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冷冷地道。
葛馨寧怔了很久才意識到,說話的不是秦子產的師父,而是韓五本人。
這兩天一直在盼他醒,此時他忽然醒了,她卻有些難以置信了。
僵立了很久之後,她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醒了?”
“誰讓你來的!”韓五沒有睜眼,只用極冰冷的語氣,十分不耐地質問道。
葛馨寧的狂喜之情漸漸被失落和疑慮蓋了過去。她愣了許久,再開口時,已掩不住這兩日不眠不休造成的疲憊:“我聽到小皇帝吩咐人暗中害你……我不放心,又沒法子傳信給你,所以……”
沒等她說完,韓五已冷聲打斷道:“你怎麼會聽到小皇帝說話的?你進宮去了?”
葛馨寧只得點了點頭,見韓五沒有睜眼,又只好“嗯”了一聲,心裡漸漸地變得酸澀起來。
韓五冷笑了一聲,閉目道:“你總是這樣,從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爲了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你就千里迢迢地跑到這種鬼地方來?這麼說,我是不是還應該感謝你記掛着我的安危?”
葛馨寧沉默許久,苦笑道:“不必。你無事就好,我也該回去了。”
韓五沒有回答,葛馨寧尷尬地站了一會兒,只得無聲地退了出去。
這本是她的房間,離了這裡之後,她已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了。幸而秦子產的小丫鬟走出來,好說歹說地將她拉進了隔壁房間。
這邊廂,秦子產笑嘻嘻地坐到了韓五的牀邊:“嘖嘖嘖,你可真夠絕情的!人家不遠千里前來給你報信,你卻連一句好話都不肯說?我猜你女人這會兒心裡一定在後悔,早知如此,還不如乖乖地被那車伕拐賣給那個盧員外做小妾,說不定還能少受些委屈呢!”
“你說什麼!”韓五終於睜開了眼睛,也不顧背上的傷口還沒包紮,便猛地坐了起來。
秦子產笑着攤開手作無辜狀:“好話不說二遍。”
韓五不客氣地揪住他的衣襟,怒聲質問:“你說她險些被人拐賣?你爲什麼不保護她!”
秦子產聳聳肩,滿不在乎地道:“我倒是想保護她來着,可是人家根本不需要我保護!我還沒來得及過去湊熱鬧呢,那女人就已經拿銀簪刺穿了自己的脖子……”
話未說完,韓五已經丟開被子,從牀上跳了下來。
秦子產也不來扶他,只坐在一旁賤笑道:“怎麼,這麼快就要回頭去找她啊?這會兒怕是已經晚了,我剛叫人用馬車把她送回京城去了!”
韓五自然不信他的鬼話,任憑秦子產在在後面信口亂說,他已頭也不回地奔出了房門。
葛馨寧正在秦子產和那丫鬟的屋子裡坐着,聽見韓五在外面喚她的名字,一時不敢答應,便聽見那聲音越去越遠了。
小丫鬟出去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轉了回來:“那個人好像還挺關心你的。”
葛馨寧有些無所適從,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韓五並沒有走遠。受傷之後的他畢竟有些虛弱,沒等下樓便被秦子產抓了回來,押送到了葛馨寧的面前。
葛馨寧遲疑着站了起來,半晌才問:“你找我?”
韓五定定看了她很久,忽然伸手將她撈了過來,隨手撥開了她緊扣着的衣領。
“已經不疼了!”葛馨寧慌忙伸手捂住傷處,急道。
韓五黑着臉,怒聲道:“這麼蠢也敢出門?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不管遇見什麼事,先保住性命再說!你倒是有本事,不管遇到什麼事,先弄死自己再說,是不是?”
葛馨寧不敢答話,只得乖乖地垂首聽着。
韓五的臉上陰沉得嚇人,手指卻不受控制似的觸到了葛馨寧頸上的傷處,輕輕撫過。
葛馨寧不知道他是不是仍在發怒,不敢亂動,只得呆呆地站着。
秦子產湊了過來,笑道:“怎麼樣?我就說‘相見不如不見’吧?你千里迢迢地跑來救了他性命,他卻全不領情……早知如此,乾脆便叫他死在荒原上好了!你還年輕,模樣又生得好,難道還怕沒人要麼?嫁誰不比嫁他好!”
