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楚晴急忙收回視線,將身子往後縮了縮,心驟然跳得厲害。
那眼神,幽深黑亮,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似的,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只一瞬,楚晴又坦然地將目光投向他,她不曾做過虧心事,又沒存着什麼壞心思,難道還怕他看不成?
周成瑾迎視着她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
這兩年,楚晴怕是從沒想到過他,可他卻沒有一天不曾忘掉她。
百媚閣的老鴇是個有本事的,趁着楚晚與楚曈嫁人,國公府的下人走了一批又新進了一批,便將一個訓練好的丫頭塞了進去。
因是初來乍到,自不可能到姑娘院子裡伺候,只能乾點灑掃的粗笨活計,可就是這樣,丫頭也能探聽到些許消息,以解周成瑾相思之苦。
諸如楚晴最近喜歡紫丁香的布料,連着裁了三條深淺不一的紫色羅裙,又如她學會了新式點心,精心做了兩盒送到寧安院和大房院。還有,每天早晨她習慣在柳林裡轉上兩圈,然後在望雲亭裡擺棋子,並非下棋,只是隨意地擺弄成各樣的形狀。
又說起楚晴親事諸多不順,府里人已經有不好的傳言……
聽到這些,周成瑾只覺得愧疚與心疼。
倘若不是他從中作梗,楚晴想必早就定了親,或許已經出閣也未可知。她生得漂亮討喜,腦子也聰明,定然懂得如何討婆母與相公歡心,不管嫁到哪個府邸就會過得順遂。
可他就是不願意放手。
她折磨他,糾纏他這麼多年,他怎會輕易地放過她?
爲着能早日衣錦還鄉,周成瑾也是苦着,打仗的時候幾乎不要命地往前衝,縱然有鄭戎護着,身上也少不了刀疤劍痕。
閒下來的時候,手裡有點餘錢的軍士都會往青樓裡逛,這兩年韃靼人卯足了勁想侵佔萬晉的大好河山,戰事一場接着一場,每次打仗都會有幾十人喪命。
刀頭上舔血的日子過久了,軍士們需要女人來慰籍來放鬆。
北堡鎮有兩家妓院,裡面的妓子不說是千嬌百媚,可也有幾分勾人的本事。
軍士們拉着周成瑾一道去,大紅燈籠搖曳不停,處處都是活色生香。周成瑾經歷過女人,曾經感受到那種溫香暖玉抱滿懷的*滋味,見狀不免心動。
只是不等上前,腦子裡就浮現出那雙明澈如秋水,似怨似恨的眼眸,心中綺念蕩然無存。
шωш▲T Tκan▲℃o 楚晴是清清白白的女兒身,周成瑾自覺配不上她,既然已經決定要洗心革面,就再不能沾染這些,就是想也不該想。
而今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俏生生水靈靈的,雖然隔着看臺,卻阻擋不了他的眼神。
天水碧的褙子,淺丁香的羅裙,看着有些素淡,卻靈動雅緻。尤其腮邊那對耳墜子,隨着她臉龐的轉動盪起好看的弧度。
她長大了,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
周成瑾看得錯不開眼珠,眸中的熱情滾燙得如同燃燒的火焰,楚晴憎惡地暗罵一聲“無恥”,藉着喝茶別過了頭。
楚晞也察覺到周成瑾的目光,湊近楚晴耳邊問道:“六姐姐,剛纔看你的那人是誰?”
“看我?誰啊?沒注意,”楚晴淡淡地回答,“我又不曾盯着旁人看。”
正此時,有個丫鬟打扮的人過來,屈膝福了福,“六姑娘,我家姑娘請您過去敘話。”
楚晴凝眸一看,這人很面熟,是周琳身邊的丫鬟,曾經幫着周成瑾算計過自己,當下臉上便帶了疑問:“是週二姑娘?”
