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自幸福城奠基時就矗立在此的會場,算起來已有三十多年曆史。
丁以山往裡走着,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心裡默默計算着自己來到這裡參會的次數。
或許是一百次,又或許是兩百次?
記不清了。
只記得前些年“大開拓期”時,會議像家常便飯一樣頻繁。
那時候還是正副站長一起開會,他是副站長,里根卡爾正站長。
兩人幾乎每天都要往這兒跑,會議室裡的菸灰缸永遠是滿的,地圖上插滿了代表新據點的小紅旗,記憶中每個人的喉嚨似乎都是沙啞的。
而等他接手檢查站,廢土恰好進入“休養期”,刀刃收了鞘,會議次數才慢慢少了。
尤其是最近兩年,往往只有每月一次的例行會議需要他親自到場,其餘時間都靠防務通直接傳達命令。
而昨天那場首次遷徙會議,算是近來少有的大陣仗,各個部門的頭頭都得列席,吵了四個多小時。
議題像攤開的漁網,什麼都要撈一把。
到了今天九點鐘的第一場,焦點纔開始集中起來,以基建爲主。
物資調撥、區域劃分、生產計劃.從不切實際的各種想法,變成了樁樁件件都得落到實處的硬骨頭。
原本,丁以山並沒打算來。
劉坤要秘密出城辦事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檢查站向來不直接摻和基建事務,橫豎都是邊緣旁聽的角色。
他本想按兵不動,等到下午四點的第二次全體會議,再拋出建議書,一錘定音。
但現在,他的想法變了。
既然決心要把外城建設的主導權攬過來,就得不錯過任何一場討論會議。
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向9點07分,會議早已開始。
推開厚重的會議室門時,裡面瞬間安靜了半秒。
不少人循着聲響擡頭,當看清只有丁以山一個人走進來,眼神裡都浮起明顯的訝異。
這些年,丁以山和劉坤幾乎是綁定出現的。
但今天的丁以山卻孑然一身,風衣的下襬還沾着點城外的泥星子,顯然是來的匆忙。
他沒像往常那樣繞行打招呼,而是徑直走到檢查站的席位坐下。
擡起頭,目光不疾不徐地和參會人員一一對視而過。
大多數人都面無表情,眼底沒什麼多餘的情緒,包括以往針對檢查站的超凡派大光頭,卡洛·迪金森,此刻正低頭翻着文件,擡眼時也只是淡淡掃了他一下。
超凡派針對的是劉坤這個遊離在他們掌控之外的超凡者,而不是檢查站。
只要劉坤不出現,丁以山代表的就是那個守規矩、少麻煩的檢查站,和他們沒什麼根本衝突。
倒是理想派的幾個人,反應和平時明顯不同。
尤其是於宏,擡起頭時眼裡閃過一絲訝異,對上丁以山的目光後,還微微頷首示意。
“好了,繼續下一個議題,房屋形式的選擇。”
第一場基建會議,副城主袁剛沒有參會。
主持會議的侯睿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掃過全場。
作爲當下幸福城話語權最大的派系,科技派內部其實也常爲技術路線爭得面紅耳赤:
有人主張優先恢復舊時代的各項生產技術,將基礎穩固下來。
有人倡議學習薪火、自然裡等超級庇護城的做法,主研源軌技術。
還有人提出嘗試源引技術,因爲幸福城是有超凡者,是有機會抓到母源進行實驗的。
但這些分歧從不會出現在會場上,只要踏入這間會議室,科技派就只有一道聲音:
一切決策必須以科學理論爲基礎,任何脫離數據支撐的“經驗之談”,都不配出現在議程上!
