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見白墨冉將一紙文書看完,綠綺有些擔憂的看着她,她知道小姐原本就對老爺存有芥蒂之心,如今老爺這麼一來,小姐斷然是會將他恨之入骨了!
誰知道她想象中的畫面卻一點都沒出現,白墨冉看完之後,很是平靜的將那張紙疊好收到了懷中,然後對她道:“軟紅閣在京都可有什麼合適的居住之地?你派人去安排一下,三日後我們就搬離右相府。”
“啊?”因着白墨冉的反應與她預料中的相差太大,綠綺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只能怔愣的看着白墨冉的背影發呆。
既然這是他的選擇,那麼她就成全他,作爲他的女兒,這是她最後能爲他做的一件事情了,就當是作爲剛剛她擡頭的那一瞬,在他眼中看到的痛心和隱忍的報答吧。
“驚風,召集所有親衛隊的人來院子裡,我有話對他們說。”白墨冉走到院子的中央提高聲量吩咐道,空中有聲音在下一刻就擲地有聲的傳了過來:“是!”
連半柱香的時間都沒有用到,白墨冉就看到自己的親衛隊整整齊齊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每個人看着她,臉上皆是臣服的表情,已然與多日前的桀驁不馴截然不同。
“你也進入他們當中。”白墨冉突然轉頭對站在自己身後的楊楓道,楊楓怔了怔,這才迅速地迴歸了親衛隊,引起了一幫兄弟的集體矚目。
“今天在這個院子裡,我要對你們宣佈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對於你們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但是不管如何,我都一定要問一問你們自己的意見,無論你們做什麼選擇,我白墨冉今天絕對不會爲難你們。”
衆位護衛看着白墨冉站在他們中間,臉上帶着前所未有的莊重,不由自主與身邊的人對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樣的疑惑。
“三日,三日後我就會離開右相府。”
白墨冉不給他們疑惑的時間,直接在他們之中扔下一個導火索,任由它在衆人間蔓延而去。
“就在剛剛,右相與我已經斷絕了父女關係,三日後我便會搬離右相府,你們說到底還是右相府的人,與我之間只有着半年之約,如今半年之約雖然還沒到,但是如果有誰想留在府中,我也絕不阻攔。”
衆人這才明白了白墨冉說這些話的意思,現在她要離開,願意履行半年之約的可以和她一同離去,不願意的也可以迴歸右相府原來的位置,她這是要讓他們自己作抉擇。
這要是換在兩個月前,他們絕對可以毫不猶豫的說,他們要留在右相府,永遠忠於右相,可是到得現在,理智在告訴他們,自己一定要留下來,可是心卻怎麼也不受自己的控制,以至於沉默了半天,都沒有一個人先說出話來。
“小姐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在我沒有重新得到小姐您的信任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的!”
楊楓等了許久,見周圍的兄弟竟然沒有一個開口的,實在是忍不住,不管不顧的衝了出去,對白墨冉表達了自己的意願,這樣的舉動讓護衛們心裡都是一驚,有什麼東西在劇烈的動搖了。
可即使是有了楊楓這個個例,護衛們還是跪倒在地上猶豫不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白墨冉見到這樣的場景,卻也不着急,臉色平和的站在他們的包圍圈中,靜靜的等待着他們給她的答案。
其實她在私心裡知道,這羣護衛是不太可能跟着她的,畢竟他們在右相府呆了十餘年,受右相府的恩惠也受了十餘年,而和自己,才僅僅兩個月的時間,又怎麼可能爲了她而捨棄自己一直賴以生存的地方?
但就算知道是這樣,她還是想要問個究竟,不可否認,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在做一場孤注一擲的賭博。
本來無論如何,她在右相府亦或是搬去其他地方,她都可以有他們半年的跟班權力,不管他們願不願意,他們都得這麼去做。
可是這卻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要的,是他們發自內心的忠誠,而不是迫於威脅、迫於承諾,委曲求全的跟隨。
與其如此,倒不如她在這時做一個人情,早一點放他們自由罷了,到頭來至少不會受到他們的埋怨。
“大小姐,屬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您可否答應屬下的請求。”
護衛頭領終於開口說話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白墨冉知道他們所有人的名字,也知道了他叫程邱。
“你說。”白墨冉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程邱,眼中沒有興起半點波瀾,聲音很是淡然。
程邱卻沒有在意,他對着白墨冉一拱手道:“屬下希望再和驚風護衛比試一下劍法,不知可否?”
白墨冉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請求,眉頭斜挑着看向驚風,驚風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眼神裡已經清清楚楚的表達了他的意思:自取其辱,儘管過來!
