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分金
九浪島,海風呼嘯,捲起殘雪與碎石。
震天的喊殺聲、兵刃撞擊聲混雜在一起,將這座昔日水匪盤踞的島嶼化作沸騰的修羅場。
血腥氣濃烈得幾乎凝成實質,瀰漫在每一寸空氣之中。
此時玄甲門掌門石開山,身着湛藍色勁裝,身形如山嶽般屹立,不動不搖,自有一股鎮壓八方的厚重氣勢。
他手中那柄名爲斷嶽的上等寶器寶刀,覆蓋着玄嶽罡氣。
刀鋒之上,殷紅的鮮血正緩緩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砸開朵朵刺目的血花。
對面,鄭元魁衣衫破碎,披頭散髮,嘴角掛着未乾的血跡,胸膛劇烈起伏,周身原本雄渾的罡氣已顯散亂。
他雙目赤紅,死死盯着石開山,“石開山!我鄭家與你玄甲門,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玄甲門與我鄭家亦有生意往來!今日爲何要苦苦相逼,趕盡殺絕?!”
石開山面容冷硬,眼神冰寒,聲音更是厚重低沉,“無冤無仇?鄭元魁,你應當清楚,石某平生最恨的,便是如你這般,首鼠兩端,勾結魔門,禍亂蒼生之輩!此等行徑,便是與我雲林府所有勢力爲敵!何須冤仇?”
“勾結魔門?證據何在?!”
鄭元魁辯駁道:“那血髓丹是栽贓!是有人要亡我鄭家!”
“栽贓?”
石開山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有沒有勾結,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九浪島早已被無極魔門滲透成了篩子,你鄭家作爲其幕後東家,豈能不知?你想做那牆頭草,左右逢源,既想借魔門之力斂財壯大,又想在我等名門正派面前裝出一副清白模樣?天下哪有這般便宜之事!你我之間,何必再浪費口舌。”
他手中斷嶽緩緩擡起,刀尖遙指鄭元魁,玄嶽罡氣驟然內斂,刀身彷彿變得更加沉重,周圍的空氣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那如同山嶽傾覆般的刀勢,將鄭元魁牢牢鎖定。
“告訴我,雲林府魔門分壇據點何在?噬心老魔藏身何處?”
石開山道:“若肯吐露實情,念在你曾爲一派家主,我可留你一條全屍,允你鄭家血脈不絕,否則……”
“否則如何?!”
鄭元魁被那沉重如山的殺意徹底激怒,“石開山!既然你執意要我鄭家絕戶,那就休怪我魚死網破!”
話音未落,鄭元魁臉上驟然浮現一層不正常的血紅色,周身毛孔彷彿有血霧噴薄而出!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本就散亂的罡氣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轟然爆發!
一股遠比之前狂暴數倍的血色罡勁沖天而起!
燃血秘術!
鄭元魁雙目徹底化作血瞳,身形膨脹,皮膚下血管根根暴凸。
整個人化作一道血光,挾裹着雄渾的罡氣撞向石開山!
所過之處,地面崩裂,空氣爆鳴!
面對這玉石俱焚的搏命一擊,石開山眼中精光暴漲,卻不見絲毫波瀾。
他雙腳如同與腳下山岩融爲一體,穩如亙古磐石!
“冥頑不靈!那便……塵歸塵,土歸土!”
石開山低喝一聲,雙手緊握斷嶽刀柄,那凝練的玄嶽罡氣非但沒有外放膨脹,反而瞬間向內坍縮、凝聚!
刀身變得如同最沉重的玄鐵,幽暗深邃,所有的勢都內蘊到了極致,彷彿變成了一座即將崩塌的山嶽雛形。
就在那血色流光即將臨身的剎那。
石開山動了!
他的動作帶着一種山崩地裂般的沉重感。
手中那柄斷嶽寶刀,劃出一道蘊含着崩山裂地之威的軌跡,迎着那強悍霸道的血色罡勁,沉穩如山崩般斬落。
沒有刺耳的爆鳴,只有一道如同大地撕裂般的巨響!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那道狂暴無匹的血色流星,在接觸到那沉重如山崩刀光的瞬間,如同撞上了亙古不移的巍峨山嶽!
血色罡勁瘋狂衝擊,卻在那玄嶽罡氣所化的實質重壓下潰散,轟然爆碎。
鄭元魁前衝的身影猛地一滯,臉上的表情凝固。
一道沉重而筆直的裂痕,從他的眉心一直蔓延到小腹,彷彿被無形的巨力劈開的山岩。
“我……”
鄭元魁喉嚨裡發出嗚咽,周身狂暴的血色罡氣迅速消散。
他低頭,看着自己胸前那道迅速擴大的傷口,生命的氣息如同退潮般飛速流逝。
“砰!”
