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員副將在從軍之前都是土匪出身,最不缺的便是說幹就幹的狠勁。
二人在韓五的帳外守着,只等他吹燈睡下,便要下手。
誰知他們一直等到了後半夜,帳中的燈卻依然亮着。
二人在草叢裡蹲了大半宿,渾身上下被蚊蟲叮咬得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癢痛難當,卻仍是不肯放棄。
終於等到帳子裡熄了燈,二人長舒了一口氣,正要起身,卻見韓五披了一件斗篷,從帳中走了出來。
二人先時以爲韓五發現了他們,着實緊張了一陣子,後來才意識到是自己做賊心虛了。
韓五掩好了門,徑直向着軍營之外走了出去,並沒有向二人藏身的地方看一眼。
二人心下納悶,對視一眼之後,齊齊起身,藉着蒿草的掩護跟了上去。
韓五腳下走得飛快,這兩名副將雖已在軍中歷練多年,卻仍是追得辛苦。
眼看已經走出軍營老遠,韓五依舊絲毫沒有遲疑,二人心下不禁暗暗驚異。
這一路追下來,總要奔出了十餘里地。二人正猶豫要不要繼續追下去的時候,韓五終於在爬上了一個緩坡之後,緩緩停下了腳步。
那坡上光禿禿的,周圍一覽無餘。二人無法追上去,只得在山坡下的石頭後面停了下來。
只見韓五四下打量一番,似乎在尋找什麼似的。
但他顯然並沒有什麼收穫,於是這深夜的野地裡,韓五的身影便顯得格外孤寂了。
許久之後,韓五似乎有些惆悵,找了一塊半人高的石頭,靠上去坐了下來,許久都沒有動一下,彷彿自己也化成了石頭。
兩員副將用眼神交流了一番之後,互相點了點頭,分別從兩個方向繞到了那塊石頭的後面。
夜間的草叢中,人的腳步聲其實是很響的,但這兩員副將並不十分擔心。
一來草叢中處處蟲鳴,可以稍作掩蓋,二來他們也並不覺得,一個只會在宮中朝中作威作福、養尊處優的宦官有什麼可忌憚的。
習慣了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只相信手中的刀,只忌憚比他們更強壯的敵手。
韓五正安靜地坐着出神,忽聽身後破空聲響,不及細思,人已俯身從石頭上滾下,瞬間彈出老遠,奔出十餘步方纔站定,轉過身來。
兩員副將面面相覷,許久才意識到偷襲失敗,忙將軍刀橫在胸前,並排站着,戒備地看向韓五。
韓五皺眉看着二人,疑惑地問:“是你二人約我到此處的?”
兩名副將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便咬牙道:“你弄權亂國,陰險歹毒,人人得而誅之,我們不來,自然還有別人,有什麼好問的!”
“這話倒也說得有理。”韓五略一沉吟,點頭道。
兩人微微有些詫異,但並不打算多言,齊發一聲喊,便舉刀向着韓五衝了過來。
他們本以爲韓五會轉身而逃,不料他竟只穩穩地站着,直待二人衝到眼前,高高地揚起軍刀的時候,他才利落地往旁邊一閃。
二人收勢不住,直衝出兩三步才穩住身形。
但此時轉身衝回已是來不及了。
韓五閃到二人身後,一揮手一擡腳,二人便同時俯衝出去,跌跌撞撞衝出老遠,最後仍是不受控制地跌在草叢裡。
直到此時,他們才意識到自己低估了韓五,心裡不禁驚駭萬分。
韓五並未仁慈待人。二人尚未定下神來,便覺背上一沉,竟是韓五一腳一個,結結實實地將他二人踩在了腳底下。
“你……你怎麼可能……”其中一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韓五拔出腰間的佩劍對準此人,冷笑道:“我在軍中的時間,比你二位加起來都長,這點兒三角貓功夫,便想殺我?”
二人聞言心中驟冷,雖然不太相信,卻也不敢追問。
韓五拿劍尖在虛空中畫着圈兒,淡淡地問:“是誰叫你們來殺我的?”
二人不敢回答,只好裝聾作啞。
韓五想到二人先前的話,冷聲追問道:“是小皇帝?‘弄權亂國、陰險歹毒’是他說的?”
二人互相打了個眼色,齊齊點頭。
韓五微微冷笑,手中的劍已刺了下去。
於將軍應聲軟倒,剩下一人嚇得屁滾尿流,尖聲大喊,拼命掙扎。
韓五聽得不耐煩,本打算問的話也不想再問,隨手送出一劍,便讓他同於將軍一起去了。
荒原上再次寂靜下來。韓五隨手回劍入鞘,眉頭深鎖。
他知道小皇帝想害他,卻料不到動手的是這二人。看來,那小皇帝還真是等不及了呢!
他實在不願再回那京城,卻還是不得不回去……那裡,有他未竟的事業,也有他放不下的人……
這一出來,也有四五個月了,此時盛夏已經將盡,等他回到京城,天氣只怕又要轉涼了。
等天氣冷下來,那個女人十有八九便要生病……他又錯過了這一年中最美好的季節!
這樣想着,韓五便覺心頭有些發悶,惆悵地站在原地,遲遲不願回程。
失神中的他,並未留意到身後的草叢中已經起了變化。
荒原之中一向是有風的,一人多高的蒿草時時發出“沙沙”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陰森可怖。
但韓五顯然是不怕這些的。不管是山魈鬼怪的傳說,還是雜草之中的蟲蛇,他都從不曾放在眼裡。
此時此刻,他的心早已飛回了京城,飛回了他一直惦念着的那個女子的身旁。 這時他身後的蒿草叢中,“沙沙”的聲音似乎比先前大了些,許是晨風起了吧?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韓五並未留意到,長長的蒿草叢中,無數道暗黑色的身影在緩緩地移動着,目標正是他所在的這個方向。
一個、兩個、三個……
越來越多的人影在韓五的身後聚集起來,有的幾乎已經匍匐到了他的腳下,他卻依舊渾然未覺。
慘白的天光漸漸暗了下去,韓五知道,再過小半個時辰,天色便該大亮了。
天亮之前,總要有一段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光。就如此刻的他,雖然辛苦,可是距離他所期待的日子,也已經不遠了,不是麼?
韓五出神地遙望着東南方向,卻完全沒有察覺到,在他身後的蒿草叢裡,無數塗成黑色的箭頭,早已齊刷刷地對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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