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街市,花錦衣繡。
河邊桃花如緋,柳煙細飄。放眼望去盡是柔黃嬌綠,少年仕女錦衣珠翠,寶馬香車結伴而過。小販攜了琳琅貨物在街巷中巧言吆喝,路邊各式樣的小吃攤飄出誘人涎下的陣陣香氣。
熙攘的人羣中走來一對清爽的玉人,白衣男子臉色略顯蒼白,去絲毫掩不住的氣宇軒昂,風度翩翩,一步三顧似乎逛得很是盡興。眼角含笑,脣邊攜春,要讓他黑盟十二堂裡的下屬看見定要戳瞎自己的雙眼了,這哪裡是他們平時陰冷難近,手段狠戾無情的盟主。
“如劍,怎麼樣,還算熱鬧吧,不要整天對着那些草草葉葉嘛,姑娘家難免太清靜了些”
身旁紗衣蘇袖的女子聞言淺笑不語,嫺靜的如同一汪透底的湖水,顯然是被強拖了出來的,倒也隨遇而安,身上的大布包大大小小的也添了幾樣東西。忽然駐足在一攤旁對着一簪子發呆,那簪子似是銀質的,熠熠的身杆上繞着一隻小小的欲飛的鳳凰,鳳凰雖小卻羽毛跟跟分明眼睛明亮,像是一眨眼便要離了這簪子飛向天空一般。
攤主一看來了生意忙忙的招呼說:“姑娘真是好眼力,你看這簪子的樣式做工絕對是一流的。”忽壓低聲音:“不瞞姑娘,這簪子絕對是從大戶人家流出來的,既然姑娘看中了,算是跟姑娘有緣,價格可以給姑娘便宜些……”
如劍拿起簪子眯起眼睛對着太陽仔細的瞧。
葉楚天見不得如劍這個樣子,走上前,細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多少錢?”
小販上下打量眼前的兩人,衣着不俗,一看便知是大戶家公子小姐,心裡鼓鼓勇氣,伸出五跟手指:五量銀子。
葉楚天扔給小販一錠銀子,拉起如劍便走人。
如劍一路仍是把弄着簪子,葉楚天打量着如劍,烏黑的直髮隨意的挽了個蘭花髻長長的垂到腰間,玉樣精緻的臉上明眸皓齒卻是脂粉未施,一身淡黃的紗衣也是無一件佩飾,眼眸中閃過一抹深意,臉上卻是暖暖的笑:“我們如劍什麼時候也開始對這種珠珠翠翠感興趣了”
“這簪子……絕不平常”如劍淺笑將簪子放到葉楚天的手裡:“公子拿去吧”
“給我做什麼”
“公子拉如劍出來不就是爲了給櫻姑娘挑禮物嗎,如劍雖還沒弄清這簪子的來歷,但卻只這簪子絕非俗物,但是鳳凰眼睛的這丁點玉卻也是罕見的藍玉,公子可曾聽過‘藍田玉暖日生煙’對着陽光你能瞧見它四周淡淡的細煙。”
“好吧……”葉楚天挑眉,接過如劍手中的簪子,略有蒼白的臉定定的瞅瞭如劍幾眼,黑色的瞳仁泛着淡淡的光,半開玩笑道:“如劍,你如果一直這麼心思敏捷,可要讓我怎麼辦?”
如劍抿嘴輕笑,緩緩的轉身,葉楚天眼角撇到酒樓之上一熟悉的黑影,眼眸一深,搖着紙扇晃倒如劍的面前,貌似不經心的提醒:“對了,如劍,方纔我們出來時,我看到爐子上還煎着藥呢,你可關火了?”
“哎呀”經葉楚天一提醒,如劍方想起:“我怎麼忘了這事呢,那是公子晚些要喝的藥,火候要是過了藥效就跟着減了。”
說着,玉一般的小臉有些急,擡頭看着葉楚天:“都怪公子,硬要拉我出來,這個時候,逛什麼街啊!”說着一跺腳,也不理會葉楚天的叫喚,急急的提裙走了。
葉楚天舉着摺扇望着那抹黃色背影啞然失笑,他就知道平日裡溫靜如水的如劍爆發點在這裡,今日沒急的踹他的腳就已經不錯了,直到葉祖壑那抹身影悄悄的來到他身邊,他臉上的笑方一掃而淨。
“什麼事?”葉楚天顯然對這個時候出現的葉祖壑很是不爽。
“盟主”葉祖壑低低的抱着頭,不敢直視:“非是屬下不聽盟主的命令,掃了盟主的興致,只是屬下剛得到聽雨堂的下手們來報,說……冷淳……自盡了!”
