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關於琅琊案的第二次朝會。
但衆人的注意力,還有一半分在了孫謙身上。
不過這件事情,得有人提出。
不然只是區區一縣令的年終述職,不可能放在朝堂之上,讓這全天下大佬中的大佬們,爲此討論。
而在今日,冉進也上朝了。
趙湘和趙倫,依舊是不在。
畢竟趙湘的處置,還是得等宋時安和六殿下出來後,再行決定。
“上一次的琅琊案,繼續吧。”
皇帝輕描淡寫的說完後,記事參軍站了出來,主動的回報道:“陛下,經過這些天的核實,琅琊調兵案中,隨行的軍官,並未有人勸諫過六殿下。”
這番話說出來,雖然百官沒有直接把失落寫在臉上,但確實是氣餒。
先前陳可夫的建議,要徹底推翻了。
按照歐陽軻的理論,現在已經不存在純功與純過了。
但實際上,參軍在調查中發現,並非無人勸諫。
還真的,有一個人出來阻擋了。
秦廓。
但經這麼一查發現,竟然牽扯到了皇帝——聖上手諭。
因此,這個機密就被趕緊的壓了下去,所有問話的人員,還互相做了監督和警告,把這件事情給堵住,絕對不能泄密。
沒有人不讓查,但絕對不允許查到皇帝身上。
而秦廓不讓說的話,那就真的一個勸的人都沒有了。
“那到了朔風之後,那些將領,官員,何人勸過?”皇帝又問。
“回陛下。”記事參軍回答道,“也沒有一位官員勸過。”
“冉進,你呢?”
皇帝看向這位從朔風歸來的勳貴子弟,對起了帳。
“回陛下,末將失責。”
單膝跪地,雙手握拳,冉進背上了這個鍋。
不過他也真的沒有勸諫,也就跟殿下說出了一些自己的猶疑。
“好啊。”
皇帝笑了,看向百官,尤其是那些武將:“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錯的,但沒有一個人說話。是真的,都想着贏了歸自己,輸了歸宋時安。還是說,打了敗仗後心氣全沒了,只希望能夠活着就夠了?”
這一番對其餘官員的批評,讓這裡的百官,集體的下跪低頭,陳懇接受。
大虞的風氣,徹底糜爛了。
剛直不阿的人,不復存在了。
剩下的,全都是沒有信念的貴族以及子弟。
“禁軍的,琅琊的,還有朔風的,所有的官員加在一起,有多少?”皇帝問。
在翻看後,記事參軍回答道:“回陛下,武將文臣,所有有品級的,總計九十四人。”
肅然的,皇帝決定道:“這九十四人,全部降職一級,罰俸一年。”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的官員,都感到不寒而慄。
如此大手筆,好久都未見過了!
皇帝他雖然老了,但脾氣依舊大。
陳可夫不是說其餘人是聽從命令,履行職責,所以要原諒嗎?
皇帝現在不搞你這套法不責衆。
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而這個大手筆一出來,宋時安的罪,那就不可能大了。
畢竟獻祭了足足九十四名官員的仕途。
宋時安個人的罪責,要由集體的同罪進行分擔。
“包括你,冉進。”皇帝直接點名。
冉進再次行禮,接受懲罰:“是,陛下。”
“除了大理寺,宗人府那邊,也在審理六皇子。”皇帝瞥向一旁,“念。”
於是,喜公公便將宗人府那一邊的認罪書當衆宣佈朗讀。
聽罷,羣臣都有些驚訝。
雖然他們都預感到了,皇子那邊也不會甩鍋給宋時安,但兩份認罪書截然不同,也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完全是反的。
除了公開的那些,其餘的基本對不上。
難道兩個人回之前,沒有對過嗎?
不對,如果對了之後,就是要這樣做,那問題就嚴重了。
六皇子先前說過,一切歸他,可現在,又讓宋時安搞出這種口供截然相反的事情,說明他‘認罪’的心不誠,反倒是有些野心……
當然,那是皇帝的家事,跟他們沒關係。
“衆愛卿以爲如何?”
皇帝這樣問,怎麼會有人敢說呢。
哪怕真的有意見,也不可能這個時候被釣魚。
於是,他向大理寺少卿詢問道:“汪大人,這種時候,該如何算?”
汪辰心一驚,而後道:“回陛下,按理的話,還得再審。”
“再審如何審?”皇帝問道,“兩個人都承認了罪責,是要讓他們不承認嗎?”
“這……確實是罕見。”
汪辰也陷入了糾結。
在古代,爲什麼會有屈打成招這種事情呢?
因爲一個案件,需要有人對此負責。
只要有人能夠讓這個案結了,那對於搞刑名的人來說,工作就結束了。
對於大人物們,是真的沒有人在乎真相到底是什麼。
可現在,出了個什麼奇葩問題呢?
