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二人笑一陣、氣一陣、吵一陣、鬧一陣,不知怎的便已經熬到了天亮。
彷彿要把這一輩子沒說過的廢話都說完一樣。
天亮之後,韓五起身裝束,葛馨寧躺在帳中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起身幫他。
韓五笑道:“成親這麼久,到今日才相信自己是真的有媳婦了。”
葛馨寧橫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嫌我不賢惠,你大可以娶十個八個溫柔賢惠的去,每天晚上幫你寬衣解帶添水搓背,早上幫你梳頭洗面整裝穿靴……”
韓五沒等她說完,已將她整個人攏進了懷中。
葛馨寧未出口的抱怨便沒有來得及說完。
韓五靜靜地擁着她站了好一會兒,直到小遠在外面催出發,他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了手。
葛馨寧笨拙地幫他將衣衫整好,狠下心催道:“你再不走,可能就要以貽誤軍情之罪論處了。”
韓五應了一聲,只對葛馨寧留下一句“等我回來”,便快步走出了房門,依舊是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葛馨寧忍不住在後面追了兩步,隨後自己覺得好笑,便停了下來。
蘭姑在後面看着,笑吟吟地提醒她:“夫人若是想再送一程,不妨到城門口去。軍隊出城要經過那裡,五爺必定也要從那裡過。您在城門相送,五爺看見了必定高興。”
葛馨寧聽得十分心動,待看清蘭姑的神情之後,卻又遲疑了。
許久之後,她若無其事地笑了:“我爲什麼要再送一程?他高興不高興,與我何干?你要送他,自己去送好了!”
蘭姑討了個沒趣,忍不住冷笑道:“不去就不去,話倒是說得多!五爺那麼多心血,都是耗費在一個沒良心的女人身上,也是可憐可嘆!”
元哥兒在旁聽得怒火滿腔,膽子竟比平時分外大了起來,衝着蘭姑便嚷:“喂,你怎麼敢這樣對夫人說話……”
葛馨寧慌忙攔住她,笑道:“蘭姑說得對,沒什麼可辯解的。”
元哥兒還在生氣,蘭姑已扭着纖腰,搖搖擺擺地走了。
葛馨寧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夫人,您真的不去送一程嗎?這樣……確實不太好哎!五爺一定會很傷心的!”元哥兒跟在葛馨寧的身後,忍不住又開始絮叨。
葛馨寧微微冷笑:“我自然想去,可是我更希望留着性命,等他回來見我。”
元哥兒聽得糊里糊塗的,好像有點明白了,卻又有些想不通。
她一向並不十分聰明的。
此時天色纔剛剛大亮,一夜未眠的葛馨寧依然毫無睡意。
元哥兒想勸她回房補眠,無果,只得陪她一起到了的園子裡,去看韓五一直沒有機會陪她欣賞的那些亭臺花木。
園子自然是極具匠心的,可是此時的葛馨寧毫無興致,看那亭臺樓閣花木扶疏,也不過是滿眼死物而已。
走到一處小池塘邊,葛馨寧靠着太湖石站定,假裝欣賞池邊的風景。
等到日近中天的時候,元哥兒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走到葛馨寧的身旁笑道:“夫人,您已經盯着一塊石頭看了半個時辰了,真的有那麼好看麼?”
葛馨寧回過神來,不禁失笑。
元哥兒很不給面子地翻了個白眼。
葛馨寧只得訕訕地道:“這塊石頭的紋路還是很好看的,疏密有致色澤淡雅——你不覺得麼?”
元哥兒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笑了一陣才低聲道:“這個時辰,他們大概已經出城門了。”
葛馨寧點了點頭,下意識地望向北方,喃喃道:“你說,他會回來麼?”
“夫人,這是什麼話!五爺當然會回來,他只是督軍,又不是士兵!打仗的時候,五爺一定不會在戰場上,他是要在軍帳裡運籌帷幄的!”
葛馨寧聞言不禁皺眉:“你倒知道得多,我只以爲督軍就是跟着將軍們吃喝玩樂,得空向京城裡告告小狀使點兒壞什麼的。”
元哥兒忍不住“撲哧”一笑,滿臉陰霾終於散了。
葛馨寧卻沒有跟着笑。
他當然知道韓五不會直接到戰場上去與人硬拼,可是刀劍無眼,戰火難保不會燒到中軍帳去。
不過,她最擔心的還不是來自匈奴的長刀利箭,而是來自背後……一些不知道身份的敵人。
她始終覺得,韓五這次的差事,有點兒不同尋常。
宦官督軍,確實是早有先例,但並非必要。
這次出征既然穩操勝券,何必要有人督軍?又爲什麼必須是韓五?要知道,朝中有大半官員唯韓五馬首是瞻,他離了京城,朝中的政事必定會亂成一團糟!
如果不是朝中的人對韓五隱瞞了什麼,就是韓五對她隱瞞了一些事。
總之,隨軍督戰,絕不是容易的事情就是了。
行軍打仗的辛苦艱險尚在其次,敵軍的陰謀詭計兇狠彪悍也未必可怕,可怕的是人心險惡,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他最好……能夠平安回來,否則,她該找誰去算這一筆筆細賬呢?
等元哥兒笑夠了,葛馨寧的心裡也已經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她忽然正了臉色,冷然問道:“蘭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你知道麼?”
“失火之後五六天,五爺剛開始叫人修繕宅子,蘭姑便回來了。”元哥兒毫不遲疑地道。
葛馨寧細想了想,沒什麼頭緒,只得又問:“她沒說去了哪裡?”
元哥兒皺了眉頭,一邊回想一邊遲疑着道:“說是走水的時候看見一個人影,她便跟着追出去想把那人抓回來,不想在巷子裡迷了路,轉到天亮還沒轉出來……”
“可是後來的幾天呢?”葛馨寧忍不住打斷道。
元哥兒續道:“……蘭姑說,後來的幾天,她覺得縱火那人或許還會來,就喬裝成乞丐,在宅子周圍蹲了幾天,不過什麼都沒有發現。”
葛馨寧點了點頭,忍不住冷笑出聲。
元哥兒忙解釋道:“這些事情,蘭姑都向五爺回稟過的,五爺也沒有多說什麼。”
“好了,我知道了。”葛馨寧微微笑着,隨手摺過一根花枝把玩着,心情似乎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