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珊珊眸光微凝,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嚴耀陽神色一肅,眉宇間帶着幾分凝重之色。
起先他對李旺、陳慶這等新晉首席弟子並未視爲對手,現在看來,這份輕視之心,卻是自己看走了眼。
陳慶這一手槍法造詣之深,已不容他再有任何小覷。
而彭真猛地站起身,死死盯住陳慶手中的盤雲槍,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他浸淫槍道數十載,比任何人都清楚,將一門上乘槍法練至大成已是千難萬難,而臻至圓滿之境,縱是天才也需十年苦功。
五臺派立派七百年,能在三十歲前達此境界者,後來無不成爲名震雲林的槍道巨擘,更有幾人曾在風華道闖下赫赫威名!
關鍵是……陳慶才二十歲!此等天資,堪稱奇才!
杜凌川此刻已無心嘲弄彭真,目光如炬,緊緊鎖在陳慶身上。
陳慶此刻展現的境界,帶給這兩位雲林府槍道高手的震撼,遠勝旁人。
約莫數息之後,死寂才被驟然爆發的議論聲打破。
“陳師兄贏了?!他……他竟然把李磊師兄打飛了?!”
“圓滿!是山嶽鎮獄槍的圓滿境界!老天!他纔多大?!”
“以青木真氣催動坤土絕學,竟能至圓滿?!這……這怎麼可能?!”
“我不是在做夢吧?青木院的首席……強橫至此?!”
在場弟子無不心神劇震。
這場比試的結果,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李磊何人?
坤土院彭真院主傾力栽培的弟子,自入門起便光環加身。
雖未名列五傑七秀,亦是年輕一輩中拔尖的存在。
然而此刻,他卻敗了,敗給了新任的青木院首席。
坤土院弟子面面相覷,茫然無措。
青木院首席的槍法,竟比他們坤土院首席更爲精湛?
這簡直就是倒反天罡!
與坤土院的喪氣截然相反,青木院弟子個個激動難抑,胸中鬱氣一掃而空,揚眉吐氣!
從今往後,誰還敢輕言青木院羸弱?
至少坤土院,再無此資格!
鬱寶兒凝望着那道持槍而立的背影,眸中異彩連連。
駱欣雅心頭一震。
原來那日,首席師兄施展的實力只是冰山一角。
而這纔是首席師兄真正的實力!
徐琦則暗自慶幸,自己差一點便踏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以陳慶此刻的實力,兩三個抱丹勁中期絕非其敵,恐怕需得兩三位抱丹勁後期聯手方能抗衡。
褚錦雲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譚洋見狀,不禁喟嘆:“厲院主,當真是撿到了一塊稀世璞玉。”
他擇徒素來最重根骨,門下弟子整體實力不俗,卻無一人能將上乘武功練至圓滿之境。
“圓滿?!”
桑彥平手中茶杯微頓,面露訝異。
他深知將一門上乘武功修至圓滿是何等艱難,並非一般人能夠做到。
何於舟見此,朗聲笑道:“看來這次厲師叔確是用心良苦,否則焉能雕琢出這般出類拔萃的弟子?”
他聲音雖輕,卻清晰地傳入身旁幾位院主耳中。
幾位院主臉上頓時浮現古怪之色。
他們對陳慶的底細,可比何於舟清楚得多,那可是交叉審覈篩下來的弟子,最終是花了‘大價錢’才得以進入青木院。
厲百川的脾性誰人不知?
整日裡只知鑽研黃老之術,何曾見他真心實意教導弟子?
這話自然無人會點破。
說出來,豈非承認自己有眼無珠,錯失良才?
厲百川滿面春風,捋須應道:“掌門過譽,此乃老朽分內之責。”
洪元冬心中卻是暗歎可惜。
若此子當初拜入他離火院,不僅能壯大門楣聲威,他更能得個慧眼識珠的美名,豈不美哉?
彭真緩緩坐回椅中,臉上那份屬於勝利者師尊的自得笑意,早已徹底僵死。
他確實欣賞過陳慶,但也僅止於欣賞。
他從未想過,一個青木院的弟子,竟能在短短兩年內,將他們坤土院的核心絕學《山嶽鎮獄槍》練至圓滿之境!
他猛地轉頭看向身旁的杜凌川,嘴脣翕動,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彭真腦海中想起了厲師叔曾經和他說過的一百萬兩銀子。
難道一開始厲師叔就注意到了陳慶,並非信口開河,胡亂要價?
