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玉麟低頭, 望着那個垂眸的女人,她光潔如玉的臉龐上甚至還颳着剛纔的淚珠,此時細長蔥白的手指認真仔細的整理着他的長衣, 他心內一動, 眼眸一黑, 便將如劍攬入了懷中。
他的肩膀甚是寬厚, 稍稍一用力便把單薄的如劍圈在了懷裡, 如劍身上的帶着淡淡甘苦的味道的藥香傳來,蘭玉麟將下巴擱在如劍的頭上,輕輕的閉上眼睛。
就是這種味道, 小時候那個擁他入懷,哄他睡覺的女人, 身上也帶着這種讓他心安的藥香氣息。
“如劍……我想你了”蘭玉麟從來不吝於表達心內的感情, 可此刻他懷擁着如劍卻是真的從心頭上說出這句話來, 語氣中帶着些許委屈,些許依賴, 還有些許不容抗拒的男子之氣。
是啊,他自己一個人等在這百花谷,聽聞她進了那荒草不生,強匪橫行的人間黃泉路,並且他的人都跟丟時, 他簡直都要急瘋了, 恨不能立即派兵掃平了那些橫匪, 現在好了, 她終於回來了, 溫暖如舊,安然無恙……
許是這些天心力太交瘁了, 自從從葉家山莊逃出來,一路上的艱難險阻,一次次的絕望之極,讓她忽然覺得此刻這幅堅強的臂膀竟然這麼的溫暖,這麼多天來,她終於長長的安心的呼出一口氣。
“如劍,就這樣呆在我身邊吧,如果你願意,我會將全天下都捧到你的手邊,如果你不願意,我願陪着在這百花谷裡,無慾無求的過一輩子,只要……只要你呆在我身邊,可好……”
如劍的眼光卻瞬間清醒過來,她低着頭,咬了咬脣,想了想,輕輕的推開他,搖了搖頭:“蘭玉麟,我不能……”
蘭玉麟玉一般的臉龐上瞬間涌上萬分的痛苦,他看着掙脫了他的懷抱那個小人兒,他的手指一點點的收緊,最後鑽成拳頭,上面的青筋一點點暴露,便有令人心悸不容忽視的低氣壓便壓倒了兩人頭上,他目光清冷的望着如劍,極力隱忍着,最終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他……真的就值得你這般死心塌地的爲他去送死麼!”頓了好長時間,蘭玉麟才按耐住心中的怒氣,緩緩開口。
“值得”如劍連想也沒想,平靜的回答,這個問題,事到如今,已經不用考慮了。
“你……”蘭玉麟捏着眉,按下那股想要揍人的衝動,他的臉上浮上一絲自嘲的笑:“夏如劍,你可真叫本王見識了!”
在她的面前,他第一次自稱本王,言語行動間便有一股掩不住的霸氣壓過來。(傳說中的霸氣側漏?【滾,好好寫文!)
“如果,如果我果真死在這棺木中,你是不是也會不看一眼,轉身就投入他的懷抱?!”
“不會”如劍輕輕的擡起臉,那上面的淚痕還未消幹,她目光澄明安靜。靜靜的陳述:“蘭玉麟,你死了,我會十分的……痛心。”
對,不是傷心,不是難過,是痛心,裂心的痛,就像心頭被削了一塊肉一般撕心裂肺。
“那……若他死了呢?”蘭玉麟轉過頭來,嘴角浮上一層意味不明的笑,眯着眼睛,遠遠的望着如劍:“你會不會痛心?”
如劍聽到這句話,臉瞬間變得慘白,這些天來,她始終懸在心頭便是這個問題,以至於她每每從噩夢中醒來,都去探一探葉楚天的鼻息,方纔能又趴在牀邊睡着。
一直以來,她在心底隱隱的抗拒着去想這個問題,去想如果葉楚天真的死了,她會怎麼辦,現在蘭玉麟突然把這個問題提出來,終於將那層自欺欺人的浮紗一把撕開,將殘酷的現實送到了她的臉前。
“我……我不會心痛”如劍低着頭,輕輕的呢喃着,像是說給蘭玉麟聽,又想是重複給自己聽:“他若真的去了,我的心也就跟着去了,又……何來的痛不痛?!”