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道共識。
因爲就算是新舊時代轉換,並沒有將人類舊時代的科技體系全部斬斷。
但仍有數量不少的聚集地,甚至庇護城早已偏離了軌道。
直到今天,還在推行神學、超凡學、魔藥學、祭祀學等等正常人難以理解的東西。
此前曾經有人在幸福城裡推行過魔藥學,添加異化結晶,用活人做實驗。
自科技派當家後,便再沒聽過了。
幸福城也是自那以後,纔開始真正往工業庇護城方向發展,站穩了腳跟。
投影儀閃爍,一張圖表列了出來。
侯睿翻開面前的資料夾,指尖在紙頁上劃過,沉聲道,“目前有三個方案待選:A方案採用傳統磚混結構,優點是就地取材,倉庫裡現存的水泥和磚塊,足夠建設容納二十萬人的房屋,但缺點很明顯:連續降雨會讓混凝土強度驟降,只要雨不停,施工就很難鋪開攤子。”
“B方案用輕型鋼架搭骨架,外層覆防水板,這種結構速度快,三天就能搭出一片聚居區,很適合當下的陰雨天氣。但問題在於耗材,倉庫裡的存貨全部拉出來,也只能滿足十萬人的需求。就算讓工廠全力生產,一週最多也就能供應五到十萬人,要消化掉全部遷徙者,至少需要兩到三個月。更關鍵的是,這種臨時建築抗不住寒冬,到時候還得拆了重建成混凝土結構,或者繼續投入保溫層覆蓋,成本只會越來越大,到最後等於把材料和人力扔進水裡。”
“C方案”侯睿的話還沒說完,場下已經有人舉起了手。
是工務署的副部長藍妮,會場中爲數不多的女性。
“藍部長,請說。”
“是這樣的,”藍妮站起身,“關於B方案的輕鋼骨架,我們工務署連夜剛做了複覈計算,行不通。”
“我們算了一下,要在兩個月內搭建能容納五十萬人的輕鋼聚居區,至少需要80臺重型打樁機來保證地下管網鋪設,但現在工務署只有28臺還能正常運轉,連一半的需求都達不到。”
藍妮說着,翻看資料夾,“更要命的是,能鋪設地下管網的熟練工人,替身海星結束後,已經連死帶走沒了七成,剩下的三成就算連軸轉也撐不住,除非我們能從遷徙者裡面招收工人,但去鋪管網這活.”
話沒說完,會議室裡響起一陣陣小聲騷動。
不少人低頭翻看自己手裡的資料,顯然沒料到機械和人力的缺口這麼大。
機械還好辦,讓人連軸轉的操持,勉強能保證運轉。
可人力的缺口是實打實的硬傷,鋪管網本就是苦活、累活,在泥濘裡跪着接管道,在污水裡摸爬滾打是常事。
以往能招到工人,全靠幸福城的經濟模式撐着,這活收入高,能給家裡換足量的營養漿,攢過冬的物資。
可現在,幾十萬、近百萬的遷徙者涌進來,幸福城整個經濟體系都得重新洗牌。
營養漿要不要收費?收多少?
居住要不要收費?
遷徙者掙到的錢,能換什麼?能爲生活帶來什麼改變?
這些上層規則沒敲定,下層的生產模式根本沒辦法執行。
“候科長,恕我直言,不是我們不配合科技派的方案,是現實條件根本不允許,輕鋼骨架看着快,但劃定外城這些片區大多都是沙質土,雨水泡透了根本打不牢地基。冬天一來,凍土一凍一化,房子非塌不可,到時候別說應急,怕是要出更大的亂子!”
“好,我會記錄。”
侯睿深吸一口氣,胸腔微微起伏,筆尖重重畫了個星號,將工務署提出的機械與人手缺口標記出來。
隔行如隔山,讓他們研究技術迭代可以,但跑去外面建設一竅不通。
工務署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就得想辦法解決問題。
“繼續,還有一個C模式,採用磚石結構,工業區的四個大型磚廠這些年雖然停了產,但窯爐、磚模這些傢伙事都還在,檢修一下應該能重新啓動。”
“按磚廠的舊產能估算,每條生產線的單日產量在二十五萬塊磚左右,極限壓縮產能應該能達到三十萬到四十萬,四座磚廠全開的話,理論上一週能湊夠約莫十萬人左右的住房用料,這個數據工務署覈實過嗎?”
“覈實過,沒有任何問題,這也是我想說的,磚拱加覆土抗滲結構,其實是目前的最優解。利用磚塊砌築拱形結構的天然承重能力,再配合外層覆土實現防水,完全能擺脫對水泥和鋼架的依賴,極端適合當下的陰雨天氣。”
侯睿推了下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多了幾分希冀:“細說。”
“好!”
