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馨寧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會兒無論她說什麼,莫丟丟都是不信的了。
除非她說出小皇帝不可能有子嗣的真相,再不然把盼兒從淮南王府抱來給莫丟丟看一看也可以……
但這兩種辦法顯然都是行不通的,至少現在不可以。
她可以說清楚孩子的真實身份,但與此同時,這個真實身份將會帶來更大的麻煩,而葛馨寧並沒有自信能將這些麻煩一一消弭。
莫丟丟看着她痛苦猶疑的神情,嘆着氣揮了揮手:“你去見見韓五吧,跟他說,這件事我會想辦法,叫他不要再胡鬧。還有,告訴他,他從前苛待你的那些事我不能翻舊賬,但以後若再有類似的事情,將以大不敬之罪論處!”
葛馨寧聽見叫她出去見韓五,便如同獲得了大赦一般,再也顧不得理會別的,急急忙忙地衝了出去。
韓五依然在宮門口靜靜地站着,見她出來,也不覺意外,只微笑着擁住她:“你向皇后告我的狀了?”
葛馨寧慌忙搖頭。
韓五便笑道:“那就奇怪了,你既沒告狀,皇后何以待我如此?我想定是你打算借她的手教訓我了!不要緊,你想罰我,直說就是了,爲夫雖然不知道身犯何罪,但在夫人面前,便是無罪也甘願受罰。”
葛馨寧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才笑了一聲,眼中便帶了淚。
韓五忙替她擦乾,急道:“身子還沒好,又哭哭啼啼的!你若在風口裡哭,落下個見風流淚的毛病,可沒人管你!”
葛馨寧側身躲開他的手,滿腹心事不知從何說起。
倒是韓五跟着轉了過來,沉聲問道:“聽說你前兩日偷偷溜出宮去了,還是冒用了太后身邊宮女的身份?”
葛馨寧誠實地點了點頭。
韓五強行擁住她,嘆道:“你總是這樣,耐不住性子,自作主張……寧兒,你叫我怎麼放心?”
葛馨寧忙道:“我無事,幸有淮南王幫忙……”
“哼!”韓五的臉色沉了下來。
葛馨寧扯扯他的衣袖,急道:“別這樣,若非淮南王在,我可能不等出宮就叫侍衛們揪到太后跟前去了。”
“你知道就好!”韓五冷冷地道。
葛馨寧訕訕地笑了一下,又道:“淮南王他……”
韓五冷笑道:“你最好別說什麼需要感謝他的話!他在出事當夜就救走了盼兒,卻偏偏瞞着不說,故意看我們焦頭爛額的樣子,簡直惡劣至極!我若不給他一個教訓,我就不叫韓五!”
葛馨寧看他咬牙切齒的樣子,既覺好笑,又忍不住心酸。
韓五扶正她的身子,憂慮地看着她的眼睛:“孩子在淮南王府很安全,你還在憂心什麼?這兩日你竟比從前更憔悴了幾分。”
葛馨寧往宮門口看了一眼,急道:“皇后好像誤會了什麼……”
“嗯?”韓五側耳聽着。
葛馨寧遲疑道:“那天我想請國師算算盼兒的去處,失口說了他的生辰……不巧淮南王又當着皇后的面說了盼兒是我的孩子……”
“所以,皇后懷疑盼兒是那個小傻子的孩子?”韓五不愧是韓五,這領悟能力是一等一的。
葛馨寧沒想到跟他說話這麼省事,一時倒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
韓五冷笑了一聲:“她倒瞧得起她家那個小傻子!”
葛馨寧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韓五隻得正了臉色,嘆道:“本來不會有這樣的誤會,偏偏盼兒早產了兩個月……”
葛馨寧橫了他一眼,韓五隻得訕訕地道:“我知道,這事怪我——皇后的性子也是執拗的,她既認定了你跟小皇帝有事,只怕聽不進解釋……這事容我再想想辦法,你如今什麼都別說,過兩日等她氣消了,你再慢慢地跟她細談。”
如今似乎也只得如此。
葛馨寧知道韓五的主意多,聽他的總沒錯就是了。
其實她很想說,現在就帶她出宮好了。只要離了這個地方,管他什麼誤會不誤會,她都不在乎了。
可是看到韓五眼中難掩的疲憊,葛馨寧又實在說不出口。
韓五是個很擅長掩飾的人,從不肯在人前露出半點弱處的。這些日子,他一定忙得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吧?
聽說汝陽王全家已經下獄,罪名卻遲遲定不下來。雖有錦華殿逼宮事件,但王府之中並未搜出造反用的東西,書房中找到的詩文書信更是處處流露着忠君愛國之意,以致朝中一部分老臣聯名上書,說是汝陽王一時糊塗,多半是被人下了藥迷了心智,罪不至死。
韓五自然不甘心這樣草草收場,所以這一陣子,手下人四處尋找汝陽王造反的證據,已是忙得人仰馬翻……
葛馨寧知道,在這個時候,她不能在韓五身邊陪伴已經是失職,更加不能給他添亂了。
所以她只略一遲疑,便微笑着道:“聽你的就是。”
韓五朝她勉強笑了笑:“這幾天我大概還是不能常來看你,你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跟皇后吵架,有機會好好解釋一下……”
葛馨寧連連應着,忽然感到很好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嗦了?”
韓五將僵了一下,恨聲道:“不識好歹的小東西!”
葛馨寧終於覺得心裡輕鬆了些,展顏笑了起來。
韓五寵溺地一笑,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戀戀不捨地道:“我該走了。你……”
葛馨寧立刻接道:“你放心,我不會想你的。”
韓五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咬牙道:“不想我沒關係,只要別想着別人就好。”
葛馨寧看着他這副彆扭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
韓五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板着面孔轉身走了。
葛馨寧本以爲他會回頭看一眼,可是始終沒有。
葛馨寧在宮門口站着,心中悵然若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說服自己:那種一步三回頭的繾綣情意,或許只會發生在戲文和話本里面吧?
她的心裡清楚地知道,韓五待她最初是戲弄,後來是責任,僅此而已了。她若奢求太多,那便是自討苦吃,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