“夏如劍,你給我醒醒,你不要在我的面前弄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麼,來看我一眼,然後爲了他去當那勞什子聖女,不婚不嫁,孤獨終老?隨時準備着受死?你給我醒醒,你中毒了,中了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毒了,你知不知道?!”
蘭玉麟激動萬分,搖着如劍的肩膀,鐵一樣的手臂幾乎要嵌入如劍的肉中,幾乎要將她生吃了一般。
“我有什麼辦法,我又有什麼辦法?!”
如劍擡起頭來,帶着無奈擡頭:“你以爲我願意當那什麼聖女麼,我怎麼知道我這十七歲才生出的梅印會惹來這麼事情,我……也想與普通的女子一般,嫁個普通的相公,一家子男耕女織,平平淡淡的相攜到老,可是,老天給我機會了,老天一步步的逼我,逼到我這裡,我又能怎麼辦?”
“你知不知道,爲了保住他的命,我是如何一步一步從葉家山莊走到南疆來的,我都差點讓……在路上,我幾次三番的想,就放棄吧,大不了一起死在一起,可是,在最後的關頭又咬牙撐了下來”。
“到了現在,我只差一步了,我只差一步了蘭玉麟,只要我成爲聖女,他就有救了,你說,我要現在放棄,讓之前的所有的努力都白費麼!”
如劍現在是鮮有的激動,這些日子來,所有的壓抑,痛苦,絕望,怨恨一併發泄了出來,她縱使再沉穩,不過這只是個還未到十八歲的小姑娘而已。
“所以你就爲了他賠上你的一生?”蘭玉麟看到悲痛欲絕的她,就一下子軟下心來:“如劍,你醒醒吧,若論誰先遇到的你,戰歌遇見你時你還未到滿月,他遇到你時你已經八歲了,而我卻是最早認識你的……”
聽到這話,如劍疑惑的擡起頭了,莫名的望着他……這話從何說起,他們第一次見面不就是他中蠱毒的那一次麼……
“不管你信不信,我在你未出生前,便已經認識你了……”
蘭玉麟背過身去,眼眸低垂,他的感覺沒有錯,如劍身上那種讓他心安讓他貪戀的熟悉氣息,怎麼會有錯,這些天,神捕門的人一直在她的身邊晃悠,他便似乎明白了什麼,經過一番翻天徹底的調查,結果卻真的讓他目瞪口呆了。
原來,在她未出世前,那個女人肚子裡面的嬰孩,就真的是眼前的如劍……
既然真的讓他知道了,她就是他一直找到人,再讓他如何放手,也不會有任何人能讓他放手了!
“你說什麼……蘭玉麟?”如劍站在原地,一時間愣了。
“你不需要知道。”蘭玉麟依舊沒有回頭,冷冷的回答她。上面的人還沒有行動,便說明了還未到時機,那他就不能妄自透漏給她,更何況,以她現在的心境,他若真的告訴了她,她又如何聽得下去。
“你要想當聖女就去當聖女,你想要救他便去救她……至於別的,你就別管了,你只需記住,只要有我蘭玉麟在,便沒有人能要挾到你,也沒人能禁錮了你!”
這是如劍在離開蘭玉麟前,聽到他說的最後的一句話,她乘着百花谷的晚風離開時,谷內的梅花正開得鮮豔,微風一吹,形成一陣陣的花浪,搖落點點梅瓣,她便在那片梅海之中回首,望向蘭玉麟不肯看她的背影。
她想,她這一輩子,大約是要對不起他了,所幸,她這一輩子,也快要過去了。
但願當她離去後,在這個沒有她的世界上,蘭玉麟能找到那個,真的能伴他一生,愛他一生的佳人。
再說這邊,蟬兒謀害葉楚天不成,卻給半死不活的他找了一個姻緣,你說,人走桃花運,簡直攔也攔不住,半死不活的躺在牀上,也有人□□的撲上門來。
當然也有人爲此懊惱不已,當然,我說的不是那個奄奄一息的葉楚天,也不是陷害寧非不成抓心撓肺的東方嬋,而是這起事件,最直接的當事人,我們才貌無雙的蘇錦姑娘……
“小姐……”玲瓏跟下人一陣耳語後,微微顫顫的推開蘇錦的房門,有些膽怯的朝裡面望去。
不是玲瓏膽小,確實是她們的小姐這幾天心情着實不好,屋裡面的擺設都換了好幾茬了,每每新的擺進去,半刻鐘便砸個精光,倒不是心疼這些物什,只是擔心她氣壞了身子。
她們小姐從來不缺錢,撇開小侯府義女身份不說,市面上都知道,如今她們小姐的一副繡品已經是萬金難求了,就連大周皇宮那些娘娘公主們,要她們家小姐的繡品都得排隊呢。
“小姐……”見裡面的人不答應,玲瓏又硬着頭皮叫了一聲。
“事情查的怎麼樣了……”許是脾氣發的太多了,此刻蘇錦有些乏了,她捏着雙眉坐在牀邊,臉上還是蒙着那面薄紗,可是那驚人的容貌卻依舊擋不住,隱約的透了出來。
“小姐……剛纔蘇纔來報,說是時間太短,還未查到那人的底細,只是查到他是到苗疆來醫病的,跟着一起來的還有他的一個丫頭,哦還有那個東方嬋,是跟他們一起來的……”
蘇錦一擡眼,刀子一樣目光滑向玲瓏,嚇得玲瓏一哆嗦,連忙跪在地上:“小姐,你在給他們點時間,他們一定徹查清楚的……”
咣噹!