杜凌川只是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另一邊。
凌霜婆婆雙眼定格在陳慶身上,驚疑不定的道:“圓滿槍境?青木真氣……厲百川那老兒,當真能教出這等弟子?”
她身邊的葉清漪秀眉微蹙,腦海中仍在反覆推演方纔那驚豔絕倫的兩槍。
越是拆解,越是心驚!
那槍法幾乎找不到破綻,只能以力破之。
賀悅庭則是由衷感嘆:“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心中暗歎,如此良才美質,爲何不是他棲霞山莊門下?
賀蘭心的目光在陳慶與嚴耀陽身上流轉,彷彿在無聲地比較着什麼。
而湖心島外圍,議論之聲更是如潮水一般涌現,許久都沒有停歇。
聲音中帶着驚詫,震驚等複雜情緒。
今日青木院首席一出手,便讓所有人牢牢記住了他的名字。
桑彥平長老的聲音適時響起,“青木院陳慶勝!賞十年地心乳一滴!琅琊閣甲字靜室修煉十日!”
這份獎賞遠超之前,尤其是那滴十年地心乳,瞬間點燃了更多羨慕的目光。
陳慶面色平靜,向桑彥平和掌門方向躬身行禮,隨後在無數道複雜目光的注視下,走回青木院陣營。
“做得不錯。”厲百川的聲音低沉,只有近在咫尺的陳慶能聽清。
“謝厲師。”陳慶低聲迴應,心中並無太多波瀾。
陳慶與李磊一戰,將慶典的氣氛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接下來的考校比試雖然依舊激烈,但有了珠玉在前,便顯得有些索然無味。
各院弟子輪番上場,刀光劍影,拳腳相交,但再難重現陳慶那驚豔的圓滿槍境帶來的衝擊力。
嚴耀陽、聶珊珊等頂尖弟子似乎也達成了某種默契,再無人下場挑戰。
嚴耀陽的目光在陳慶身上停留片刻,帶着一絲凝重,最終也歸於平靜。
時間流逝,日頭漸漸西斜。
當最後一場比試以坤土院一位老牌弟子險勝離火院對手而告終時,桑彥平長老再次起身,朗聲道:“宗門大慶考校,到此圓滿結束!勝者皆有嘉獎,稍後自去內務堂領取!”
“接下來,請諸位貴賓、同門,移步聽濤閣,共赴晚宴!”
隨着桑彥平的話音,五大院主,長老,三派高手紛紛起身,氣氛再次變得輕鬆熱鬧起來。
就在這喜慶喧鬧,秩序稍顯鬆弛的轉換時刻。
“轟隆隆!!!”
一聲沉悶至極、彷彿來自大地深處的巨響毫無徵兆地炸開!
緊接着,整個湖心島劇烈地抖動起來!如同有一隻無形巨手在瘋狂搖晃着島嶼的根基!
“怎麼回事?!”
“地龍翻身?!”
堅固的青石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無數人猝不及防,被震得東倒西歪,桌椅傾覆,杯盤碎裂之聲不絕於耳。
定波湖的湖水像是被煮沸,劇烈地翻騰咆哮,掀起數丈高的渾濁浪花,狠狠拍打着湖岸,水汽瀰漫!場面瞬間陷入一片混亂!
賀悅庭反應極快,一把將花容失色的賀蘭心護在身後,周身罡氣勃發,震開飛濺的碎石。
“都別慌!穩住!”
杜凌川一聲暴喝,聲如驚雷,魁梧的身軀如定海神針,護住身後幾名玄甲門弟子。
凌霜婆婆手中虯龍柺杖重重頓地,一圈肉眼可見的寒冰真罡擴散,將附近的寒玉谷弟子籠罩其中。
葉清漪秀眉緊蹙,身形如風中青蓮,在劇烈的晃動中依然保持穩定,目光地掃視四周。
五臺派其他四院院長也是護住了身後弟子,神情露出一絲緊張。
陳慶看着微微後退的厲百川,跟着退後了幾步,問道:“厲師,這是怎麼回事?”
厲百川淡淡的道:“一點小事而已,慌什麼!?天塌下來也輪不到你頂着。”
看到你後退怎能不慌?
陳慶心中暗道一聲,整個人神經都是繃緊了。
“魔門!難道是魔門來襲!?”
混亂中,不知是誰驚恐地喊出了這個最令人心悸的猜測,如同投入油鍋的火星,瞬間引爆了更大的恐慌!
魔門,這在雲林府可是禁忌一般的存在。
一些實力較弱的弟子嚇得臉色蒼白,場面眼看就要徹底失控!
“肅——靜——!!!”
