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玉茗山
四月的玉茗山上正是鳥語花香,天高雲談。空氣中瀰漫的甘甜清新與小溪流水的悅耳輕聲相互纏繞在一起,綠的映眼的草叢中時不時的踱出幾隻不知名小動物,又懶懶的趴下去曬着太陽,一切和諧的就像是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清悠悠的蓋在了山上。
而玉茗山在江湖中的盛名不止在於它如畫的風景,而是由於昔日江湖第一派—玉茗派坐落於此。
玉茗山的掌門玉老擁有神仙般翻雲覆雨的醫術,在江湖上擁有無尚的地位,玉老年輕時一手將玉茗派發展成叱詫江湖黑白兩道的第一幫派,在它的旗下不僅有無數的醫館,店鋪,鏢局,山莊,它的情報網也像它的財富一般在江湖也是無人能敵的,在江湖中可能有人不會武功,但決不會有人不知道玉茗山玉老。
可十二年前,如此傳奇的一個人物卻突然宣佈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從此便不再過問江湖事,一心關起門來養心教徒,對於上門索取情報等的人一律擋在門外,上門求醫的也是看其品德找幾個門徒打發了事。
一條精緻蜿蜒的小路曲曲折折伸到山頂,路上一中年男子帶着一個十一二歲的白衣男童徐徐的走着,男孩一路咳嗽着,嘶啞的咳聲在這空曠的山中越發的顯的冷清,看來必有難纏之疾。
盡頭處棗紅色的大門外早已候着一垂髫黃衫門童,玉茗山在江湖上的地位舉足輕重,不過一個門童,中年男子卻忙上前行禮,正想詢問,男童卻波瀾不驚的開口:“可是葉振仲葉先生?”
“正是在下” 葉振仲深知玉茗山上藏龍臥虎,個個不可小覷,忙恭敬的開口“敢問小哥大名?”
“戰歌”門童依舊淡淡開口,掃了跟葉振仲而來的男孩一眼“你們跟我來吧。”
推門而來的卻是一片花紅柳綠的暖氣,小橋流水,堆石林立,竟像是走進了一副江南暖春的畫中,一小旮山桃林裡桃花正粉的可愛,一羣翠衣粉裙的的少女正挎籃嬉笑着揀摘着桃花,人面桃花遙遙相映,罩在靄靄的山氣中竟像是那蟠桃林裡巧言而笑的仙子,往前走着五六個男子正認真的整理者成堆的草藥,遠處一羣青衣的孩子在陽光下朗朗的讀書,紅撲撲的小臉煞是可愛,看見門童走過來卻整齊的站起來行禮:“戰歌師兄”
而門童依舊目無斜視的引着他們竟來到一大廳前,奇怪的是廳頂上歇着一大羣白色的鴿子,卻整齊的或站着,或啄食,或咕咕呢喃,像是在受閱的士兵似的,沒有絲毫的紊亂。
廳中異常的幽香,一鶴髮童顏精神矍鑠的黃衣老人在悠閒的呷着茶,案上繚繞的燃着香,入鼻清涼,沁人心脾,讓人精神不由一振。
膝下幾個青衣女侍童在圍着一黃衣女孩下棋,老人不時興趣饒饒的指點幾句,黃衣女孩聽了或是欣喜或是不以爲然的搖頭,古靈精怪,舉手投足之間又頗有幾分大將之風。
中年男子見到老人,立刻深深的行禮:“葉振仲見玉老”
老人見了朗朗的笑,聲音雄厚:“振仲,久不見了,上次一別有十二年了吧?”老人眯起眼:
“你可是穩重多了,孩子怎麼樣了?”
中年男子忙從身後牽出隨行的男孩,男孩面色慘淡,身形料峭,仍是劇烈的咳着,走了這麼遠的路,似乎連站穩的力氣都沒了。
“這便是犬兒楚天,當初還承蒙玉老賜名,但求玉老垂憐這孩子命苦求……給條活路”葉振仲面色憂戚的開口。男孩卻依舊臉色冷漠,抿着嘴一言不發,彷彿事不關已。
“已經長這麼大了”在江湖人口中的傳奇人物卻一臉的慈祥,關心的望着葉楚天“記得你上次把他抱來時還是不足滿月的嬰兒呢,哎!作孽啊”玉老的臉上閃過一絲憂戚。“孩子過來,讓我把把脈。”
男孩冷着臉着不動,好像叫的不是他似的,葉振仲知道當今能讓玉老伸手是多大的殊榮啊。激動地忙忙把兒子的手遞給老人。
玉老慢慢的閉上眼,聲如洪鐘:“ 令郎之傷惡化的很快啊,可有按時服我送的藥,我早就說過,令郎之傷得稍大點後須深諳醫術之人慢慢配藥鍼灸調離多管齊下,加之以內功助修,快則十年,慢則二十年,方可痊癒”
“罷了!”老人眼中涌出一抹複雜的神情,“幽香,去喚如劍出來吧”
下棋的黃衣女孩聞言,擡起頭望向病怏怏的葉楚天,眼觀頗爲不善:“就是他麼?要帶走如劍麼?”