認罪的人有兩個。
太充裕了啊!
“既然兩個人都認罪,那自然是兩個人都有罪。”皇帝說道,“至於誰更有罪,朕覺得決定的人,比出主意的人,罪孽更重。”
這話出來,所有人都緊張的沉默着。 沒有一個人說話。
半晌後,還是皇帝開口:“汪辰,結案就由你了。”
“是,陛下。”
汪辰在回答過後,又小心翼翼的補上了一句:“科考即將來臨,而宋時安還在獄中。”
“汪大人只用管大理寺的事情就夠了。”皇帝道,“該是多久結案,就是多久結案,按照流程走。”
“是。”
“關於這兩次的朝會,各位愛卿每人都交一份奏摺上來。”皇帝道,“明日之前。”
“是。”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皇帝也準備離開了。
這時,晉王站到了中間,開口道:“陛下,臣還有一事。”
“說。”
“臣請求嘉獎漳縣縣令孫謙。”
這句話出來,孫司徒和皇帝同步的一凝。
兩個人的表情不太一樣,但沒有一個人將情緒全寫在臉上。
“因何事嘉獎?”皇帝問。
“值此時艱,孫謙治理漳縣大半年來,帶領官員節省用度,發動士紳募捐,鼓勵農耕通商,爲朝廷上繳國稅二百二十萬錢,是以往三倍。”晉王道。
“很好,孫司徒教導有方啊。”皇帝笑着點頭。
“謝陛下誇獎。”孫司徒相當謙遜迴應。
“尚書令,擬一份提拔的奏章。”皇帝道。
“是,陛下。”歐陽軻接令。
“那還有事嗎?”
皇帝再次詢問。
百官無言,而後他直接起身,往殿外走去:“散朝。”
………
夾道之中,官員們都走着。
幾乎是所有的武將,都跟陳可夫自然的隔開,哪怕其中好多位品級都不如他。
沒辦法,他只能和一羣文官混在一起了。
“這奏章,怎麼寫啊?”陳可夫問。
這時,一名老文臣說道:“將軍,之前不是就說了嗎,我們得褒殿下,貶宋時安。”
“可是陛下都說了,這宋時安的過和殿下平攤,甚至殿下還多一些啊。”陳可夫道。
“先前朔風打仗的時候,陛下還說殿下有過呢,讓我們言者無罪。”一人小聲嘀咕。
陳可夫記起來了,先前確實是陛下說了言者無罪。
可大家要是真的跟着批評六殿下,他明顯就有點生氣……
“而且啊。”有人再次提醒道,“你沒發現嗎?在陛下說了六殿下有罪,沒人說話後…對吧?”
哦對啊。
最後走的時候,都是帶着脾氣的。
“那,真的要這樣寫嗎?”陳可夫不確定的問。
“哎,沒問題的,沒問題的。”旁人反覆的勸說。
“諸位大人也這樣寫嗎?”陳可夫問。
““寫啊。””
聽到這個問題,所有圍着他的文官,盯着他,同步的點頭。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個樣——較真。
………
翌日,中午,靠在龍椅上,皇帝的案前,是百官的奏摺。
被分開疊着擺放。
“陳寶,都是如何說的?”皇帝問。
“回陛下。”陳寶指着一大摞,道,“這些,是爲宋時安求情的。大體的意思是,雖然過程有違軍紀,但忠心是好的。”
“好。”
“而這一摞說的是,宋時安有過,可其餘官員並未勸諫,應當一視同仁處置。或者以戰功,酌情處置。”陳寶道。
“最多的這一摞呢?”皇帝問。
“回陛下,這些都是廢話。”
陳寶大膽的用了這樣一個有些‘冒犯’的詞。
這就是體察皇帝的心情,然後委婉的安慰:百官都是傻逼。
“意料之中。”
皇帝最後的,看向單獨的一本:“這呢?”
“回陛下,是陳可夫的,他爲六殿下求情,並且盛讚殿下主動擔責,替宋時安折過。”說到這裡,陳寶補充道,“滿朝文武中,只有這一本,談了六殿下。”
“一個武夫,蠢的跟豬一樣,還去跟那羣文官玩。”皇帝心生厭惡,“就他吧。”
“陛下,該治何罪?”
“你覺得呢?”
“奴婢以爲……”陳寶說道,“溜鬚拍馬,阿諛奉承,收受賄賂,毫無人臣之禮。”
“不夠。”
“還有被捕官員,指出陳可夫也曾牢騷朝廷出兵政策,擾亂軍心。”
“這夠了。”
“那陛下,何時派大理寺去抓?”陳寶詢問。
“等宋時安出來再說。”
皇帝看向他,道:“就當,是爲他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