一聲彷彿蘊含着天地威壓的沉喝,如同九天驚雷般在所有人耳邊炸響!
聲音不大,卻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與尖叫。正是掌門何於舟!
他不知何時已立於觀禮臺最高處,青衫無風自動。
他這一聲斷喝,蘊含着渾厚真罡,瞬間讓慌亂的衆人心神一震,彷彿找到了主心骨。
就在衆人心神稍定,驚疑不定地看向掌門和依舊翻騰的湖面時。
“轟——嘩啦!!!”
定波湖靠近湖心島中心區域的水面猛地炸開!
一道直徑足有數丈的粗大水柱沖天而起!
渾濁的水流裹挾着湖底的淤泥,如同一條狂暴的水龍直衝雲霄!
水柱帶着沛然莫御的巨力,彷彿要將天空都捅個窟窿!
“哼!”
何於舟冷哼一聲,不見他如何作勢,身形已如鬼魅般出現在水柱正前方的高空。
他右手擡起,五指張開,對着那狂暴的水龍猛地虛按!
“嗡!”
赤紅色的離火真罡瞬間自他掌心噴薄而出!
那並非熊熊烈焰,而是凝聚到極致的赤紅罡氣!
真罡離體,迎風便漲,瞬間化作一隻覆蓋數丈方圓的巨大赤紅掌印!
掌印帶着焚山煮海的熾熱氣息,狠狠印在了沖天水柱的頂端!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入冰雪!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着漫天蒸騰的白氣瞬間爆發!
粗壯的水柱被這霸道絕倫的離火真罡硬生生從中按了回去!
頂端的水流在恐怖的高溫下瞬間汽化,形成巨大的白色蘑菇雲,下方水流則被狂暴的罡力震散、壓回湖中!
無數滾燙的水滴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落在湖面發出密集的“嗤嗤”聲,蒸騰起更多白霧。
僅僅一擊!
那彷彿要毀滅一切的狂暴水龍便被強行鎮壓下去!
翻騰的湖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復,只剩下被攪得渾濁不堪的湖水和瀰漫的水汽證明着剛纔的驚心動魄。
何於舟身形飄然落回觀禮臺,衣袂飄飄,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心中都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就是五臺派掌門,滄浪釣叟何於舟的實力!
罡勁高手,恐怖如斯!
“掌…掌門神威!”有弟子激動得聲音發顫。
“太強了!這就是掌門的實力嗎?”
何於舟強大實力的震撼交織在每個人心頭。
然而,平靜下來的湖面下,那沉悶的地底轟鳴似乎並未完全消失,只是變得極其微弱。
“何掌門,這是……?”
賀悅庭看着依舊翻涌的湖水和腳下隱隱傳來的震動餘波,眉頭緊鎖。
凌霜婆婆拄着柺杖,渾濁的老眼望向千川澤深處,“老婆子前些日子,曾聞千川澤深處水脈時有異動,能引發地氣噴涌,湖澤沸騰,方纔這動靜……倒與傳聞有幾分相似。”
“凌大長老所言甚是。”
何於舟微微頷首,“方纔震動源深且廣,非人力所能及,水柱亦是地底暗流受壓噴涌所致,應是千川澤深處某處水脈突發異變,引動地氣,波及至此。”
他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衆人,聲音沉穩有力,安撫人心:“諸位不必驚慌,此乃天地之威偶然顯現,並非外敵入侵,我湖心島根基穩固,些許餘波不足爲懼。”
“大慶繼續!桑長老,安排弟子善後,確保聽濤閣宴席如常!”
桑彥平立刻躬身領命:“是!掌門!”
隨即有條不紊地指揮弟子清理狼藉,安撫賓客,引導人羣繼續移步聽濤閣。
衆人聽聞掌門和凌霜婆婆的解釋,又見湖面確實已無大礙,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議論聲再次響起,話題已轉向了掌門的絕世風采。
水脈異動!?
陳慶聽到這,聯想起之前千川澤深處變化。
這兩者之間莫非有什麼關聯?
還是說魔門在其中作祟?
陳慶腦海飛速急轉,他知道事情肯定不想何於舟說的那麼簡單。
整個湖心島都在搖晃。
這讓陳慶內心極爲不安,要知道這裡可是五臺派山門所在。
會不會是魔門的試探!?