於是白墨冉領先帶頭爲兩人清出了院中的場地,留出的空位足夠讓兩人舞刀弄劍。
經過這些日子驚風盡力地對他們的教導,這些親衛隊的武功已經提升了不止一個層次,尤其是在招數和相互之間的配合方面,訓練的成果尤爲的可觀。
只是有一件事情讓白墨冉很頭疼,那就是程邱那不服輸的勁頭,每日他和驚風對戰過以後,回去都會反思檢討自己的錯誤和最薄弱的地方,久而久之,他從一開始的三招完敗驚風,變成了現在二十招之內,驚風不能近他的身,這樣的進步自然是被白墨冉看在眼裡,但是她並不認爲,單憑這樣的練習他就能贏了驚風,因爲在他逐漸瞭解驚風的同時,驚風也在瞭解他。
果然,兩人一開始就打的熱火朝天,刀光劍影中勢均力敵,但是到了最後,程邱的體力透支,武功招數也漸漸的露出了破綻,對於驚風愈發猛烈的攻勢顯然抵擋不住,已然到了垂死掙扎的邊緣。
終於,在喘息的一個空檔,驚風一眼就瞥見了他的空門,劍一動就要刺過去,而程邱卻是無動於衷,非但沒有躲開他的劍,反而迎着他的劍尖而上,同時自己手中的劍也往對方的空門刺去!
這分明就是要同歸於盡!
白墨冉心中一驚,知道是他的倔病又犯了,也沒怎麼多想,輕點腳尖瞬間就移動到了兩人的身邊,對着兩人拿着劍的手都各自發出一道內勁,兩人的手受到內勁的衝撞,吃通之下齊齊放開了手,終止了這場比試。
“屬下願意跟隨大小姐。”
白墨冉還沒來得及開口呵斥他,程邱就已經先她一步的跪在了她的面前,對她拱手作揖道:“屬下們在入右相府的那一天都會被帶到一個祠堂立誓,每一個人都要以白家的利益爲先,不得背叛,只有一個人可以讓我們免於此誓言,那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所以大小姐,您剛纔算是救了我的命,因此我離開白府,也算不上是背棄了誓言。”
白墨冉怎麼也沒想到,程邱兜了這麼大一圈子,就是爲了弄出這麼一出,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接而又生出些感動。
“好,既然這是你的決定,那麼我歡迎你。”
她這話剛剛說完,又有護衛接二連上前求驚風賜教,最後也不管驚風願不願意,直接提劍就刺了過去。
白墨冉在一旁看着驚風被這羣護衛纏的很是狼狽,好沒良心的笑出了聲,她這才知道,原來被人信任跟隨,是一件這麼美好的事情,就連心底都溢滿了暖意。
她自是沒有辜負他們的好意,一一將他們從驚風的劍下“救”出,只是可憐了驚風,兩個月前他還能在他們面前揮劍如雨,但是經過這兩個月他的親自訓練,這些護衛早就不是當初可以任人宰割的人了,雖然比試只是一個由頭,但是也將他累的夠嗆,更有兩三個壞心眼的爲了報復他這些日子以來的冷酷的作風,故意將他的衣服劃破了一道又一道的缺口。
“爲什麼?”
當白墨冉從驚風劍下救出最後一個護衛時,她看着眼前這一張張熟悉的臉,笑着問道。
兩個月的相處,又怎麼敵得過十餘年的恩情?
“以心交心,如此而已。”程邱作爲頭領,代表他的這些兄弟做了一個回答。
他們固然在右相府呆了十幾年,但是在這十幾年裡,他們兄弟每日除了枯燥無味的訓練,就是看各種主子的臉色行事,在暗中默默的守護整個右相府的安危,從來沒有人會顧慮過他們的感受,但是自從被白墨冉要到墨冉院開始,他們體會到一種全然不同的主僕相處方式。
她讓驚風對他們言傳身教,雖然這兩個月中的訓練之苦絲毫不亞於過去的十幾年,但是得到的東西,卻比以往的十幾年都要多得多!他們心裡明白,他們與她之間只有半年的情分而已,可她卻對他們傾囊相授,沒有一絲的隱藏。
她會在他們面前與自己的婢女笑鬧,甚至閒暇之時會搬一張板凳坐在院子裡,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們被驚風摧殘的咬牙切齒,事實上卻是會細心的注意到每一個人的身體狀況,有誰受到了一點的傷,有誰看起來虛弱了些,都會在第二天收到來自白墨冉的傷藥與問候。
她更是將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展現在他們的面前,他們這才知道,在來墨冉院之前,他們聽到的那些關於大小姐的傳聞,原來都是虛假的不能再假的無稽之談!
面對這樣的信任與關懷,他們又怎麼能夠做到無動於衷,更何況再怎麼樣大小姐也是右相府的一員,如今就算是斷絕了關係,但是從血緣上也不能斬斷這一層聯繫的。
這麼多年來,說實話他們其實對右相府並沒有多大的感情,最多就是習慣而已,如今相伴多年的兄弟們皆在,他們只是換到一個新的環境,這麼一想,也就沒有那麼的難以抉擇了。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原因,那便是……
“不管如何,謝謝你們對我的信任。”
白墨冉聽到程邱的話,也不再多問,的確,以心換心,這四個字便已足夠,她這些日子所付出的努力,終究是沒有白費。
三日的時間過得很快,一晃眼也就過去了,這日也恰好是白墨冉答應秦夜泠去爲她妹妹接風洗塵的日子。
“綠綺秋霜,我讓你們找的居所可有找好?”