鄭元魁魁梧的身軀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撐,轟然倒地,激起一片塵土碎石。
他雙目圓睜,生機斷絕。
秘術的反噬與石開山那碾碎一切的玄嶽罡氣,徹底終結了這位曾經叱吒雲林的鄭家家主。
罡氣激盪的餘波如同山崩後的落石,緩緩平息。
峰頂短暫地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只剩下遠處依舊激烈的廝殺聲作爲背景。
恰在此時,三道強橫的氣息迅速靠近峰頂。
癸水院院主褚錦雲,坤土院院主彭真緊隨其後,氣息沉穩。
還有一位玄甲門長老石鎮嶽。
三人落在石開山附近,目光瞬間就被地上鄭元魁的屍體吸引。
褚錦雲和彭真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清晰地看到了對方瞳孔深處那一閃而逝的震動與驚駭。
鄭元奎可是貨真價實的老牌罡勁!
方纔那搏命一擊的威勢,隔着老遠他們都感受到了那壓迫感!
換做他們任何一人,面對此等絕命反撲,即便能勝,也必定是慘勝,甚至可能付出重傷的代價。
然而,石開山不僅正面接下了,更是一刀將其斬殺!
看他此刻氣息沉穩如山,顯然並未受到任何創傷!
“掌門神威!”
石鎮嶽率先抱拳,聲音充滿敬畏。
褚錦雲和彭真也立刻收斂心神,鄭重抱拳:“石掌門辛苦!此獠伏誅,大快人心!”
他們的語氣比起之前,更多了幾分由衷的敬重和心悸。
石開山緩緩將斷嶽歸入刀鞘,那沉重如山的玄嶽罡氣隨之收斂。
他面色沉靜如常,彷彿只是拂去了一點塵埃。
目光掃過狼藉的戰場和遠處依舊頑抗的零星水匪,沉聲道:“諸位也辛苦了。鄭元魁、九浪島大當家、二當家皆已伏誅,可惜……”
他頓了頓,“那三當家、四當家見機得早,趁亂遁走,鄭家幾個老不死的宿老和供奉,也帶着鄭輝那小子跑了,這些人身上魔氣雖不深厚,但確已沾染魔功,留之必爲後患。”
褚錦雲秀眉微蹙:“跑了?這倒是麻煩。”
彭真聲音渾厚:“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魔門手段詭譎,這些人若被吸納,日後必成禍端。”
石開山點頭,對那石鎮嶽果斷下令:“傳令下去!玄甲門所屬,全力追擊鄭家餘孽及九浪島逃遁匪首!凡遇抵抗,格殺勿論!務求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遵掌門令!”
石鎮嶽肅然領命,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疾馳下山。
石開山的目光轉向褚錦雲和彭真:“褚院主,彭院主,島上殘局,便有勞二位協助清剿、肅清,此戰繳獲,按剿匪令及四大派事先約定,誰得到歸誰。”
“石掌門放心,分內之事。”褚錦雲和彭真齊聲應道。 他們二人知道這是石鎮嶽讓利給五臺派。
畢竟此次剿匪,出力最多的除了玄甲門外,便是五臺派。
石開山的目光最後投向島嶼深處和茫茫水域,惋惜道:“可惜了……此番雷霆掃穴,雖拔除了九浪島這顆毒瘤,重創了鄭家,卻終究未能引出魔門大魚,未能找到魔門分壇的確切所在,這‘噬心’老魔,藏得夠深。”
褚錦雲和彭真聞言,神色也是凝重起來。
水域之上,不復往日的寧靜。
千川澤通往九浪島的支流主幹道上,形形色色的船隻爭先恐後地向着同一個方向涌去。
堅固的貨船、裝飾華麗的家族樓船,甚至一些掛着陌生旗幟改裝船隻,都擠滿了人。
一艘五臺派的寶船破開水浪,靈活地穿梭於船流之中。
船頭,陳慶、宋明、林薇與其他幾位漁場執事,除此之外,還有離火院以肖睿澤爲首的幾名精銳弟子。
正前方是一位面容看起來二十多一點的青年男子,他正是此次帶隊的長老沈修永。
他負手而立,嘴角帶着一絲玩世不恭,隨意地掃了一眼衆人,目光落在肖睿澤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調侃的笑意:
“睿澤啊。”
沈修永有點懶洋洋的道:“你這離火院大師兄的位置,坐得可還安穩?嚴耀陽那小子和聶珊珊小丫頭片子都到後期了,你怎麼還在中期門檻上晃悠?”
肖睿澤臉上頓時浮現一絲尷尬的苦笑,連忙躬身行禮:“弟子肖睿澤,見過沈師叔,弟子愚鈍,讓師叔失望了,如今……已貫通七道正經,只差最後一道便可嘗試衝擊後期。”
他語氣中帶着一絲慚愧。
眼前的沈修永師叔,當年同樣是驚才絕豔之輩,不到三十便已晉入抱丹後期,如今更是隻差臨門一腳便能踏入罡勁,是宗門內公認的天才長老。
沈修永撇撇嘴,隨意地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指望不上你,這次出來,撈點實在的好處纔是正經。”
他目光投向遠方越來越清晰的島嶼。
“玄甲門那位石掌門,褚錦雲院主,還有彭真院主他們第一批罡勁高手,估摸着早就把九浪島犁了一遍,硬骨頭啃得差不多了,鄭元魁那老狐狸是生是死不好說,但九浪島這賊窩子,這次肯定是破了。”
“我們如今過去,首要任務是守住九浪島南段幾條水道,嚴查鄭家餘孽和水匪,順便把鄭家和九浪島積攢的‘浮財’給搬回來!明白了嗎?”