“哦”彷彿在預料之中,葉楚天雲淡風輕的點頭,沒有人知道,他那漆黑似夜的瞳仁後面在想些什麼,站了一會後,他將紙扇折於身後,慢慢的擡眸:“那心法已經拿到了吧?”
“是的!”葉祖壑點頭,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卻在猶豫不決。
“說!”葉楚天冷然命令:“別浪費我的時間。”
“是,盟主!”葉祖壑恭敬的點頭:“冷淳自盡前將心法交與了我們,他說讓我們……”
“放了冷霜,是吧?”葉楚天回頭。
“盟主英明,他說他不惜一死,但求我麼能放了冷霜,盟主,你怎麼看?”
“我能怎麼看”葉楚天緊抿着脣,蒼白的臉上有一股幾近變態的美感,他望着如劍離去的方向,眼色越來越深:“牡丹姑娘在百花樓生意好的很,我們可不能斷送了她的前程。”
“是,屬下謹遵盟主命令”葉祖壑已經明白了葉楚天的意思,恭敬的弓着身要離去。
“所以說嘛,早點招了多好”葉楚天搖着紙扇,慢慢的離去,清瘦的身影隴在白色的衣衫裡,顯得有些單薄,但那掩不住的氣度卻從那抹身影裡透了出來:“浪費我的時間,總歸要付出點代價的,跟聽風堂的王自達說,下一家,白家!”
“是!”待葉楚天走遠,葉祖壑方站直身,這個笑雨堂的堂主抹了抹一腦門的汗,深深的呼了一口氣,自己做黑手盟的殺手做了三十年了都,可每次看見這個面色單薄的盟主還是會嚇的喘不過氣來,其實他知道,不光是心服與他的手段,更多的是折服於他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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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劍如往常一樣頂着早上的霧氣去採藥,這是如劍十年來雷打不動的習慣,自小玉老便教戒如劍身爲醫者一定要身勤手勤心勤,方可厚積薄發在危機時刻救人性命。
離開玉茗山十年了,如劍出落的像是山間純淨的小溪,越發的充滿了靈氣,如果說下山前,天賦異稟的小如劍是在玉老的點撥下閱盡了天下醫學病理,而現在醫術已經變成了她身體裡的一部分,在她的骨子裡靜靜地淌着,隨便輕呵蘭氣,頃刻間便可翻雲覆雨,驚鬼泣神了。
如劍有着與年齡不相稱的淡泊,臉上始終掛着波瀾不驚的淺笑,她的恬靜與她學醫的天賦似乎都是與生俱來的。從不會說話便會辨認草藥,不會使筷子便像模像樣的切脈,縱使在奇葩聚集的玉茗山也是鮮見的。
如劍在山上一路走來,收穫頗豐,擡頭一看時候不早了,忙揹着籃簍往回走。三月的山上風景剛剛好,濃淡得當,紅綠相宜。既無堆砌繁雜之繚亂,也無荒蕪蕭條之冷清。
“啊……”
正欲迴轉,卻隱約聽見草叢中傳來一陣陣低低的□□。
如劍雖不懂武功,但自小玉老心疼她身形單薄,一直讓她休着玉茗山的內功,時日久了,不但身子硬朗了,連聽力也變得敏覺起來。
憑着職業敏感回望了一眼,隱隱有抹白衣角現在不遠處的草叢裡。輕循上前,一滿身血污的中年男子眉頭緊蹙,似是傷的不輕,已昏迷多時了,輕試鼻息,幸好呼吸還算得上均勻,尚無性命之礙。
“怕是被某些人逼急了從斷崖上摔了下來吧!幸好命大,該是被半腰的樹擋了一下,好歹命保住了。”如劍望着上面的斷崖想道。