就在桑彥平領命,準備指揮弟子引導衆人移步聽濤閣之際,一直沉默寡言的厲百川開口道:“掌門,老夫年事已高,精力不濟,這喧囂宴飲委實消受不起,後續諸事,便由陳慶代老夫操持,全權代表青木院即可,老夫先行告退,回院靜養。”
何於舟微微頷首,語氣溫和中帶着一絲惋惜:“今日大慶,師叔未能盡興,實乃憾事,不過身體要緊,請自便。”
厲百川點點頭,不再多言。
他轉身經過陳慶身邊時,腳步微頓,淡淡的道:“大慶事了,來後院尋我。”
言罷,便步履如常地穿過人羣,徑直向青木院方向走去,對身後的熱鬧再無半分留戀。
陳慶心中明白,厲師這交代多半與收禮、孝敬或院務油水有關。
他面上不動聲色,對厲百川離去的背影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即轉身,“諸位師弟師妹,隨我赴宴聽濤閣。”
“是,首席師兄!”青木院衆人齊聲應諾。
聽濤閣內早已佈置妥當,燈火通明。
巨大的廳堂分內外數層,最核心的內廳自然是掌門、各院院主、三大派貴賓以及各院首席弟子的席位。
稍外一層是門內長老、重要執事以及府城家族的代表。
更外圍則是其他內院弟子及中小勢力代表。
陳慶帶着青木院弟子,在執事引導下步入內廳區域。
他依照安排,在屬於青木院首席的位置坐下。
徐琦、駱欣雅等抱丹弟子則坐在他稍後方的席位。
宴席規格極高。
每張紫檀木桌上都擺放着精緻的玉器餐具,中央一條清蒸的五年份寶魚,顯然是剛撈起。
輔以各種山珍海味,佳釀,盡顯五臺派七百年底蘊。
內廳主位,何於舟正與桑彥平低聲交談,臉色不復方纔安撫衆人時的輕鬆。
“.絕非尋常地動。”
何於舟的聲音凝成一線,傳入桑彥平耳中,“水柱爆發前,隱約捕捉到一絲極其隱晦的氣息,絕非地脈所有。雖不能斷定是魔門所爲,但此等異動發生在宗門大慶之時,未免太過巧合。”
桑彥平面色一肅:“掌門的意思是魔門餘孽在試探?或想製造混亂?”
“難說。”
何於舟眼神深邃,“或許是想趁亂做些什麼,或許只是單純想攪局,給我五臺派添堵,桑師弟,你親自去一趟徹查湖心島周邊水域,尤其是剛纔異動核心區域的水下岩層和地脈走向,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不論是否魔門作祟,務必查清根源,防患未然。動靜小些,莫再驚擾賓客。”
“遵命!”
桑彥平領命,不動聲色地悄然離席,身影很快消失在聽濤閣側門。
閣內氣氛逐漸熱烈起來。
各院院主、三大派高手互相敬酒寒暄。
賀悅庭正與譚洋談笑風生,話題自然圍繞着嚴耀陽與賀蘭心。
嚴耀陽本人端坐席間,接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恭賀,賀蘭心則面帶羞赧。
很快,周圍道賀的人羣也漸漸散去,各自攀談。
嚴耀陽剛端起酒杯淺酌一口,便見聶珊珊執杯而立,“恭喜嚴師弟,覓得良緣,賀師妹蕙質蘭心,實乃佳配。”
嚴耀陽放下酒杯,笑道:“多謝聶師姐。”
他目光掃過周圍熱鬧景象,聲音壓低了幾分,“師姐此來,怕不止爲道賀吧?”
聶珊珊微微頷首,同樣壓低了聲音:“府主遣人送了帖子來,約我們‘雲臺小會’一聚。”
“府主?”
嚴耀陽眼神一凝,心中瞬間轉過數個念頭。
雲林府府主,那可是執掌一府行政大權、代表朝廷意志的封疆大吏!
其地位與江湖門派的掌門截然不同。
“嗯。”
聶珊珊點頭,聲音更低,“帖子言明,特邀今年新晉的‘五傑七秀’,以及幾位雖未上榜但潛力公認卓絕的年輕俊彥,地點在府主城外的‘雲臺別苑’。”
她頓了頓,看向嚴耀陽,意有所指:“府主親邀,其中意味,想必師弟也明白幾分,不僅我們二人,那寒玉谷的簫別離,還有棲霞山莊的兩位,都在受邀之列。”
嚴耀陽眼神微動,瞬間洞悉其中深意。
能得此邀者,皆是雲林府青年一代翹楚。
朝廷雖在地方廣施權柄,然放眼偌大燕國,其底蘊之深、根基之固,依舊是龐然大物的存在。
此番府主相召,示好拉攏之意明顯,到時候肯定會有不少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