“哼!他也配,爺爺也捨得!”幽香說罷賭氣般扔下手中的棋子,繞過雕花蘇繡的琉璃屏風,掀起皎如水晶的珠簾進了後廳,落下一串叮噹聲兀自作響,半天后方牽出另一個亦是黃衣卻如玉般的女孩兒。
那是葉楚天第一次見到如劍。
紅撲撲的臉蛋,一頭漂亮的頭髮梳成兩個可愛的大發髻,異常明亮的眼睛,小小的身體卻斜跨着一隻不相稱的大大的布包,清新的如同雨後的璞玉,散發着瑩瑩的光芒。
如劍看見了他,便明亮的笑:“你就是葉楚天?我知道你哦!”
那口氣彷彿知道他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葉楚天心裡第一反應就是:多麼可人的小姑娘啊,怎麼偏生叫如劍這麼一個冷冰的名字呢!
玉老愛暱的撫摸着如劍的頭:“以後就讓如劍跟着楚天吧!”
葉振仲愣在原,不白玉老到底是什麼意思。
“算是替老夫贖些罪孽吧”玉老兩眼望向遠方,表情深不可測卻又悲悲的嘆息:“小如劍深諳醫術,是老夫得意門生之一,讓他跟着令郎,假以時日定能將令郎治癒”
葉振仲半天方反映過來,直直的望着如劍,這個小姑娘竟是玉老三大入室弟子之一?深訝於
如劍小小的年齡竟有如此了得的本領。
“多謝玉老對犬兒的救命之恩,振仲沒齒難忘”葉振仲激動地滿臉通紅,頭埋在地上長跪不起。
“起來吧,你們要好好的待如劍,她可是老夫的心頭肉哦,要不是……”說着說着這個江湖人人仰慕的神竟傷感的要紅眼眶:“哎!天理循環,天公地道!老夫也只能如此了,就讓她磨練磨練吧,不過一年定要她回來呆兩個月”
說罷望着葉楚天“令郎也一併跟來吧,行醫用藥最重要的是善始善終,老夫也方便傳他幾句內功劍術修法,聊起輔助作用。”
竟能得玉老真傳!葉振仲大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江湖上有多少俊門子弟擠破了頭卻依尋不到如玉茗山的半絲門路,大喜的竟不知說些什麼了。
“不用謝了”玉老看出他的激動:“你們且四處逛逛吧,趁着還早,我要和如劍多說說話。”
後來過了好些時辰,葉楚天才望見如劍出來,皓白的小細腕上多了一隻瑩潤非常的玉鐲,小
小的臉蛋掛着幾道深深的淚痕,葉楚天望見如劍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寂如死水的心底第一次有了抽緊的感覺。
喚作幽香的女孩搶先迎上去跟如劍說了好大一會子的話,只見幽香輕咬纖指吹出一聲嘹亮的
唿哨,檐上的白鴿忽的一聲都飛了下來圍着如劍和幽香,像是訓練好了般的翩翩起舞,竟是那麼神奇般的好看。而方纔引他們進來的戰歌,卻只在遠處直直的望着如劍,一句話也不說。
葉楚天想他在玉茗山的地位也非一般,全山上下衣服是黃色的除了玉老,便是他們三個了:戰歌,幽香,如劍。
葉楚天隨自幼惡疾纏身,心思卻是極爲的縝密,不過一掃,便了解了其中的端倪。
那天的事情都像發生在夢中,就像隔着一層薄薄的細沙,那麼美不勝收的風景,那麼神奇的鴿子,那麼可愛的如劍,那麼溫暖的笑容,久病報收心靈折磨的葉楚天幼小的心靈早已心思枯竭,這清靈的玉茗山如一泓涼的溪水直直的注入了他的心裡,激起了無數的漣漪。
葉家山莊
葉家山莊是江湖上地位尊貴的名門派別之一,莊主葉振仲在十二年前的那場江湖浩劫中挺身而出,一戰成名,以其忠厚悲憫的俠義之風贏得了江湖人的尊重,近幾年來更是兢兢業業,廣羅天下有能之士,將葉家山莊發展爲江湖四大山莊之首。
此時的葉家山莊正逢大少爺葉御風的生辰,葉御風是原配夫人所生的獨子,盡得全莊上下的寵愛,此時全莊上下敲鑼打鼓,張燈結綵,通紅的生辰燈竟掛出去十幾裡遠,將山莊上下映得宛如白晝一樣。