衆人轟然應諾,心頭火熱。
陳慶心中也是一動,四大派果然行動迅捷,這麼快便拿下九浪島,他們現在去大概率就是打掃戰場。
寶船加速,衝破幾艘擋路的破船,終於抵達了九浪島的外圍水域。
眼前的景象觸目驚心。
原本險峻的島嶼入口,此刻一片狼藉。
水面漂浮着碎裂的船板、甚至還有幾具腫脹的屍體,隨着渾濁的波浪起伏不定。
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岸邊礁石被染成暗紅色,殘破的拒馬、倒塌的箭樓隨處可見。
遠處島嶼深處,隱約可見火光沖天,激烈的喊殺聲、兵刃交擊聲如同悶雷滾滾傳來。
就在這時,一艘明顯超載的寶船,正搖搖晃晃地從島內駛出。
船頭站着一人,身材敦實,正是坤土院首席大弟子李磊。
他腰間掛着兩把一看就非凡品的長槍,船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包裹,甚至一些名貴傢俱的邊角都露在外面。
“李師侄!”
沈修永招呼道:“裡面什麼光景?肥不肥?”
“沈師叔!肥!肥的很啊!”
李磊聞聲看來,見是沈修永,連忙恭敬行禮,“鄭家那十條寶船,塞得滿滿當當,全是硬通貨!金銀珠寶?那都是墊底的!上好的玉器,成箱的寶藥!九浪島的寶庫更是被掀翻了天,裡面堆的財物能把人眼睛晃瞎!現在裡面都打瘋了!見什麼搶什麼!”
“弟子還算有些收穫,不敢貪多,裝滿了船就趕緊撤出來了。光是上好的寶藥就得了三箱,還有這些金銀……哦,對了,運氣不錯,在鄭家一個管事身上還搜到了兩件好東西。”
他示意身後弟子打開一個特製的木盒,裡面赫然是一柄厚背砍刀和一件造型古樸的青銅護心鏡。
“中等寶器!”旁邊有人驚呼出聲。
這一幕,如同烈火烹油,瞬間點燃了寶船上所有人的心!
一件最普通的中等寶器,都價值十萬兩銀子,若是品質好一些,或者是內甲價值更高。
宋明只覺得心臟突突狂跳,呼吸都急促起來,眼睛死死盯着李磊船上那些晃眼的箱籠,彷彿看到了自己一夜暴富的未來。
林薇也是眼神灼熱,她豢養玄水蛇耗費巨大,眼前就是絕佳的補充資源的機會!
深入險地固然危險,但李磊能安全出來,說明核心區域的混戰雖亂,但致命威脅或許已被頂尖高手掃除。
“沈長老,弟子等人想去寨堡方向看看,清剿殘敵,……也看看能否爲宗門多尋回些財物!”
宋明第一個按捺不住,抱拳請命。
“弟子也願往!”林薇緊隨其後,語氣堅定。
“我們也去!”
“還有我!”
除了陳慶和少數兩三個性格謹慎的弟子,其餘執事和部分離火院弟子紛紛響應。
現如今搶到就是賺到!
哪還有心思鎮守水道?
沈修永看着衆人神情,也無意強行阻攔。
他揮了揮手,淡淡道:“想去便去,量力而行,記住我剛纔的話,首要任務是安全!莫要太過深入,更不要捲入大派核心弟子的爭奪,若遇強敵,及時示警退避。”
“肖師侄,你帶幾個人,約束一下他們。”
“是,師叔。”
肖睿澤應道,他看到李磊收穫,要說不心動那肯定是假的。
宋明、林薇等人得了許可,如同脫繮野馬,帶着滿臉的興奮和迫不及待,立刻匯入涌向島內的人流。
碼頭上瞬間安靜了不少。
沈修永看向了陳慶,問道:“爲何不跟他們一起去?那李磊的話,你也聽到了,裡面可是遍地黃金。”
陳慶抱拳,語氣沉穩:“弟子修爲淺薄,島內高手雲集,廝殺正酣,貿然闖入恐成衆矢之的,反而不美,不如在此協助沈長老,鎮守要道,以防漏網之魚。”
話是這樣,但陳慶心中可並非這般想的。
寨堡核心區域已被各大派高手和最先涌入的亡命徒佔據,此刻進去,風險極大,爭奪慘烈,未必能有多大收穫,反而可能陷入不必要的麻煩。
沈修永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和欣賞,隨即哈哈大笑:“好!有眼光!比那些只知道悶頭往裡衝的蠢貨強多了!”
他懶洋洋地靠在了船舷上,目光掃視着不斷從島內涌出的、滿載而歸的各式船隻,嘴角帶着一絲玩味的笑意:“看吧,好戲還在後頭呢,咱們吶,守株待兔,坐地分金,豈不快哉?”
守株待兔,坐地分金!?
陳慶心中一動,沈修永似乎頗有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