葛馨寧白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倒是韓五想起一事,冷聲問道:“那天的殺手少說也有三四十人,你是如何救我出來的?”
秦子產攤開手,無奈地道:“我又不是諸葛再世,哪有本事救你出來?救了你的另有其人,只不過剛剛被你罵得狗血淋頭而已!”
韓五看向葛馨寧,大惑不解。
葛馨寧從他手中掙脫出來,淡淡地道;“沒有人救你,只不過是那些殺手們比較不幸,恰被野火燒死而已。”
“野火?”韓五眉頭緊皺。
小丫鬟在在旁忍不住了,見葛馨寧肯開口,只得替她解釋道:“夫人察覺到蒿草叢中有殺手之後,便帶着我們幾個悄悄地繞到上風口去,點了一把火……北地風高,眨眼之間那些殺手都變成烤乳豬了!要不是爲這個,我們主僕哪有本事闖到箭雨裡面去救你出來呢?”
等她說完,秦子產便“嘻嘻”笑着,向韓五笑道:“說真的,你這個媳婦,智勇雙全,又有情有義的,我這一路上實在不能不動心……你若不喜歡她,乾脆便把她讓了給我吧,我定會比你待她好……”
韓五不理他的胡言亂語,只低頭看向葛馨寧,語氣早已輕柔下來:“這麼說,果真是你救了我的性命?”
葛馨寧輕輕搖頭,嘆道:“我來與不來,其實都是一回事,我從沒能給你幫上什麼忙。那些殺手……即使我不用火燒,你未必怕他們。”
韓五輕輕擁過她,嘆道:“寧兒,爲什麼你總要爲我做那麼多事……我如今已經覺得十分對不住你,如果你還是還是這樣處處爲我着想,我虧欠你的,只怕要更多了。”
葛馨寧還未及答話,秦子產已在旁陰陽怪氣地叫了起來:“喲呵,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吃?剛纔和呵斥人家呢,這會兒又抒情,誰還信你啊?韓五,你就是一個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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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我非掐死他不可
韓五沒有理會秦子產的冷嘲熱諷,只緊緊地擁着葛馨寧,許久不肯放開。
葛馨寧有些不自在,從他懷中掙脫出去,淡淡地道:“你沒事就好。”
“寧兒,這一路上,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你的身子本來就七病八傷的,我真想不到你會來……”韓五攥住葛馨寧的手,深情地道。
葛馨寧避開他的目光,用力抽出手來,語氣平淡:“也沒受什麼苦。”
“寧兒……”韓五有些擔憂,忙向前一步,想重新來牽葛馨寧的手。
葛馨寧下意識地避開,垂首道:“你還是先回去處理一下傷口的好。藥已經熬了很久,再不喝就壞掉了。”
韓五看看自己落空的手,再看看一味逃避的葛馨寧,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秦子產在一旁笑得直打跌:“韓大總管,你的骨氣呢?”
韓五正憋了一肚子悶氣,聞言立刻兇巴巴地向秦子產橫了一眼,嚇得後者連連倒退。
葛馨寧這時才得空問秦子產道:“你們認識?”
秦子產呵呵一笑,正要解釋,韓五已搶着道:“自然認識。他是秦彥的兄弟。怎麼,你不知道?”
葛馨寧一路上只惦記着韓五的安危,對這個一路同行的可厭的傢伙並未十分留心。此時聽韓五說起,她才留意到秦子產的面容確實與秦相公有三分相似。
這麼說,此人其實一直知道她的身份,一路跟隨一路糾纏,都是爲了保護她?
葛馨寧已不知道自己是該感動還是該生氣。
見葛馨寧只管盯着秦子產看,韓五的神情十分不悅。他不動聲色地走過來擋住了葛馨寧的視線,淡淡地道:“雖然是親兄弟,爲人行事卻是天差地別。秦彥做事一向穩妥,如果這次是他……”
秦子產聞言立刻跳了起來:“如果是他,你媳婦早在魚塘鎮就被賣掉了!韓五,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當機立斷英勇無畏地救了你媳婦的人是我!你誇我兩句能死麼?”