儘管是昏迷,眉梢眼角卻沁出一股說不出的威嚴。不知怎的,如劍覺得這個人卻又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想想自己從沒見過他,不禁又笑着搖搖頭。
“哎!又得晚回去些了。”從包裡拿出幾枝新摘的嫩葉,碾碎了合着一些金創□□輕抹在了傷口處。“嘶”利落的扯下衣角輕包紮好。
又想了想,拿出一枚黑色藥丸放入傷者口中微擡起頜,利落的順送了下去。
從溪邊蘸了些清涼的山泉水,慢慢擦着傷者的臉,四五十歲的年紀卻露出微白的膚肌,一看就沒受過風曬過之苦。
“該拿他怎麼辦呢?定然是背不了他的,況且依他目前的傷不宜大動,還是回府裡叫人擔他回去,可太遠了,放他一人在這荒山野嶺的太危險了,那就去鎮上的醫館叫人吧,路程近,應該無大礙。”如劍正惱惱的想着,卻愕然發現那人已經醒了,正怔怔的望着她。
“前輩,你醒了。”如劍淺笑。“你的傷口我已給你處理好了,不過你要稍微等會兒,我去叫人擡你。”
那人依是不說話,目不轉睛的瞪着如劍,竟是癡了,見如劍要走竟痛苦開口,“你……回來了,不要走!!”
如劍疑惑地回頭,“前輩,你怎麼了?”
那人似是清醒了,望着如劍搖了搖頭,眼神黯淡了許多,“小姑娘,你……你從哪裡來,叫什麼名字?”
如劍鬆了一口氣,“晚輩如劍,住在山下葉家山莊。”
“葉家?”受傷之人眼神黯淡了下來:“小姑娘也定姓葉了”
“不,晚輩姓夏”如劍溫婉的笑:“前輩可曾去過葉家山莊?”
“什麼?!”那人震驚的猛然坐起,卻因此觸動了傷口“啊!”
如劍急急的將扶着他躺下,“傷口只是粗略的包紮了一下,所以前輩還是不要挪動,我這就去叫人,到了醫館會有人給前輩好生處理的”
“夏……”那人順勢躺下,威嚴的雙眼卻依是死死的盯住如劍,卻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對啊,自小玉爺爺對她的身世都諱莫如深,只是有一次被如劍逼急了,方告訴她本姓夏……這也沒人問起,於是鮮有人知道而已。
“你也……姓……”可能是情緒過於激動了,竟直直的暈了過去……
如劍已是管不了別的了,立即忙忙的跑向鎮上醫館。
當她帶着人回來是,卻不見了剛纔人的影子。
如劍回去時,早上出門前煎上的粥跟藥火候剛剛好,香甜的粥聚集了玉米、蕎麥、薯類、燕麥、小米並着上好的紅棗杏仁一併熬着,早上服藥前喝下,不但養胃養脾,還可助草藥更好的發揮藥效,用此養生最好不過了。
如劍幹練的將其分倒如青花的瓷碗裡,熱氣騰騰的放在托盤上一併端了,放上幾塊方糖,暗像該叫公子起牀了,洗漱完畢後入口剛剛好。
推開紫花檀木雙面雕門,尋向幔着淡紫紗帳的棲龍牀,卻發現牀上被褥整齊,早已不見了人影。
“漱玉”將托盤擱在桌上,如劍點上案上的室香,頓時滿室生香,神情氣爽。入鼻醉人,一聞便知同葉楚天摺扇上的藥香出自一家。
“在!”一個低眉淡目的丫頭應聲跑了進來,見了如劍恭敬的問:“如姑娘,有什麼吩咐?”
“公子人呢?”如劍淺笑:“該吃藥了,去哪了?”
“櫻姑娘來了呢”漱玉稍些興奮的回答:“剛纔一有人報信,二公子就起來過去了,要我端過去嗎?”
“不用了”如劍聽了眼眸一沉,恍然一笑,怪不得,平時雷打三遍才動身的人“我去叫公子就好了,端過去怕是一路就涼了”
如劍往藥裡添了些許水,復又放在小火上溫了。想了想,又從一密封的紅壇裡倒出些許瓊液,打理妥當後,才慢慢踱出長生閣去尋她的公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