在這光亮喧譁的山莊裡,只有一個地方是沒有燈的,在一片火光中遠遠望去更顯的陰冷黑暗,那就是葉家二少爺葉楚天的居所——長生閣。
遠遠的歡笑聲嘈雜聲透過湘妃竹傳到牀上單薄蒼白的少年的耳中,少年剛全身剛施過針大大小小的針眼如細蠶吞噬着他的身體,這些鑽身之痛卻都不及外面的歡笑聲讓他心痛……
今天是他大哥葉御風的生辰,前廳此時定會披紅掛綠熱鬧非凡了吧,葉御風最喜歡看的雜耍戲劍班定讓爹爹給請來了,他此時肯定正撒嬌般的蹭在大娘的懷裡,孩子般的要吃要喝。衆人定會捧月般圍在他身邊奉承誇讚,年少英雄,俊逸非凡的話定要飛滿屋了吧。
一切都是多麼的美好哈,父慈子孝,一家人盡享天倫。
可是他們都似乎忘了……葉府還有一個二少爺,這個莊主在外面生的二少爺,年少喪母,體弱多病,爲人怪戾冷漠,經常在陰暗的角落搖着散出藥味的紙扇陰陰的看着他們,身邊總是跟着一個面無表情的小丫頭爲他忙上忙下,沒有喜歡這個陰戾的孩子,除了莊主葉振仲還會正常的關心一下自己的二兒子,全莊上下的人幾乎都對這個病態陰戾的孩子避之不及。
可今天莊主也似乎遺忘了他,蒼白少年躺在牀上咬着嘴脣,冷冷的看着窗外的殘月,月光灑在他的臉上,蒼白的臉色越發顯的無一絲血色,近乎透明。
近乎窒息的靜謐中,“吱呀”一聲,門輕輕被推開,一個黃衣雙髻的小姑娘端着水盆進來。
少年怕她瞥見眼中的淚光,慌忙的閉上眼睛。
清水晃過泛着光澤的銅盆發出叮鈴鈴的聲音,小姑娘輕輕放下水盆走到桌邊,慢慢挑着燈芯,泛着水漾的明眸在昏黃燭光的映照下更加明亮。
一股清涼的東西蓋過額頭,小姑娘拿着毛巾一下一下柔柔的擦着他的臉,他閉着眼聽着外面的歡笑聲,多少年了,自己聽到這歡笑聲多少年了,可是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人記的過他的生辰,甚至連他自己都快忘了,想到這裡,少年禁不住的哆嗦起來。
小姑娘察覺到,輕輕的握過他的雙手:“公子,還沒睡着麼?”
“嗯”少年悶應了一聲。
“今兒的針施的重了些,公子可是難受了?如劍幫你按一下經絡吧……”說着那雙柔軟的小手便按上了他的肩膀,敲打捶捏,力道恰到好處,讓葉楚天一時間竟真的忘了身上的疼痛。
如劍見他全身放鬆下來,重新握住他的雙手,在牀邊坐了下來,輕輕的哼起自己小時候戰歌教給她的歌謠。
“月兒彎彎照九州
幾家歡樂幾家愁
幾家夫妻同羅帳
幾個飄零在外頭
幾家高樓飲美酒
幾個流浪在街頭
愁殺人來關月事,
得休休處且休休。
……
窗外的蟲鳥兒似乎都安靜了,整間屋子都充斥着如劍柔柔喃喃的歌謠聲,楚天的身心很快安靜下來,思緒也變得朦朧起來,這首歌謠他臨睡前聽如劍哼過無數遍了,每次聽到這熟悉的的童謠便不由的心安,歌聲慢慢的像是長了翅膀般,帶着他輕輕回到遙遠的地方,在那裡,他孃親似乎也抱着他哼着相同的歌謠哄他入睡,可是由於太遠了,他卻始終看不清孃親的樣子……
“公子,下月就到你的生辰了,也是我們上玉茗山的日子了,如劍求玉爺爺打開藏劍閣,讓公子挑把好劍,如何?”
將要入睡時,如劍自言自語的話飄進耳朵,楚天握着如劍溫暖的手,含在眼眶裡的眼淚終於無聲的流了出來……
而如劍沒有看見葉楚天的眼淚,她依舊用溫暖的小手握着他冰涼的手,嘴裡繼續的哼着戰歌交的歌謠,整個畫面,溫暖如月……
年少相伴的時光很快在如劍的歌聲裡漸漸的流逝,十年時光匆匆過,轉眼間,在葉家相依爲命的兩個孩子就長大成人了,而本該屬於他們命運,誰也躲不掉,他們都先後腳的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