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一艘中型貨船,掛着威遠鏢局的旗號,正從島內方向疾馳而出。
船速很快,顯然想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船頭站着五六人,爲首一人身材魁梧,滿臉虯髯,氣息赫然是抱丹勁初期。
他和他身後的鏢師們雖然身上帶着血跡,不少人掛了彩,但個個臉上洋溢狂喜和興奮,船艙裡堆得滿滿當當,鼓囊的布袋甚至溢出了艙門。
沈修永眼中精光一閃,身形微動,下一瞬便出現在那艘鏢船正前方的水面上,離火真氣在腳下形成無形的踏板,穩穩站定。
疾馳的鏢船硬生生停了下來,船頭激起大片浪花。
“站住!在下五臺派長老沈修永。”
沈修永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鏢師耳中,“五臺派在此清剿魔門餘孽!爾等何人?船上所載何物?可有鄭家餘孽或九浪島匪首蹤跡?速速接受盤查!”
那虯髯鏢頭臉上的狂喜瞬間僵住,看清攔路之人,心頭猛地一沉,暗叫倒黴,怎麼遇到這個煞星!
他強擠出笑容,抱拳行禮,姿態放得極低:“原來是沈長老!在下威遠鏢局總鏢頭趙昆,見過前輩!我等絕非水匪,更與鄭家無關!只是響應剿匪令,前來助拳,僥倖得了些戰利品,正要返航……”
沈修永面無表情,目光在趙昆和他身後鏢師緊張的臉上掃過,又瞥了一眼船上那些鼓鼓囊囊、價值不菲的包裹:“哦?助拳?空口無憑,如今島上混亂,難保沒有水匪餘孽混在散修隊伍裡,挾帶重要罪證或魔門財物潛逃,你等需開艙查驗,若確係正當所得,自可放行。若藏有魔門禁物或鄭家核心贓款……哼!”
他最後一聲冷哼,帶着凜冽的殺意,讓趙昆等人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開艙查驗?
船上這些財物,有多少是正當所得,有多少是趁亂搶奪、甚至黑吃黑來的,他們自己心裡清楚。
真讓這位五臺派長老細查,麻煩就大了!
趙昆臉上冷汗涔涔而下,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什麼查驗,分明是借勢敲竹槓!
他心中憋屈憤怒,但面對沈修永這尊煞星和其背後的龐然大物,反抗的念頭剛升起就被掐滅。
他咬了咬牙,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前輩明鑑!我等小門小戶,豈敢私藏魔門之物?船上都是些不值錢的粗笨物件,入不了前輩法眼……不過,前輩與貴派高足在此辛苦清剿,維護秩序,我等小輩豈能毫無表示?一點小小心意,權當給前輩和諸位師兄買杯茶水解乏!”
說着,他肉痛地一揮手。
身後幾名鏢師雖然滿心不甘,但還是飛快地從船艙裡拖出幾個沉甸甸的麻袋和兩個精緻的木箱,小心翼翼地用繩索吊放到了沈修永的寶船甲板上。
沈修永這才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神色,揮了揮手:“嗯,趙總鏢頭有心了,去吧,路上小心。”
威遠鏢局的船隻如蒙大赦,立刻開足馬力,頭也不回地倉惶逃離。
陳慶看到這,頓時豁然開朗!
這沈修永真是個人才啊!
沈修永所謂的“鎮守要道”、“以防漏網之魚”,本質就是利用五臺派的威勢,進行光明正大的“合法”打劫!
風險遠低於島內混戰,收益卻可能更爲豐厚和穩定!
這比衝進島內火中取栗,要精明得多!
沈修永身形一晃,回到自家寶船甲板。
嘩啦啦!
他隨手劃開一個麻袋口,金燦燦的光芒瞬間流淌出來!
裡面赫然是碼放整齊,足有上百兩的金錠!
另一個麻袋裡則是各色未經打磨的礦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打開木箱,一箱是碼放整齊的上等雲錦,另一箱則是數株寶藥,年份不高都是兩三年的,但也相當值錢。
僅僅三成茶水錢,價值就已遠超普通漁場執事數月的收入!
沈修永將一顆鴿卵大的紅寶石在手中拋了拋,看着陳慶若有所悟的表情,嘿嘿一笑,低聲道:
“小子,看明白了?這就叫‘借勢’!懂不懂?玄甲門石掌門、褚院主、彭院主他們罡勁大高手在島內坐鎮,殺得人頭滾滾,把最大的老虎都摁住了,咱們五臺派的名頭在這片水域就是金字招牌,就是最大的勢!”
