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馨寧不敢再遲疑,忙正了臉色,語氣堅定地道:“女流之輩沒什麼見識,不懂什麼聖旨不聖旨,只知道在一室之中以夫爲天。我今日既已嫁爲人婦,今後一切進退行止,皆由夫君做主。”
小皇帝皺起了眉頭,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葛馨寧索性不再管他,只盯着韓五,看他如何反應。
在她的視線之中,韓五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過來。
葛馨寧低下頭絞弄着手指,不敢與他對視。
許久之後,她聽到韓五的聲音,輕輕地,近在她的耳邊響起:“爲什麼不直接答應他?進了宮,你就是主子了。”
他的語氣極輕柔,葛馨寧卻噤若寒蟬。
這時她忽然想起一事:小皇帝剛纔說,他從未放棄過她,一直在等她孝服期滿?
如果這句話是真的,那就是韓五和蘭姑對她說了謊!
她不能進宮,不是因爲小皇帝忘了她,不是因爲她沒有了進宮的價值,而是因爲韓五刻意從中作梗!
他不想送她進宮?
葛馨寧不知道他爲什麼這樣做,但是毫無疑問,他不想做的事,她若強做了,後果必定是她所不能承擔的。
所以,她剛纔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呢。
如果她剛纔選擇的是跟小皇帝走呢?
進了宮的女人,可能會一步登天成了主子,也可能會成爲宮人斜一具無名的枯骨。
韓五在宮中是可以一手遮天的,她的生死榮辱,全在他一念之間。
葛馨寧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裝着漫不經心地道:“你說過你會幫我的。”
韓五微微皺眉:“沒了?”
葛馨寧想了一想,又補充道:“你說過不許我自作主張。”
“你倒是記得清楚!”韓五冷哼一聲,似乎有些惱怒,葛馨寧卻想不出自己又說錯了什麼。
幸而這時候小皇帝又鬧了起來,韓五終於放過了葛馨寧,轉過身去。
小皇帝板着面孔挺起胸膛,硬邦邦地問:“韓五,你許不許姐姐跟我走?”
“不許。”韓五答得乾脆利落。
“你要抗旨?”小皇帝氣勢洶洶。
韓五面色平靜,極有耐心地道:“我也是爲了皇上着想,不想皇上落一個君奪臣妻的惡名。皇上還年輕,當知江山爲重,爲一個女子損了聖名,實在得不償失。”
“可是姐姐本來就是我的……”小皇帝又扁起了嘴巴。
“哪有此事?”韓五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似乎有些苦惱似的,看向了身旁的秦相公。
秦彥忙上前一步,朗聲道:“五爺大概忘了,春節那日聖上往戲樓去與民同樂,那時是您帶着寧……夫人一同陪侍的,想必是那日的事,讓皇上生了些誤會吧?”
韓五點了點頭,小皇帝已叫了起來:“小秦子,你也不幫我!姐姐她明明已經跟我……”
秦相公苦着臉,一副愛莫能助的可憐樣:“皇上,不是微臣不幫你,只是這件事……實在不知道從何幫起啊!”
“好了,”韓五皺眉道,“皇上已經出來了有一會兒,再不回宮,太后怕是要擔心了。秦相公,你親自帶人護送皇上回宮,不得有誤!”
秦彥忙答應着,小皇帝雖不情願,卻竟然不敢多言,只得委委屈屈地跟着去了。
葛馨寧分明看見,他臨走之前留下的那個眼神,帶着惡作劇得逞的狡黠。
那可不像是一個傻子該有的表現。
可是他若不傻,又怎麼可能置帝王威嚴於不顧,跑到這裡來大鬧婚禮?
葛馨寧百思不解,卻覺手中微微一沉,原來是韓五已將手裡的紅綢丟開了。那團紅花的重量,完全落到了葛馨寧的手上,沉甸甸的,壓得她心頭一陣迷惘。
柔嘉捧着被葛馨寧丟到一旁的蓋頭,遲疑着走了過來;喜娘也忙往這邊蹭了蹭,欲言又止。
韓五瞥了葛馨寧一眼,轉向柔嘉淡淡地道:“送夫人回房休息吧。”
“可是婚禮還沒有完……”喜娘苦着臉,十分爲難。
沒等她說完,韓五便拔腿走了,留下葛馨寧一人拖着那條紅綢,手足無措。
一衆賓客面面相覷,搞不懂這裡又在唱哪一齣,只好把嘴邊的恭維話都嚥了下去,隨意支吾了幾句,便陸續有人開始找藉口離席。
府裡服侍的人面面相覷許久,終於還是柔嘉回過神來,忙吩咐小丫頭照舊開宴席招待賓客,自與喜娘一起,攙扶着葛馨寧往臥房中去。
葛馨寧或許是確實累了,只覺腳底痠軟,雖有柔嘉攙扶着,依舊走得十分艱難。
喜娘見狀忙將她手中的紅綢接了過來,不知拿到哪裡去了。
新房之中,葛馨寧勉強在牀沿上坐下,手中心中都是空空的,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柔嘉倒了一杯水端上來,陪笑道:“夫人別多想,五爺一向公務繁忙,這會兒多半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等他忙完了,自然便回來了。”
葛馨寧勉強仰頭向她一笑,連嘴角都是僵的。
柔嘉是個聰明的丫頭,只是這勸慰的話未免太蹩腳了一點,好像完全沒有打算讓她相信一樣。
當然了,出現這樣的事情,任何勸慰都是蹩腳的。
葛馨寧靜靜地坐了一陣,聽見外面依然有賓客喧譁,便向柔嘉笑道:“你去前面招待一下賓客吧。他多半不在,小丫頭們未必周全,你少不得要辛苦些,別讓人覺得咱們太失禮。”
柔嘉鬆了一口氣,應了一聲便往外跑,到了門口才意識到不妥,忙又轉回來,笑道:“夫人多慮了。五爺是何等樣人?今兒那些人能進院門,就是他們天大的榮幸了,就算沒人招待,他們也不敢多說什麼。”
“我知道,你去吧。”葛馨寧勉強一笑,揮了揮手。
她知道柔嘉是怕她多心,可是事情已經這樣了,她如何能不多心?
她知道韓五是生氣了,卻不知道他是在爲什麼生氣,更不知道以她此時的身份,應該怎麼做纔是對的。
拜堂拜到一半便作罷,這算什麼事?雖然柔嘉口口聲聲稱她爲“夫人”,她卻知道這個“夫人”名不正言不順,今後只怕還少不了麻煩!
眼下的第一個麻煩就是,她竟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身份住在這主院之中。是丫鬟,還是女主人?
天色漸漸晚了,韓五果然沒有回來。
葛馨寧身心俱疲,索性自己脫了那身繁複的喜服,徑往帳中躺下睡了。
本來以她的性子,便有天大的事也能睡得安穩,不想今夜竟翻來覆去,說什麼也睡不着。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葛馨寧迷迷糊糊聽到門響,待要起來查看,卻覺眼皮沉重,怎麼也睜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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