紅芋笑着指了指身後,“我家姑娘在第三排看臺上。”
楚晴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坐在沐恩伯夫人高氏身旁的周琳正笑着向她招手,口中做出“快來”的口型。
旁邊還有兩個女孩,赫然就是銀安公主與銀平公主。
銀安公主穿件玫瑰金褙子,胸前戴只綴滿了各色寶石的瓔珞,當中那隻瑪瑙石差不多有鴿子蛋大小,甚是奪目。而銀平公主則穿着藍綠色的褙子,月白色羅裙,發間插了兩支金釵,打扮得非常低調。
楚晴點點頭跟明氏知會一聲,起身走了過去,楚晞自發自動地跟在她後面。
當着衆多夫人小姐的面兒,楚晴自然不好把她攆回去,只得任她跟着。
走到周琳身邊,楚晴按着尊卑順序先給兩位公主行了禮,又屈膝對高氏笑道:“見過周夫人。”
高氏和藹地拉起她的手,“有日子沒見到六姑娘了,真是越長越標緻。不像阿琳,都說是苦夏,可看着臉蛋又圓了一圈。”
“娘——”周琳拉長聲音嬌嗔,“我哪裡胖了,根本就沒有。”
周琳長相隨高氏,都是圓臉,算不上胖,但肉嘟嘟地非常招人喜歡。
“好好,沒胖,是孃的眼神不好,看錯了……你們幾個在這兒玩,我去尋楚夫人說話去。”高氏好脾氣地拍了拍周琳的手臂,又交代紅芋,“好生看着姑娘們,別吵嘴打架,茶涼了記得及時換,到底入了秋,切不可喝冷茶。”事無鉅細地反覆叮囑好幾遍,才起身離開。
周琳無奈地撅嘴,“我娘真是,總覺得我還沒長大似的,囉嗦得很。”
楚晴便笑,“別饞我們了,明知道我們都是沒人疼的。”
在座幾人,除了楚晞的生母還在之外,兩位公主跟楚晴都沒了孃親,聞言也道:“阿琳生在福中不知福。”
這時,就聽鼓聲震天,球場四周已插上紅旗,另有四個太監手裡舉着小紅旗站在球門及邊線處。
兩隊隊員已各自找好位置,馬球就要開始了。
太監開球,二皇子一馬當先,俯身將球控制在自己球杆之下,疾馳幾步,看準方向用力朝四皇子那邊擊打出去,四皇子正欲斷球,斜插裡突然伸出一支球杆,堪堪將球勾了過去。
銀安拊掌讚道:“好球,不知是哪家公子?”
楚晴尚未作答,楚晞已開口道:“是我家二哥哥,二哥哥騎術極佳,馬球也打得很好。”
“原來是楚家二少爺,”銀安笑笑,側頭對周琳道,“你大哥也在場上。”
“還有我二哥,”周琳急忙補充,“我二哥雖然學得晚,但很有長進,連四殿下都誇讚過。”偷眼瞧了瞧楚晴,“我覺得紅隊肯定能贏,場上幾人都是經常打球的,而且又是二殿下坐鎮。”
話音剛落,有個太監雙手端了只托盤過來,笑道:“貴妃娘娘說幹看比賽沒什麼意思,不如仿着民間賭點彩頭,一兩銀子算一注,這邊漆紅漆的盒子是押紅隊贏,那邊藍漆盒子則是押藍隊贏。不知姑娘們有沒有興趣湊個熱鬧?”
“我們剛在猜測那隊會贏,”銀安探頭瞧了瞧兩隻盒子,很明顯紅漆盒子裡的銀錠子比藍漆盒子多,便招手讓宮女取過一隻五兩的銀錠子放進藍盒子裡,“看來二哥的贏面大,我也覺得二哥能贏,但五哥對我最好,不能讓五哥太難看。”
銀平則取了五隻一兩的銀錁子,三隻投進紅盒子,兩隻投進藍盒子。
周琳當仁不讓地支持紅隊,楚晴身上沒帶荷包,因見盒子裡也有釵環戒子等物,便從暮夏頭上卸下只銀簪扔進藍盒子裡,笑道:“我自然偏心我家二哥。”
楚晞目光轉了轉,學了銀平的做法,兩邊各投進二兩銀子。
太監將各人所押銀錢數目仔細記下,又轉去其他看臺。
周琳藉口更衣,拉了楚晴出去,貼近她耳畔悄聲道:“這次馬球比賽不但要給皇子選妃,也是給兩位公主選婿,銀平好像看中我家大哥了。”
這應該算是好事吧?