臨出門之前,白墨冉猶自不放心的向兩人詢問,這幾日的時間,她總感覺這兩個丫頭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讓她心裡覺得很不踏實。
“小姐您放心,那地方我們早就安排好了,日常要用的東西也已經全部添置妥當,今日您一回來,我們便可以從右相府啓程了!”
秋霜聞言滿是興奮的回答道,臉上是不容掩飾的喜悅。
她這樣的反應讓白墨冉不由得更加狐疑了,她是被白易之驅逐出右相府,又不是外出賞光遊景,她至於這麼高興嗎?
更何況在剛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的反應可不是這樣的。
“小姐,您還是快走吧,秦世子一定在門口等久了,可別誤了時辰纔好。”
眼見着白墨冉臉上的疑雲越來越重,綠綺心知秋霜壞事,上前一步就擋在了秋霜面前對白墨冉提醒道。
白墨冉的視線立即從秋霜的臉上轉到了綠綺的身上,眼裡的懷疑不減反增,那樣強烈的目光,幾欲讓她招架不住,差一點就要開口招供了。
“等我回來再來對你們嚴刑逼供。”
好在白墨冉在綠綺就要投降的前一刻就收回了視線,對兩人撂下了一句狠話就離開了,就連那背影看上去都帶着幾分威意。
兩人看着她離去的身影,都齊齊的鬆了一口氣。
“這下慘了,等小姐回來知道真相,我們還焉有命在?”秋霜原有的喜色全部化爲了擔憂,苦着一張臉看着綠綺。
“不用擔心,既然秦世子對我們做了保證,那就一定不會讓我們受到牽連的。”綠綺露出一抹淺笑回看她,在白墨冉的長期薰陶下,她臉上的表情竟有了三分白墨冉的韻味,讓秋霜看了再次打了個寒顫。
直到上了秦夜泠的馬車,白墨冉還是因爲兩個丫頭有些出神,便是將他晾在了一邊。
“你在想些什麼?”秦夜泠見自己被無視的徹底,主動的坐到她的對面尋找着存在感。
白墨冉便將這幾日的疑惑和他說了,因爲她自己想事情想的出神,所以也就沒有注意到,秦夜泠在聽到她的話以後,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心虛。
“別多想了,等會兒回去你不就知道了。”與那兩個丫頭所做的決定一樣,秦夜泠也用了緩兵之計,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反正到時候等她發現真相,也已經來不及了。
聽他這麼說,白墨冉即使心裡有再多的疑問也只能暫且壓了下去,將自己的心思放在了等會兒要做的事情上,又有些忐忑起來。
“這還是我第一次替別人接風,具體要做什麼我還真不知道,你現在和我說說?”
秦夜泠看着她緊張的模樣有些好笑,撫了撫她的長髮安慰道:“到時候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站在我身邊,就是幫了我最大的忙了!”
白墨冉聽了這話,更加不解的望着他。
秦夜泠卻只對她笑了笑,沒有再多作解釋。
馬車一路行進到城門口,在行駛到城外十里處的地方纔停了下來,白墨冉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只見到道路兩旁長滿了樹木,一眼望去,是一條蜿蜒綿長的泥路。
“我們便在這裡等着她,這次她回來帶了一隊輕騎,要是靠的近了,就能聽到動靜。”
秦夜泠這話還沒有說完,前方就有一人身着黑衣,騎着一匹白馬朝着兩人奔馳而來,遠遠望去,那人身形矯健,黑髮隨風飄揚,駕馬的姿勢優美而又不失剛柔,真是好一副英姿颯爽的畫面!
白墨冉隨即就看到秦夜泠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訝異,然後臉部的線條微微柔和。
他轉頭匆忙對她道:“你先在車裡坐會兒,待我和她打了招呼,再喚你下來。”
言罷不等白墨冉回答,已然先行一步的下了馬車。
看着那落下的帷幕,不知爲何,白墨冉的心裡突然升起了一絲煩躁的情緒。
然後她就聽到那馬蹄聲漸漸地朝她的方向逼近了,最後在離馬車還有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接着秦夜泠和她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她能夠察覺到那人翻身下馬的動靜,和逐漸向她走來的步伐。
“阿冉,出來吧。”秦夜泠突然開口喚她。
她幾乎是有些煩亂的一把掀開了簾子,霎時,入目的是一女子近在咫尺嬌豔動人的臉龐。
那女子的身軀被一身黑衣包裹着,儘管如此,卻依舊遮掩不住她那姣好的身材,顯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膚更加的膚如凝脂,而那張臉,也不若她想象中的中性,螓首蛾眉,粉黛朱脣,稱得上是一位絕色的佳人,唯有那眉宇間凝着的一抹英氣,方可窺探出她征戰沙場的蹤影。
“阿冉,這位就是我的妹妹,秦綰綰。”
秦夜泠對她如是介紹,然後又轉過身對秦綰綰介紹了她的身份,然後她就看到這位美人臉上盎然的笑意瞬間僵硬在了脣邊。
“綰綰,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她是你的嫂子,白墨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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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有些超出預料,又不想強行中斷文文,所以晚了一個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