葛馨寧有些不自在,忙側過身子避開韓五的目光,低聲道:“我沒那麼容易被賣掉的。”
“不容易麼?”韓五挑挑眉梢,顯是不以爲然。
葛馨寧不禁想起自己被賣到韓宅的那一日。
確實……還是挺容易的,二十兩銀子就定了死契,吳媽居然還笑得跟一朵被踩爛了的牽牛花似的。
想到自己這麼大一個人,價錢居然還抵不過一件衣裳,葛馨寧便覺得有些委屈。
更讓她耿耿於懷的是,對於當初被買給韓五這件事,她至今沒有後悔過!
她的身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低了?
韓五看見葛馨寧的神情,便知道她想起了當時的事,不禁得意地笑了起來:“夫人這會兒才覺得委屈麼?好像已經晚了!賣身契簽下,沒有反悔的道理,你這輩子,就乖乖地跟着爲夫吧!”
葛馨寧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自己卻忍不住跟着笑了。
韓五鬆了一口氣,重新過來牽起她的手:“剛纔是我不好,不該兇你——我也只是替你擔心,畢竟千里迢迢,你身子又不好,實在不該來的……”
葛馨寧撇了撇嘴,沒有多說什麼。
她當然知道自己不該來,可是如果不來,她恐怕根本熬不過這漫長的幾個月。
這些話,她並不打算對韓五說。
韓五也沒有再多言,只是重新將葛馨寧擁進懷裡,用力箍住,彷彿要將她揉進胸膛裡一樣。
秦子產很煞風景地“嘿嘿”了兩聲,拍着巴掌道:“有完沒完了啊?想抱回房抱去,別在我屋裡膩歪!”
葛馨寧臉上一熱,忙推開韓五,後退了幾步,低聲道:“不必多說了……你無事就好。快去把藥喝了,處理一下傷口……軍中只怕還有事等着你處理吧?你一向是很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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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悄悄地擡頭觀察韓五的臉色,想看看他會不會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韓五沒有察覺到異樣,只向她微笑一下,隨後裝出嚴肅的神情來:“一切聽夫人吩咐!”
葛馨寧暗暗留心着韓五的臉色,心中的疑慮漸漸淡了。
韓五如果真的騙過她,此時應當不會這樣坦然吧?
她只是聽了莫丟丟的一面之詞,似乎並未得到韓五的佐證。這樣就給他定罪,是不是太過於無理取鬧了些?
葛馨寧嘆了一聲,走到了韓五的身旁:“需要扶你回去麼?”
“當然!”韓五立刻把手地給她,歪着身子靠在了她的臂彎裡。
葛馨寧明知他在喬張作勢,卻還是認命地扶穩了他,小心翼翼地挪回自己的房間裡去。
一進門便見那白鬚白髮的老者坐在正中,黑着臉看着他們。
葛馨寧有些赧然,韓五卻已經坦坦蕩蕩地走了過去:“又是你救了我。”
那老者聞言立刻便跳了起來,指着韓五的鼻子怒罵:“你這個小兔崽子!還有臉說!每次都是你出事!我養了這麼一堆崽子,就你不省心!真想一碗砒霜解決了你算了!省得我像個奴才一樣被你們呼來喚去!”
葛馨甯越聽越驚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問韓五道:“他是……父親?”
沒等韓五開口,那老者已怒聲接道:“狗屁父親!誰稀罕做這個小兔崽子的父親!我要是有這麼個不成器的兒子,我非掐死他不可!”
葛馨寧額角冒汗,訕訕地退到了韓五的身後。
韓五無奈,只得向老者躬了躬身:“師父,當着我媳婦的面,你就不能給我留一點面子。”
葛馨寧聞言一愣,韓五已拉着她給老者行禮,一邊笑道:“這是我師父,人稱‘璇璣老人’,你或許聽說過的。”
“璇璣老人”自然是無人不知,可是葛馨寧實在沒法子把眼前這個暴跳如雷的老頭跟傳說中那個無所不能的世外高人聯繫在一起。
韓五居然跟秦子產是師兄弟,都是璇璣老人的弟子?
葛馨寧許久都沒有轉過彎來。
這時璇璣老人已黑着臉道:“我沒打你大嘴巴子,還不是給你留了面子?你這個混賬東西,這兩年四處闖禍,居然還敢拿我的名頭招搖撞騙!我看,還是早早把你逐出師門的好,免得哪一日你心血來潮,來個欺師滅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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