藍妮換上工務署的存儲器,顯示出已經備好的圖片。
用激光筆點向一張剖面圖,“首先是砌築工藝,磚拱採用幹砌法,不用混凝土勾縫,全靠磚塊之間的咬合受力。這樣一來,雨水頂多讓磚塊表面溼潤,根本不影響砌築穩定性。甚至小雨天反而更好,我們可以用黏土調漿勾縫,雨水能幫着黏土更快凝固,讓縫隙更緊密。”
“其次是施工節奏,覆土工序完全可以等雨後土壤微溼時再做,這時候的土黏性最好,鋪上去不容易開裂,還能省去人工灑水的步驟。等於說,連續降雨非但不是阻礙,反而能幫我們省掉一半的養護功夫。”
“還有實用性。”
所有人眼神一亮,靜靜聽着藍妮講道,“覆土層本身就是天然的隔熱層和隔音層,冬天能擋寒風,夏天能隔暑氣,住起來比輕鋼房舒服得多,而且這種結構的防水性能其實優於普通磚混,雨水會順着覆土層的坡度流走,根本滲不到拱頂裡。”
說到這裡,她話鋒一轉,語氣誠懇了些:“唯一的短板是施工速度確實慢,幹砌磚拱需要熟練工匠把控弧度和咬合精度,不像輕鋼那樣能靠機械流水線作業。但只要我們能做好培訓,再把拱模標準化,應該能趕上進度。”
“做好培訓?”
坐在後排的人力資源署負責人‘趙凱’忽然搖頭,“藍部長,據我所知,磚拱砌築對工匠經驗要求極高吧?我倒是在資料裡見到過,熟練的拱匠一天頂多推進一兩米拱長。你覺得‘做好培訓’就是嘴上一句話?”
工務署只管制定方案,真要落實培訓,擔子還得壓到人力資源署頭上。
現代建築早就是鋼筋混凝土的天下,“拱匠”這行當幾乎斷了傳承,培養成本比培訓一百個普通建築工人還高。
“城裡可沒人會你說的技術。”趙凱連資料夾都懶得翻開,直接道,“就算我們有資料,也得組織一批人對着資料死磕,學明白了再往下教,還得冒着施工工程中學習不到位的各種風險,你覺得這適合現在這情況嗎?”
“這已經是工務署研究出來的最優解了。”
藍妮猛地一拍桌子,“你要是連組織人學習都不願意,那怎麼辦?要我這個工務署副部長帶頭給你砌磚?”
“呵,我只是向大家解釋一下,你所謂的短板到底意味着什麼。”趙凱慢條斯理地推了推袖口,“急了?”
“我急?”藍妮撇嘴笑道,“你們人力資源署從去年開始,哪一期報上來的工人真能滿足我們的要求?這些話在會上說過多少次了,以前能混就混,現在拿出來說,倒是戳到你痛處了?”
“滿足要求?”趙凱也來了火氣,猛地站起身,“你們工務署給的是什麼神仙要求?既要年齡低於25歲,又要5到10年的熟練經驗,你家工人是從孃胎裡就開始練手藝的?還有,年齡過了35歲的工人明明手藝一樣過硬,爲什麼工資反而比年輕人少一成?每次因爲這破事鬧起來,哪回不是我來擦屁股?”
“放屁!”藍妮的臉瞬間漲紅,“你推來的那些老工人,嘴上說得比唱的還好聽,手上活計一個比一個爛,這大半個月來緩衝區管道爆裂,半夜讓他們去搶修,都得我這個部長親自上門去請,你說我給他們開高工資,是爲了彰顯工務署是冤大頭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
趙凱離開桌子往前跨了半步,“很多人一天連6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都保證不了,還要讓他們半夜去加班,你想要把這些人逼死是吧?”
會議室裡瞬間炸開了鍋。
又吵起來了!
往常,工務署嫌人力資源署招的人要麼太嫩要麼太油,人力資源署怨工務署提的要求脫離實際,再加上工資體系、考覈標準這些老矛盾,早就像堆着的乾柴,就差一點火星。
而這次的外城建設,恰好就是點燃一切的火星。
“夠了!”侯睿猛地一拍桌子,金絲眼鏡都滑到了鼻尖,“現在是吵這個的時候嗎?我們要的是方案,是解決辦法,不是在這裡甩鍋!” 誰料趙凱和藍妮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尤其是趙凱,猛地轉過頭,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滾一邊去,老子早就受夠了你這副和稀泥的嘴臉!不把話說清楚,方案能落地?誰他媽在這裡甩鍋了?”
“那你說怎麼解決?”
