容貌,在京都中並不是太多人知道,也因此,即使林府地處繁華的街道上,但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也只當他們二人是林府的親眷罷了,除了好奇,並沒有太多的顏色。
林秋明爲他們又備了一匹馬,這次是兩人各騎一匹馬,馬力稱得上不錯,也有利於趕路。
翻身上馬。慕容闌一揚鞭,正要離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眉心一擰,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解下腰間一直佩戴着的玉佩,下了馬,遞給站在門口的林秋明,輕輕地說:“待她放盡心頭血,最好是找醫術精湛的大夫爲她補血,縫合傷口,再讓她將這塊玉用線繩穿起,時時戴在心上,如此,只要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便可保她能有最少二十多年的壽命。言已至此,今後該如何做,就是你們的事情了。”
說完,再次翻身上馬,慕容闌揚了揚嘴角,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秋明,珂雲二人,想着世事真是奇妙,明明兩個看起來毫無可能的人,最後卻走到了一起,也算是一段不錯的姻緣。
“記住你答應的事。”司馬逸塵懶懶地坐在馬背上,一身白衣淡然出塵,彷彿不染世俗的謫仙一般,偏生那臉上卻是笑意飛揚,慵懶又妖孽,平地生出一股子的霸氣和清傲來。
慕容闌也是輕輕一笑,笑容溫和又純淨,絲毫不像是殺人不眨眼的人。此時的她,陽光下,清麗絕俗,容貌傾城,和司馬逸塵兩個人,一舉手一投足,皆是人中龍鳳。
鳳凰于飛,和鳴鏗鏘。林秋明看着馬背上一襲碧衫,清冷中又透出溫和的慕容闌,輕輕一嘆,腦海中忽然就閃現出這一句話來。略微有些薄繭的手指撫摸着那塊慕容闌給他的玉,心中倒是生了幾分奇怪。
這玉寒涼如雪,偏生通體通透晶瑩,撫觸着無意中就有清涼之感,絲絲涼氣讓人心中一震。這玉樣式古樸清麗,偏生又有幾分霸氣,內心有一點紅,紅得就像血,越看,人便越覺得自己眼前嫣紅一片。
單看材料,便是沉澱了幾千年的好玉,再加上這塊玉的雕刻樣式,還有內心的那點紅,林秋明不得不感嘆,慕容闌絕對不簡單。這一塊玉,絕對價值連城!
雖然不知道慕容闌將這塊玉給他是爲什麼,可聽她的話,估計是能保下林如煙的命的東西。聽來,最少有二十多年的壽命,於他而言,已是能夠讓他補償所欠如煙的東西了。
慕容闌和司馬逸塵沒多停留,各自一揚鞭,很快便離開了林府。門廊下,林秋明看着眼前繁華,忽然一笑。其實和司馬逸塵做交易,也沒什麼太吃虧的事情。
畢竟,司馬逸塵還是個足夠君臨天下的主子。只是,他卻辜負了上官渝與他十多年的兄弟情誼,這一點想想,多多少少有點內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