“咱們守在這咽喉要道上,名正言順地盤查,那些撈飽了想溜的傢伙,是龍得盤着,是虎得臥着!讓他們出點血,買路保平安,他們還得感激咱們沒深究!如此既完成了宗門交代的‘協助清剿、維持秩序’的任務,又得了實惠,兩全其美!何必去跟那羣紅了眼的瘋子擠破頭?”
說着,他將紅寶石遞給了陳慶,“小子,賞你的。”
陳慶接過了紅寶石,抱了抱拳道:“沈長老英明。”
下午,沈修永的生意果然紅火,又有兩撥滿載而歸的人馬被他攔下。
一撥是某個小家族的私兵,另一撥則是臨時拼湊的散人隊伍。
面對沈修永那副公事公辦的嘴臉,這兩撥人縱然心頭滴血,也只能咬牙認栽,各自留下價值不菲的茶水錢才得以通行。
陳慶在旁默然看着,沈修永手段老辣,敲得恰到好處,既讓對方肉痛又不至於逼得狗急跳牆。
他自然也分潤到了一些湯水,幾塊成色不錯的金錠和幾株年份尚可的普通寶藥,算是對他的犒賞,聊勝於無。
就在這時,一艘船影歪歪扭扭地闖入視野。
它並非從島內核心戰場方向駛來,而是貼着島嶼邊緣,從一條相對偏僻的水道漂出。
船體樣式頗爲不凡,通體由深色鐵心木打造,線條流暢,船首有異獸雕刻,顯然原本是一件下等寶器級別的船隻。
不過仔細看去,那船身多處破損,幾處痕跡明顯是遭到衝擊所致,船舷上更是殘留着大片暗紅色的的血跡,甲板上空空蕩蕩。
陳慶眼神微凝,心頭一動。
他正缺一艘能在千川澤複雜水域自由行動的寶船。
眼前這艘船雖破損嚴重,但骨架似乎尚存,勉強還能使用。
他立刻向沈修永示意:“沈長老,那邊有艘破損的寶船漂來,船身有激烈打鬥痕跡,血跡新鮮,恐怕有蹊蹺。”
沈修永順着陳慶指的方向看去,眯了眯眼,“哦?破船?血跡?有意思……過去看看。”
兩人靠近,沈修永隔空一抓,雄渾的離火真氣涌出,將那艘破損寶船牽引穩住。
他縱身躍上那艘船,陳慶緊隨其後。
船上景象觸目驚心。
除了大片血跡,甲板角落還散落着斷裂的兵刃碎片和衣物殘片。
沈修永在船艙深處一處隱蔽夾層裡,摸出了一塊被血浸透大半的令牌殘片,上面隱約可見一個“鄭”字。 “鄭家的船?”
沈修永捏着殘片,若有所思,“看這破壞程度和血跡分佈,船上的人恐怕凶多吉少,下手的人狠辣,清理得也算乾淨,只留下這艘破船漂出來……嘿嘿,倒是便宜了我們。”
他轉頭看向正在仔細檢查船體龍骨的陳慶,見他眼中流露出的意動,明白了過來。
沈修永笑了笑,拍了拍船舷:“小子,看上這破船了?眼光不錯,鐵心木的底子,雖然傷得不輕,核心輪舵機關似乎沒完全壞透,還能用。”
陳慶坦誠地點點頭:“弟子確有此意,在漁場執事,若有此船,行事會方便許多。”
“行啊!”
沈修永爽快的一揮手,“這無主之物,算是咱們的戰利品了,暫時先歸你了!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指了指不遠處通向九浪島亂石灘的水道,“既然你有了船,正好,這條水道也不能空着,你駕着這艘船,去鎮守那條水道。”
“那地方雖然偏僻,但連接着九浪島後山小路和幾個隱秘的小碼頭,難保沒有漏網之魚或者想抄小路溜出來的肥羊想從那裡走。你守在那兒,就和我一樣,名正言順的查。”
陳慶微微皺眉。
單獨守一條水道?風險無疑比跟在沈修永身邊大得多。
九浪島雖破,難保沒有鄭家餘孽或強悍水匪頭目僥倖逃脫,萬一撞上硬茬子……
似乎看出陳慶的顧慮,沈修永嘿嘿一笑,從懷裡摸出兩個巴掌大小、用特殊草紙剪成的簡陋小人。
小人一男一女,手牽着手。
“喏,拿着這個,‘對子母牽心紙人’,鬼谷派鼓搗出來的小玩意兒,不值錢但好用得很,咱倆一人一個,只要其中一個被催動,另一個無論在哪兒,都會跟着動起來示警,我這個掛在腰間顯眼處,只要你那邊紙人一動,我立刻就能知道,瞬息便至!夠意思吧?”