侯睿的聲音陡然拔高,身體竟微微離地,雙腳懸浮在地面半寸處,周身涌起淡淡的白芒,懾人的氣勢像無形的浪濤般擴散開來。
但下一秒,一個低沉的聲音像巨石投入浪濤,瞬間壓下了所有躁動:
“侯睿,冷靜點吧。”
轉頭看過去,只見超凡派的卡洛·迪金森不知何時站了起來。
那顆鋥亮的大光頭上,皮膚表面正緩緩爬滿藍金色的神秘紋路,像是有活物在皮下流動。
原本渾濁的瞳孔裡,此刻竟冒着淡淡的熒光,目光掃過之處,連空氣都彷彿凝滯了幾分。
人力資源署是超凡派的下屬派系,他自然不會容許侯睿動手解決問題。
真要讓科技派的人在這裡動了手,超凡派的臉面往哪裡擱?
“怎麼,你想教我做事?”
侯睿緩緩轉過身體,與卡洛·迪金森的目光狠狠撞在一起。
無形的氣勢在兩人之間急速積聚,像兩團壓縮到極致的雷雲。
昨天會議上積壓的所有火氣,所有因理念衝突憋下的不滿,以及超凡者特殊的執念影響
沒有誰喊開始,更沒有誰劃定規矩。
轟。
一陣刺耳的爆鳴聲陡然撕裂空氣,兩人的身影已如兩道殘影般消失在會場內。
原本厚實的灰磚牆應聲崩裂,瞬間出現兩個不規則的大洞,碎磚與水泥塊像瀑布般傾瀉而下,場面遠比上次劉坤飛出去還要誇張。
緊接着,一聲如雷鳴般的巨響在會場外炸開,震得整個會議室的玻璃都嗡嗡作響。
幾乎在同時,半透明的淡藍色防護罩猛地從地面升起,將整個會場徹底籠罩在內。
從薪火進口回來的源軌屏障,既隔絕了外界的窺探,也將所有衝擊與聲響牢牢束縛在屏障之內,免得波及內城的普通人。
還在開會的衆人先是一愣,隨即紛紛涌到破洞處、窗戶邊,扒着邊緣緊張地向外張望。
只見會場外的空地上,兩道身影正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碰撞、交錯。
侯睿周身包裹着銀白色的能量流,每一次揮拳都帶着撕裂空氣的銳嘯。
拳頭與卡洛碰撞的瞬間,甚至能看到能量衝擊形成的環形氣浪。
而卡洛則完全是另一種風格,周身沒有外放的能量,身體卻能像液態金屬般扭曲,好幾次侯睿的拳頭明明已經貼近面門,卻硬生生從他詭異扭曲的角度旁擦過。
砰。
又是一記硬碰硬的碰撞,兩人各自向後滑出數米。
“天天就知道用拳頭解決問題的莽子,給我死。”
“科技把腦子用壞的白癡,滾開!”
兩人爆吼着再次衝向對方。
可話音剛落,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會場外的地面忽然裂開兩道人形溝壑,恰好將兩人的影子罩在其中。
咚!
一股恐怖的壓力自天而降,像無形的巨掌狠狠拍在地面。
兩人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按在地上,呈現出“大”字形狀,額頭抵着冰冷的水泥地,連擡頭的反抗都做不到。
淡漠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卻清晰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
“行了。”
是.袁剛!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教書匠打扮的袁剛從天而降,整個人像是不受重力限制般,輕飄飄地懸在半空。
沒有能量流,沒有異常光芒,甚至連衣襬都沒有劇烈晃動,就像一片隨時會落地的落葉。
可地上的侯睿與卡洛,卻被那無形的壓力碾得骨骼咯吱作響。
只能屈辱地趴着,眼角的餘光死死盯着對方,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袁剛緩緩落在地上,布鞋踩在積水裡沒有濺起半點水花。
他的眼神依次掃過兩人,“還有問題嗎?”