周成瑾如果尚了公主就可以住在公主府,這樣周成瑜就順理成章地接受沐恩伯府。
否則大長公主明擺着偏心周成瑾,而沐恩伯更傾向自己嫡生的兒子,禮部左右爲難,至今都沒確立沐恩伯世子。
再者周成瑾名聲那麼差,即便不尚主也未必能娶到好人家的姑娘。
可別人的家事她不好多嘴,只隨口問道:“是真是假?”
“差不多七八成準,”周琳惆悵道:“要不她怎麼早早就過來我家這邊……這事兒我娘樂意,可祖母就難說了。其實,我大哥……尚主是最好的出路,正好遊手好閒什麼事情都不用幹。不過我大哥的事情,我娘說了不算,她倒是想好生替我二哥說個聰明能幹的嫂子。真的,我二哥從小就知書達理,又會心疼體貼人,誰要嫁給我二哥纔是有福氣。”
平白無故地說這些幹什麼?
楚晴隱約想到了什麼,紅着臉岔開話題,“你呢,你的親事可定下了?”
“沒有,”周琳無奈地說,“那邊還有兩位公主呢,我是不急的,可我娘急得要命,上個月又出去相看了兩家,正左右爲難呢。”
“都是哪家?”楚晴頓時來了興趣。
“一家是太常寺嚴寺卿的長孫,另一家是真定府知府的嫡次子。”
楚晴思量片刻道:“家世都還可以,不過,周夫人肯定不想你嫁到京外。”
“我娘是捨不得,但嚴寺卿是個老學究,聽說他家規矩大,媳婦從早到晚都要在婆婆跟前伺候,早起奉茶,午休打扇,有時候夜裡還得在榻前伺候。”
楚晴驚訝地張大了嘴,“他家是不是沒有使喚的丫頭?”
周琳苦笑,“就是說嘛,這樣的人家再好,咱們也不能嫁,搞不好兩三個月就被折騰得去了半條命。”
楚晴“咯咯”地笑,“哪裡就這麼嚴重了?”可到底認同周琳的話,這種不把媳婦當人的府邸,還是遠着點兒好。
兩人正竊竊私語,忽聽看臺上傳來驚呼聲,卻是楚昊一手拉着繮繩,身子斜在馬側正彎腰帶球,二皇子的馬不知何故突然發了馬,沒頭蒼蠅般迎面朝着楚昊所騎的馬撞過去。
楚昊猝不及防,一時失手滾在地上,眼看就要葬身馬蹄之下,突然旁邊憑空飛來一根長鞭,堪堪捲住他的左腿,生生將他拖出半尺。
二皇子的馬踩着他的髮髻衝了出去。
楚晴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不由朝明氏看過去,就見明氏癱坐在看臺上,臉白得半點血色都沒有,人事不知似的。楚晴驚慌失措,三步並做兩步走到明氏身邊,急切地喚:“伯母,伯母。”
“是驚着了,快去請個太醫來。”高氏拍拍胸脯,一臉後怕,“嚇死我了,差點掉了魂兒。”
楚晴顧不得安撫她,高聲叫道:“太醫,太醫!”
少頃,有宮女引了太醫過來,太醫翻了翻明氏眼皮,拇指用力在明氏人中處掐了幾下,明氏悠悠醒來,看到楚晴,眼淚嘩地流下來,“昊哥兒呢,昊哥兒怎麼樣了?”
“二哥沒事,伯母等着,我這就叫他過來。”楚晴安撫住明氏,提着裙子往球場跑。
球場上亂糟糟的,二皇子的馬仍未被制住,依舊狂暴地上竄下跳,二皇子好幾次差點被甩在馬下,有馴馬師舉着繩圈跟在驚馬後面跑,又有三四位太醫提着藥箱滿地亂轉。
其餘衆人有的也跟着二皇子跑,有的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楚晴放眼望去,只見好幾個身穿同樣衣衫的人,一時竟分辨不出哪個是楚昊。
正着急着,有人攔住她問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楚晴顧不得細看,本能地回答,“我找二哥,我二哥呢?”
“在那邊讓太醫診脈,你先回去當心被驚馬衝撞了,有什麼事情我對你二哥說。”
“是伯母,伯母受了驚嚇,想見見二哥。”楚晴這才認出面前之人,怔了下,屈膝福了福,“多謝周大爺。”
周成瑾望着她驚慌失措的小臉,柔聲道:“你二哥沒事,你回去吧,這裡危險,我這就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