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徵這次征戰平陽府,除了部分火銃兵外,其他所帶的基本上都是新兵蛋子。
之前南征北戰的主力部隊,基本上都在澤、潞二府進入戰備狀態。
李徵從來都沒有輕視過對手,尤其是大明這種體量的對手,在戒備狀態之中,也從來沒有間斷過動員的事情。
但一切都在不溫不火之中進行,對於外界來說,最多也只是軍營中每日間收入的報名人數略略多了一些罷了。
但是在李徵全面動員的命令一到達,澤潞二州就完全撕去了最後一次面紗,各地軍營報名處,對於符合條件的青壯再沒有了限額,各地的護田隊,也開始大規模的發放武器彈藥。
各個地方小型護田隊,也開始不斷向着城池聚集,人數一天比一天多。
在屯田區,所有佃戶只要家中有青壯,都開始分發武器,原本十日一訓的集訓,也開始間隙一日便整訓一次,一片的風聲鶴唳。
到了崇禎九年底,局勢進一步的惡化。
李徵到達河津之後,與洪承疇交涉不通之下,雙方險些直接擦槍走火。
面對着萬餘集結而來的潞州軍,洪承疇在數次小規模的試探之中,連戰連敗,不得已之下,只能在‘友軍’充滿殺氣的目光的目送下,再次渡過黃河退回陝西。
但雙方已經算是撕破了臉,可能只是洪承疇還沒等到朝廷的旨意,這纔沒有直接進行大規模的火拼,但雙方的關係已經完全變味,再也沒有了同袍的意思。
崇禎十年初,風塵僕僕從湖廣戰場趕回的盧象升,聞聽李徵悍然攻打介休,幾乎將介休擄掠一空,更是大肆捕殺縉紳並將範家整個滅門的慘事後,頓時驚呆於當場。
當洪承疇在河津幾乎與李徵開戰的消息傳回後,盧象升已經開始對李徵充滿了戒備,越過衛輝府進入大名府之時,更是沒有平日間行軍隊列,而是派出無數斥候爲大軍屏障,完全一副行於敵佔區的模樣。
如今潞州府傳出的消息,一天比一天嚇人,李徵的軍隊從一開始的一萬餘,短短十數日已經開始膨脹至十數萬,而且這個數字還在不爲怕攀升着。
以山西鎮爲中心,周邊所有地區都已經全面戒備起來!
大明朝野之中,對於李徵將要逆反的消息已經不出奇了,甚至連李徵寫好的清君側的繳文都已經被有心人給揭露了出來,聲情並茂,文筆菲然,完全就是大家之作。
對於彈劾李徵的奏章,已經快要將內閣給完全淹沒了。
衆多的奏章,不僅僅是山西、宣大、大同的官吏,甚至許多已經致仕的前大佬們,都開始瘋狂的攻擊起李徵,一副不除此國賊,大明寧無日的悲憤之情。
至於朝堂之上,對於李徵的討伐聲已經直衝雲霄,一個月之內,羣臣引經論道,從古至今,縱橫宇宙洪荒,言徵操莽之志已是路人可見,需及早除之!
唯一沒辦法通過軍事征討的障礙就是崇禎皇帝,並不是崇禎皇帝覺得李徵是無辜的,而是他沒錢。
更被文官們張口十路大軍共伐的大場面給嚇倒了,十路大軍共三十餘萬,所需錢糧合共三百五十餘萬兩,米糧近百萬石!
這次征討國賊,大佬們都唯有一張嘴,其他的花費全部需要皇帝負擔,而這個花費崇禎是萬萬承擔不起的。
若是崇禎初年,靠着爺兄兩人的積累,這筆錢根本不在話下。
但這些年不斷的征戰,內帑的花銷如流水一般,崇禎皇帝根本就招架不住。現在這筆龐大到嚇人的錢糧,崇禎皇帝估計連內褲被當掉也拿不出來。
出兵是一致意見,畢竟李徵無令攻打介休城可謂是打了所有人的臉,而且還是啪啪響的那種。
只是大家都只能在這吹鬍子乾瞪眼,沒有錢糧就不可能讓大軍出動,大佬們是不會拿的,但皇帝一個人又根本拿不出來。
爭吵仍然在繼續,直到盧象升回朝,雙方這才緩了一口氣。
畢竟誰都得給盧象升一點面子,不僅僅對方是文官體系,更因爲若是征討李徵逆賊,盧象升必然是主力軍,更是不好得罪。
但盧象升在正常的彙報完討賊事務之後,卻是變戲法的從袖中取出一本帳薄,並沒有說明何物,只說讓皇帝親攬。
剛剛上任的秉筆大太監王承疇接過帳薄,一溜小跑的送至崇禎皇帝手中,在送達之前,王承疇還快速的檢查了一番,確定並沒有什麼問題這才呈上。
殿內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十分寂靜,許多人目光中都帶着疑惑,少數人甚至心中都在打鼓,目光閃爍了片刻便再次沉穩了下來,顯然已經做好死不認帳的打算。
“好奸賊!”