侯睿咬緊牙關,從喉嚨裡擠出一聲悶哼,卡洛則別過頭,死死攥着拳頭。
但兩人,最終都搖了搖頭。
無形的壓力瞬間消失。
兩人狼狽地爬起來,在袁剛漠然的注視下,誰也沒再說話,低着頭從會場大門的方向走了回去。
很快,會議室的大門被推開。
袁剛走在中間,侯睿與卡洛低着頭跟在兩側,像兩個做錯事的孩子。
剛剛還扒在破洞和窗戶邊看熱鬧的衆人,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回椅子上,腰背挺得筆直,臉上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袁剛走到主位旁的空位坐下,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淡淡道:“繼續開會。”
沒人敢接話。
包括藍妮和趙凱,此時也和乖雞一樣,看到對方甚至擠出一絲微笑。
“繼續,討論建築結構。”
侯睿深吸一口氣,聲音帶着幾分僵硬,一字一頓道:“三種方案,已經提出來了,大家.投票吧。”
“A方案,傳統磚石混凝土結構,同意的請舉手!”
會場裡一片死寂,沒人擡手。
“B方案”
依舊無人舉手。
已經被否定的方案要是舉手,萬一被侯睿把爛攤子派過來就麻煩了。
“C方案呢?”
還是一樣的情況,包括提出方案的藍妮,此時也不敢舉手負責。
因爲趙凱說的沒有錯,磚拱的難度確實很大,想要培養一批熟練的工匠,以幸福城現在的能力,很難做到!
而且這可不是過家家,而是要負責五十萬、一百萬人的生計。
萬一出了岔子,他們可不是超凡者,從這裡飛出去可活不了一點。
“房屋樣式,都確定不下來嗎?”
袁剛忽然開口,看向侯睿,“緩衝區最開始人也不少,一窮二白怎麼建設起來的?”
“是”侯睿猛地一怔,下意識想開口,眼神不自主的飄向丁以山。
“丁以山,你說。”袁剛目光投了過來。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了過來,眼神裡寫滿了複雜。
在他們看來,丁以山應該會很後悔,明明可以躲在檢查站,等下午的全體會議再露面,偏要湊這場基建會議的熱鬧。
現在好了,袁剛親自點名,旁邊又沒劉坤幫着打圓場,萬一哪句話沒說對,觸了副城主的黴頭,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誰都沒料到,丁以山臉上非但沒有半分緊張,反而緩緩醞釀出一絲微笑,一絲他們很久都沒能在這裡見到過的微笑。
“緩衝區是程武,程站長以身作則,帶着人一磚一瓦建起來的。”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整個會議室,“當年沒有機械,沒有圖紙,甚至沒有足夠的工具,材料,繼承的舊時代建築大多已經破破爛爛,程站長就帶着居民用石碾子壓地基,用黃泥摻草灰當水泥去建、去補,去城市廢墟里收集材料,哪怕棚戶區到今天看來已經爛的不成樣子,哪怕地下管網隔一段時間就要維修,但主要結構依舊還在正常使用。”
程武
會場內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和程龍這個名字在檢查站內是禁忌一樣,程武的名號在內城則是禁忌。
從來沒人敢主動提起,因爲程武當年的離開,給幸福城可是帶來了天大的麻煩。
後面足足死了數位超凡者,才把這爛攤子給填上。
袁剛面色不變,微微頷首,“以前是程武帶人建起來的,現在你是檢查站的站長,那你來說,這樣式該選哪種?”
“不知道。”丁以山答得乾脆。
“不知道?”
袁剛重複了一遍,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起來,似乎很不滿意這個回答。
但很快,隨着丁以山再次開口,他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是,我不知道誰能給方案負責。”
丁以山微微站起身,目光冷漠的看向侯睿,“侯科長,選B方案,你們工業署能夠負責嗎?”
侯睿愣了下,面色沉靜,沒有說話。
負責?
輕型鋼架的材料缺口、維修、冬季抗寒改造、材料支出.哪一樣出了岔子都能壓的整個工業署週轉出現問題,他怎麼敢應?
丁以山沒再看他,轉而看向藍妮和趙凱,聲音裡不帶一絲溫度:“藍部長,趙部長,選擇C方案,你們工務署和人力資源署能負責嗎?”
兩人同時低下了頭,像是根本沒聽到似的。
工匠培訓、磚塊供應、工期延誤.哪一條都能讓他們脫層皮,此刻誰也不敢接這個燙手山芋。
丁以山緩緩坐下,椅面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
他擡眼看向主位的袁剛,語氣裡帶着幾分近乎嘲諷的平靜:“副城主,既然從頭到尾都沒人打算負責,我們在這裡討論方案有什麼意義?”
“是圖個心安,還是.外面的遷徙者都死完了,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