他一邊說,一邊將其中一個紙人塞給陳慶。
陳慶接過紙人,入手輕若無物,卻能清晰感受到其中蘊含的一絲玄妙聯繫。
他嘗試着向紙人注入一絲微弱的青木真氣,果然,沈修永手中那個紙人也同步地輕輕擡了擡手。
“多謝沈長老。”
陳慶笑着道。
沈修永看着陳慶把玩紙人,眼珠轉了轉,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又從腰間一個不起眼的皮囊裡摸出三枚龍眼大小、通體暗紅的金屬圓球。
“小子,我再送你一份‘保險’。”
沈修永將三枚圓球託在掌心,語氣帶着一絲蠱惑,“‘霹靂雷火子’!正宗的赤焰谷出品,加強版!威力嘛……嘿嘿,若是抱丹勁後期的傢伙毫無防備捱上一顆,也得被震得七葷八素,真氣紊亂,抱丹勁中期?不死也得脫層皮!關鍵時刻扔出去,絕對是保命翻盤的好東西!”
“現如今可是有價無市,我當年在豐樂府買來的,現在也用不上了。”
陳慶立刻想起了當初葉蓉兒震退屠剛時用的就是類似之物,威力驚人。
沈修永手中這三枚,顯然是更高級的貨色。
這東西,對現在的他來說,絕對算是一個殺手鐗!
他心中頓時大動。
“沈長老,此物……”
“哎,別急。”
沈修永笑眯眯地打斷他,一副‘你懂的’表情,“同門一場,我也不坑你,市面上一顆普通版的也得七八千兩,這加強版嘛……看在咱倆有緣,算你一萬一千兩一顆!三顆打包,誠惠三萬三千兩!”
三萬三千兩!
陳慶心頭猛地一跳,這價格簡直就是離譜!
要知道此前吳家供奉一年也就一萬兩,一個下等寶器三萬兩,這‘霹靂雷火子’威力不俗,但價格也是真不低。
這沈修永,果然是逮着機會就想做生意!
陳慶臉露出難色,道:“沈長老明鑑,弟子身家微薄,漁場執事那點俸祿和油水,哪能攢下這許多?眼下……身上實在湊不出這麼多現銀。”
他頓了頓,看向遠處那條水道,“不若這樣,弟子先去鎮守水道,若真如長老所言,有肥羊路過,敲來的‘茶水錢’,弟子分文不取,盡數抵給長老購買這三枚雷火子,如何?若是不夠,弟子日後再補。”
沈修永聽聞,眯着眼打量了陳慶片刻。
這小子,模樣看着老實本分,倒也會討價還價!
不過,讓他去守那條水道,想來也能撈點,到時候戰利品抵債也算合理。
而且,霹靂雷火子留在手中也是沒用之物。
“行吧!”
沈修永顯得頗爲大度,“誰讓我看你小子順眼呢!就依你!這三顆‘霹靂雷火子’你先拿着,算我賒給你的!記住了啊,一顆雷火子算你一萬一千兩,三顆三萬三,什麼時候湊夠了數,什麼時候兩清!”
他說着,便將三枚霹靂雷火子塞進了陳慶手裡。
陳慶小心翼翼地將這三枚大殺器和那對子母紙人收好,抱拳:“弟子明白!多謝沈長老!弟子這就去鎮守水道。”
“去吧去吧,機靈點!”
沈修永揮揮手,重新躺回他的寶船躺椅上,“有情況,紙人聯絡!”
陳慶不再多言,縱身躍上那艘破損寶船。
他嘗試着將一絲青木真氣注入船尾輪舵。
嗡!
一聲沉悶的轉動聲響起,兩側的輪槳緩緩轉動起來!
“還能動!”
陳慶心中一喜,雖然速度遠不如完好時,但足以操控它駛向那條分流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