一個嶄新的茶杯飛向玲瓏,玲瓏卻也不敢躲,新沏的熱茶滾燙的灑在她的裙子上,她也不敢去擦,只是跪下哭着求饒:“小姐饒命,小姐饒命,玲瓏再也不敢了”。
“饒命?”蘇青擡起眼,狠狠的瞪向玲瓏:“我饒你的命,誰饒了我的命?!我是怎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欺負,你不是不知道,現在倒好,要我嫁給一個半死不會的病秧子?誰來饒了我的命!你說!”
“小姐息怒,玲瓏一定找更多的人,去查那人的身份!”
“不必了,左右不過是什麼大來歷的人,不要浪費那個力氣了!”蘇錦擺了擺手,攔住她。
“我問你,那天見我的面紗掉到他手上的,可有誰?”
“只有小姐你,奴婢,還有……東方嬋,便再也沒有外人了”。玲瓏望着笑的甚是清冷的蘇錦,搞不清她要打什麼主意。
“這就好辦了……事情除了你我,便只有東方嬋跟那個人知道了,玲瓏!”蘇青輕輕的招一招手,玲瓏忙忙上前,附耳上去。
蘇錦面紗下的櫻脣微啓,吐出一串話語,玲瓏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小姐……”
“按我說的做!”蘇錦杏目圓瞪,狠狠瞪向玲瓏:“你離着七巧差多了,七巧不在,跟你這個笨丫頭說些什麼都費力氣,待到七巧回來,你趕緊離我遠遠的,我看了你就煩!”
“是,小姐”玲瓏點頭:“可是……這可行麼,東方嬋是寧非侯爺的師妹,我們若殺了她,侯爺會不會怪罪到我們頭上?”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東方嬋是怎麼死的,這個小賤人,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她竟然還敢從中原滾到我的面前來,看我這次不給她個痛快的!”
“還有……小姐……”
“說!磨磨唧唧的幹什麼!”
“那個姓葉的,恐怕也殺不成了”玲瓏離得蘇錦甚遠,哆哆嗦嗦的說。
“爲什麼!”
“他正在四大長老的族內,四大長老說是要給他治病……我們恐怕下不了手。”
“哦?”聽到這裡蘇錦有些詫異,一雙美目驚疑的望向玲瓏:“他竟然能驚動四大長老來爲他治病?”
“倒不是他……是她身邊的丫頭不尋常……”
“怎麼說?”蘇錦尋思,她似乎也見過他身邊那個丫頭一次,長的甚是粗野(當時如劍還畫着鄉婦的妝容),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小姐有所不知,玲瓏也是聽長老族內的弟子傳出來,說那丫頭,貌似是長老們認定了的,我們族內的聖女一脈,長老答應了她,她受封那天,長老便會聯手救那個姓葉的!”
蘇錦的驚訝自不必提,玲瓏說的對,幾日之後,便如劍受封之日,當她順着長老的指示在萬衆矚目下完成那一道道繁瑣的儀式後,四大長老也依約,齊心將葉楚天體內侵入骨髓的毒煞之氣引了出來。
當葉楚天宛若重生,悠悠的睜開眼睛時,如劍已經是苗族內那不婚不嫁,貞潔一生的聖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