這本帳薄崇禎看的時間並不長,但他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最後更是猛的一拍龍椅,破口大罵。
殿內一衆大佬完全猜不到這上面到底寫了什麼,這裡的人都是人精,沒有看清情況就倉促撇清關係自亂陣腳的蠢貨,是根本不可能站在這大殿之中。
“這範家委實該殺!這般就死還算是便宜他全家了!”
崇禎皇帝激烈的喘氣,顯然是被氣的不輕,良久之後這才咆哮着說道。
盧象升頓時有些愣了,他沒想到崇禎皇帝竟然都不問他這帳薄如何而來,如何證明真僞,便即直接下了定論。
不過他片刻之後,便心頭一陣感動。在他看來,這是皇帝對他無條件的完全信任所致,頓時眼框都有些溼潤了。
這個並不是李徵拿的那本朝野大佬們受賄的帳薄,而是範家與建奴交易的帳薄,同樣是條理分明,時間人物地點數量一樣都不少,清晰明瞭。
“陛下,可否賜微臣一觀?”
溫體仁對崇禎皇帝看了帳薄之後的態度十分的好奇,出列小心的詢問道。
“去看看吧!看看這範家都幹了什麼好事!”
崇禎皇帝暴燥的咆哮着,雙目通紅,模樣似乎要擇人而噬。
溫體仕只是看了數頁,便即面色大變,他不可是崇禎只看表面之人。
通過交易地點,以及行走路線,他就明白了這其中牽連之廣大,裡面的水深的已經完全看不見底了。
“陛下聖明,範氏不僅該殺,還需要誅其九族!”
溫體仁輕輕合上帳薄,立即附和着說道。
這一句話,不僅僅是附和還是要斬草除根,在如今大明朝堂之上,還真無人能與這麼多有能量的人死磕。
萬一事情被捅出來,他這個首輔可得被架在火上烤啊!
“如此說來,這李徵破城不僅無罪,反而有功?”
又重重的喘了幾口粗氣,崇禎皇帝突然想起李徵這檔子事來,話語之中也開始有些動搖起來。
“陛下不可!李徵若是事先知情,若先行通知朝廷,這纔是大功,無令攻城,就是叛逆!若天下人人若此,陛下與朝廷威嚴何在?”
溫體仁搖搖頭,十分堅定的說道。
其實說開了,這不是對錯問題,而是態度問題。
而且說不得李徵手中還有另外的帳薄,那便是關於無數官員的問題,那肯定不能讓他公開出來,或者說,讓他就算公開出來也無人相信。
唯一能做到這點的便是,讓李徵成爲謀反之人,只要他反了,那他說什麼也無人會信了。
“首輔之言甚是!李徵私自攻打城池,這本就是狼子野心,萬萬容忍不得!”
出乎意料之外,盧象升竟然也上前一步,行禮後堅定的說道。
溫體仁當然不會覺得盧象升是想到了這一點,這個盧象升向來便是有些頑固不化,但這會兒他幫腔卻是最好的人選。
對於盧象升的話,崇禎皇帝也十分的好奇,“盧卿家,這帳薄雖是從你處而來,但朕絕不會因此怪罪於你的。”
崇禎皇帝這話說的很認真,暗示盧象升他是不會因爲此事而懷疑於他,示意他無須這般直接撇開關係。
“微臣所言,句句真是發自內心。微臣之前是被他矇騙了,只看這逆賊連月來擴軍備戰,動靜極大,本就非人臣之所爲!”
盧象升卻搖搖頭,臉上帶着羞愧,咬牙切齒的說道。
“盧大人所言極是,臣附議!”
“臣附議!”
不多時,一衆臣工全部匍匐在地,全部都贊同盧象升的話語。
“盧卿家,以你之見,破李徵要何策?”
見衆人異口同聲,崇禎皇帝沉默了片刻,擡頭看向盧象升。
“戰不能輕取,當以攻心爲上。”
盧象升顯然已經思索過對策,當下便直接說道。
“此話怎講。”
崇禎皺皺眉頭,這話當起來太空泛了,他也聽的夠多了,心中厭煩。
“李徵的潞州軍可謂天下雄兵,戰力強悍,無論攻守,均非尋常官軍可比,硬拼不是上策!”
“李徵唯一的缺點便是治下貧瘠狹小,雖然利於防守,但卻不能久峙。我軍若是急切決戰,反而正中他下懷,一旦大軍失利,那李徵則無可制也。”
“對付李徵,當以封鎖爲上,再四方輔以小股騎兵騷擾其屯田地,不求多大斬獲,只須令其焦頭爛額便可。”
“若李賊悍然攻擊一地,則該地提前轉移錢糧,同時堅壁清野,令其戰無所得,攻無所獲。同時其他幾方主動出擊,襲其征伐在外空虛腹地,無須攻城掠地,只須多毀其田地農莊,斷其根本。”
“李徵所集錢糧,大半乃是征戰得來,本地收成遠不能養其軍,若拖的久了,其必將不敗而敗!”
盧象升侃侃而談,只是片刻間,便將他的想法展現了出來。
崇禎皇帝聽的眼前一亮,無論戰略還是戰術上,均對有應對之法。比起朝中大佬們的空談,這個策略無論可行性還是可觀性,都要甩他們幾條街。
更重要的是,盧象升這個策略,明顯更加的省錢。
“善!就依盧卿之見!朕命你爲五省總督,專責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