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葛從忠鄭重地看着葛馨寧,沉聲開口。
葛馨寧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
這時葛從忠卻又嘆了一聲,移開了目光。
葛馨寧已經大致猜到他想問什麼了。
沉默許久之後,葛從忠才遲疑着問道:“你關心淮南王的案子,真的只是因爲救命之恩?”
葛馨寧鬆了一口氣,淺淺笑了:“要不然呢?還能是因爲什麼?”
“那就好,我只怕你……”葛從忠欲言又止。
相比之下,葛馨寧顯得比叔父從容許多,只是這份從容僞裝得有多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罷了。
葛從忠揉一揉額角,嘆息良久:“叔父無能,什麼都沒有幫到你……前一陣聽說你住進了宮裡,後來又說是去了漠北……我也不敢問,如今你的心裡究竟是什麼主意?”
葛馨寧低下頭,不敢看葛從忠的眼睛。
過了很久她才試探着擡起頭來,卻見叔父依然在看着她,臉上神色既痛苦又無奈,顯是十分矛盾。
葛馨寧只得苦笑道:“我實在沒有什麼主意,命運如何安排,我便如何走就是了。”
這個答案,葛從忠顯然並不滿意。他深切地看了葛馨寧許久,遲疑着問:“你說的‘命運’,是韓五爲你安排好的嗎?他的本事雖大,只怕卻還沒有能耐安排旁人的命運!”
葛馨寧聽他言下之意,才知道他對韓五依然沒什麼好感。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這次回來,葛馨寧原本也沒打算再見韓五,所以此時也不怕沒有話說。
她想了一想,緩緩點了點頭。
葛從忠喜出望外:“你的意思,是願意離開他了?”
葛馨寧一時怔住,不知該如何回答。
葛從忠忙勸道:“你跟着他的時日也不短了,他的爲人如何,你也該知道幾分……他雖然算不上窮兇極惡,但也絕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這你該清楚的吧?寧兒,韓五絕不可能是你的良人!”
“叔父,這件事,不必再提了。”葛馨寧別過頭去,淡淡地道。
葛從忠見她神情不耐,心下有些躊躇,卻還是不甘心地繼續勸說道:“先前我勸你回家來,你總不肯。我只當他待你好,也便罷了……如今你看看你自己,成什麼樣子了?旁人家十七八歲的姑娘正是最好的年紀,可是你……”
他忽然哽住,說不下去了。
葛馨寧在他渾濁的眼中看見了難掩的痛楚,心中也不禁酸澀。
她最好的年紀,早已經過去了。
她只用了不到十八年的時間,就嚐遍了別人一輩子都未必能嚐到的酸甜苦辣,這輩子至少也算是不平庸的了。
遺憾或許會有,但也沒什麼好後悔的。
只是忽然覺得很對不住叔父——如果她的“那一天”忽然到了,叔父一定會很傷心的吧?
其實,她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不怪叔父,也不怪韓五,只怪她自己。
葛馨寧朝叔父露出微笑,溫婉地道:“他並沒有待我不好,我自己生病,也不能賴到他的頭上啊!”
葛從忠狐疑地看着她,似在研究這話是真是假。
葛馨寧帶着真誠的微笑,坦然地任他看着。
葛從忠最終沒能看出什麼來,只得輕嘆一聲,揭過了這個話題。
但他始終還是心有不甘,須臾又嘆道:“你追着他去了漠北,他卻丟下你一個人回來,究竟是怎麼回事?”
葛馨寧竭力想裝着若無其事,最後卻還是沒能維持住笑容。
葛從忠看着她的神情,便知其中必有隱情,臉色不禁難看起來。
葛馨寧見狀忙低下頭喝乾了一碗茶,盡全力擠出笑容來:“他說回京有急事,偏偏我病着,沒法子同行,所以才把我安置在薊縣縣衙裡,自己回來的……公事爲重,這不怪他。”
葛從忠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葛馨寧低下頭去,不敢與他對視。
葛從忠忽然在桌上拍了一把,恨鐵不成鋼地斥道:“你還在爲他辯解?寧兒,你跟着他這麼久,有一天舒心日子過麼?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你還在執迷不悟?”
葛馨寧無言以對,只得垂首不語。
葛從忠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你這個樣子,可怎麼是好……”
“我不再見他就是了,叔父犯不着爲我生氣。”葛馨寧輕描淡寫地道。
葛從忠緩緩站起身來,沉聲道:“你不見他容易,可你能保證今後也不再關心他的事麼?哪怕有一日他被腰斬車裂,你也不在意麼?”
葛馨寧手邊的茶盞“乒”地一聲跌落到地上,碎片四濺。
葛從忠深深地看着她,神情悲憫。
葛馨寧扶着桌子站起身來,顫聲道:“叔父爲什麼……爲什麼要說這樣的話?他……他待我並沒有什麼不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就算再沒良心,也沒有咒他的道理……”
“是叔父說錯了,你別在意。”葛從忠長嘆了一聲,搖頭道。
葛馨寧的手依然在發顫,雙腿也仍是站立不穩。她只得搖搖晃晃地扶着手邊的木架子,艱難卻堅定地站着。
雖然葛從忠承認是“說錯了”,她卻仍是無法放下心來。
他不信叔父這樣耿直的人會紅口白牙詛咒旁人,這句話,只怕未必是空穴來風!
葛馨寧勉強穩住聲音,急問:“叔父這麼說,是不是因爲……是小皇帝又要有什麼新動作了嗎?他還是要對我夫……對韓五下手麼?”
“寧兒,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晚飯時分我讓丫頭叫你。”葛從忠看着窗外,淡淡地道。
葛馨寧聽見這話,心裡越發焦急,忙撲到葛從忠的身旁,扯住他的衣袖急道:“是這樣的嗎?小皇帝果然還是不放過他?他到底要怎樣做?能不能……能不能想個法子幫幫他?”
葛從忠被她纏得沒法子,卻又不忍心呵斥,只得無奈搖頭。
葛馨寧緩緩放開手,緩緩跌在地上。
葛從忠嚇了一跳,忙過來扶她。
葛馨寧順勢又抓住他的衣袖,聲音顫得好像秋風中的霜葉:“真的沒有辦法嗎?叔父,小皇帝信任你,你一定能幫到他,對不對?我不求你幫他洗脫罪名,只要……只要保住他的性命就好,叔父……”
夢中說夢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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