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五神色平淡,無波無瀾地道:“無事。我送你回昭陽宮吧,以後你無論如何都不能再來壽康宮了。”
葛馨寧甩脫他的手,臉色冷了下來:“既然無事,你爲什麼不肯告訴我盼兒在哪裡?你真把我當傻子麼?”
“寧兒……”韓五長長地嘆了一聲。
葛馨寧的心中揪緊得發痛,許久才擠出乾澀的聲音,幽幽地問:“真的……出事了麼?”
“沒有,”韓五忙道,“寧兒,你不要多想,如今真的什麼事都沒有——等有了確切的消息,我一定會坦誠告訴你的!”
葛馨寧緊緊地盯着他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他的心思。
韓五用力攥住她的兩隻手,沉聲道:“小遠他們一直在詳查這件事……火確實是從書房燃起來的,書房裡死了兩個灑掃的小廝,除此之外並沒有傷亡……下頭有十來個人沒了消息,包括舒大娘一家,還有蘭姑和憐兒……”
葛馨寧靜靜地聽着,只覺腦仁脹痛,卻始終想不出個頭緒來。
韓五見狀只得細細向她解釋:“憐兒是我的心腹,我囑咐過她照應盼兒,所以我想,她一定是趕在火勢蔓延之前,就已帶着舒大娘他們轉移到安全之處了。”
“真的嗎?你不是在騙我?”葛馨寧懷疑地看着他。
韓五微微一笑:“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很多啊!”葛馨寧本能地回道。
韓五有些訕訕的,許久才道:“不騙你。憐兒一向謹慎機敏,等風聲過去,她定會想法子跟咱們聯絡的。”
葛馨寧見他神色坦然,只得選擇信他。
只是,除了憐兒之外,一起失蹤的那些人究竟是什麼來路呢?尤其是蘭姑……她是宅子裡的管家,若是她的身份存疑,那麼……
葛馨寧滿腹憂慮,卻又不敢多說,生怕惹韓五煩心,只得悄悄地藏在肚子裡。
韓五知道她有心事,只得反覆勸慰,並保證一旦有消息,必定第一時間告訴她。葛馨寧這才選擇了信他,任他牽着手向外走去。
不料走到壽康宮門口的時候,卻有兩個婆子陪笑攔住了二人:“韓總管,太后吩咐了,要留您夫人在壽康宮多住幾日,不必回昭陽宮去了。”
韓五沉下臉來,冷聲道:“太后若有吩咐,斷斷沒有不跟我說,反吩咐你們來攔着我的道理!你們處心積慮留下我夫人,是何居心?”
那兩個婆子對視一眼,神情尷尬:“韓總管,這真的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吩咐,您若不信,可以回去求見太后,一問就知道了……太后怎麼吩咐,我二人就怎麼做,請不要爲難我們……”
韓五“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道:“讓開!”
兩個婆子見狀,臉色也不由得難看起來,其中一人便挺直了胸膛,冷聲道:“韓總管,太后素日擡舉你,不曾把你當奴才看待,可你不該忘了自己的身份!太后吩咐的事,你是越來越不放在眼裡了!”
韓五冷笑道:“太后吩咐的事,我自然照辦,怕只怕你二人拿着雞毛當令箭,故意刁難!”
兩個婆子仗着年紀大、資歷深,素日自以爲高人一等,受韓五管束已是十分不甘;此時更被當面訓斥,不禁越發惱怒,互相打了個眼色,竟要上前強阻。
韓五將葛馨寧護在身後,扯一扯衣袖站直了身子,冷笑道:“今日便要造反麼?似乎也無不可!”
那兩個婆子被他氣勢所迫,氣焰霎時低了下去。
韓五冷笑着,牽了葛馨寧的手便往前走,完全視那兩個婆子如無物。
“韓……韓總管,請留步!”一個小太監的聲音,在身後急急地響了起來。
葛馨寧下意識地回頭,看清那人之後,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忙貼向韓五的身旁,戒備地看着來人。
原來,這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與太后在帳中廝混的那個小太監。
韓五敏銳地察覺到了葛馨寧的緊張,拍拍她的手,擁着她一起轉過身來。
那小太監疾步走到二人面前,躬身行禮:“太后在正殿,請二位速速前往!”
“好極,你如今翅膀硬了。”韓五眯起眼睛,冷冷地道。
那小太監渾身一顫,慌忙跪地:“師父,我不是……我不敢冒犯您老人家,只是太后有吩咐……”
“太后有吩咐,難道不是你挑唆的?”韓五冷笑着嘲諷一聲,擁着葛馨寧從那小太監身旁走過,也不見他如何發怒,那小太監竟嚇得癱倒在地,不住發抖。
葛馨寧走過去之後,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向韓五埋怨道:“你嚇着那個孩子了。”
“他該死。”韓五平靜地道。
葛馨寧的心尖微微有些發冷。
韓五攥緊了她的手,輕嘆道:“宮裡的事,你不懂……我也不希望你懂。但是寧兒,‘惻隱之心’這種東西,在這裡是害人害己的,你記着。”
葛馨寧輕輕搖頭,心緒繁雜,不知該說什麼好。
許是因爲韓五這一陣太遷就她,她竟已漸漸忘了這人冷酷暴戾的性情。
他一向不懂得“手下留情”的。
或許,這纔是真正的他吧?先前在園子裡的時候,她自己不是也像剛纔的小太監一樣,見他發怒便心驚膽戰麼?
可他待她一直是仁慈的,待別人就未必……
那小太監,會受罰嗎?
葛馨寧忽然意識到剛纔韓五說的是“他該死”,不禁心頭一凜,忍不住確認道:“你說,剛纔那人會死?你要殺他嗎?好像……沒有必要吧?”
韓五腳下忽然停了下來,似笑非笑地看着葛馨寧:“剛纔,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葛馨寧慌忙搖頭,韓五便捧起她的臉,柔聲問:“告訴我,太后跟她‘身邊人’說話,你是在哪裡聽見的?所謂‘身邊人’,就是剛纔那個吧?”
葛馨寧慌亂地避開他的目光,僵持了許久,還是隻得誠實地點了點頭。
看韓五的表情,葛馨寧已經知道,她想瞞他的事,是瞞不住的。
可他是如何猜到的,這件事與那小太監的生死又有什麼關係,葛馨寧仍是百思不解。
韓五也沒打算向她解釋,只重新擁住她,冷笑道:“那小東西壞了規矩,便是我肯饒他,宮規也饒不了他,所以他若不傻,便會想法子給自己留具全屍。”
葛馨寧緊跟着他的腳步,一路絞盡腦汁地思索,終於想到了一個勉強合理的答案:或許那小太監是因爲與太后有染,所以纔不得不死的吧?
宮規如此,倒也不算冤枉了他。
只是,難道宮裡的人都是這樣,一句話只說兩分,剩下八分全靠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