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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衍坐在最中央的位置,對面坐着的,是他特意請來的蕭王姜棣和六部的尚書大人。
幾人面面相覷,姜棣只笑着喝下面前這杯酒:“這戲真是不錯。”
“角兒好。”樓衍淡淡說罷,看了眼阿忠阿義,二人會意,將那些早已被抓住的刺客拖了下去。
魏如意站在戲臺後頭,看了眼雪無痕:“辛苦了。”
“不辛苦,懲奸除惡,本大俠應該做的。”雪無痕笑眯眯道。
“我跟木英說的。”魏如意睨他一眼,看向後頭臉上還沾了些許血跡的木英,木英拱手道:“國師大人趕來,暗處的那些人全部抓走了,今兒這事,應該很快就會有御史寫摺子了。”
魏如意點點頭:“你先去收拾一下,剩下的事雪無痕會替你辦好。”
雪無痕立即傲嬌撇臉:“不去。”
“大俠,懲奸除惡的事兒你不做還有誰能做?何況你這樣的玉樹臨風,不讓那些宵小們看看什麼叫前輩,他們怎麼成長?”魏如意道。
雪無痕立即樂滋滋起來,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才哼哼道:“算你識相,說吧,什麼事?”
魏如意指了指燃起大火的藏書樓,道:“裡頭的屍體,不能叫人發現。”
雪無痕看了眼那大火,再看看已經溜了的木英,嘴巴動了動:“死了的宵小之輩,怎麼看我的玉樹臨風?”
“他們死不瞑目啊,當然能看到。”魏如意又道。
“你……”雪無痕實在找不出話反駁,撩了撩額前的長髮,才一甩頭去了。
魏如意看他離開,又透過這戲臺後頭的幕布看了看那前頭坐立不安的各位賓客們,眸光淡淡,從今兒後,再不會有武寧侯府了。
此時魏信壓根還不知道前頭出了這樣的事,只着急老夫人這會兒要走,萬一叫人知道了,定要罵他不孝子,不孝的帽子可不是能隨意戴的。
“母親,您這是做什麼。”魏信有些生氣的讓人將要出府的老夫人攔住,質問道。
“你還喊我一聲母親,那就立即去撤了這個壽宴!”老夫人冷冷道。
魏信心裡氣急,但好歹忍住這口氣,道:“錢都花出去了,人也請了來,怎麼能這個時候說不辦呢?母親,您就當心疼兒子一次,就去前頭坐坐,又不會費您多少時間……”
老夫人目光冷冷的盯着他:“我不是早就說過不去嗎?你現在還是在怨我?”
“自然不是……”
“那是什麼?我趕了魏如意出府,你將我的話置若罔聞,將她請回來不說,還給她折騰她那不知幾斤幾兩的醫術。怎麼,她現在被封了公主,就了不起了?”老夫人也質問他。
魏信牙關微緊,他跟老夫人的關係本就緊張,幾十年前的誤會都是二人心裡一個結,從沒有解開過。
“母親這麼多年也不肯回來,如今回來卻一點小忙也不肯幫兒子,天底下的母親,哪有你這樣的?只記掛着自己的那一點點恩怨,從不曾爲自己的親兒子做過什麼,事到如今還只有索取!”魏信刻薄的說她。
老夫人猶如被人一拳打在胸口,不可置信的問他:“你說什麼?”
“我說你不配做一個母親!當年父親厭棄了你而去專寵小妾,都是你活該!”魏信寒聲說完,看着她身邊的下人:“你們的賣身契全在我手裡,今日你們誰敢踏出這侯府一步,我打斷你們的腿!”
衆人嚇了一跳,老夫人冷冷諷刺:“賣身契你也偷拿去了?”
魏信沒回答,只鐵青着臉吩咐旁人:“還愣着做什麼,立即把老夫人給我帶進去!”
說完,下人們忙來勸老夫人,老夫人只覺得寒透了心。她雖然與這個兒子有嫌隙,可從不曾虧待過他什麼,沒想到他居然如此的混賬!
“我今日就是死在這裡,也再不踏入你侯府一步!”
“母親似乎忘了三從四德?”魏信諷刺看她:“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若是你不想再踏進去,除非魏府給你一封休書,要不,母親就自請下堂!”
老夫人聽着這絕情的話,整個人都愣住了,渾身發木,手腳更是冰涼的厲害。
她的臉僵硬的動了動,才諷刺又絕望的看着他:“好,我的好兒子,果然跟你爹是一條心,你們都是一樣的薄情寡義的人!”
魏信不想再聽她說這些,直接讓人把她給強行扶進去了。
才進侯府,管家就跌跌撞撞來說了雲昊的事兒。
他還沒聽完,腿都軟了,立即就朝前院跑了過去,到時,賓客們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孫尚書更是一聽風聲不對,馬上跑沒影兒了。
樓衍卻跟姜棣還坐着,似乎在等他過來。
“蕭王殿下……”
他要行禮,姜棣只淡淡一笑,看了眼樓衍,又朝戲臺的後面看了看,才笑道:“方纔的戲真是精彩,侯爺竟是錯過了,可惜,可惜。”
魏信腦袋裡只覺得嗡嗡的響,他看了看淡淡喝茶的樓衍,現在他已經不是國師了,只怕求他也沒用,但不求他,還能求誰?
樓衍見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才緩緩放下茶盞,擡頭看着姜棣:“方纔的戲,蕭王殿下一定有興趣說給皇上聽,若是侯爺想解釋清楚,不如同蕭王殿下一道入宮。”
姜棣眉梢一挑,想明白後,冷峻的臉上也露出幾分欣賞:“國師大人這利用人的本事,本王望塵莫及。”
“王爺客氣了。”
樓衍淡淡回着,似乎一點兒也不着急。
魏信嚥了咽口水,看向姜棣,姜棣倒是不介意帶着魏信一起去,這樣一來,就是鐵證。
“那本王就先走了,國師大人要少喝茶,你身子虛,萬一到了大婚之日,如能如願洞房,豈不虧了?”
“看來王爺真該多往宮裡走走,宮裡的娘娘們日子乏,倒是缺嘴碎的給她們講笑話。”樓衍漠然回他,姜棣也不氣,只可惜今日沒能見到魏如意,但這戲還真是令他詫異。先弄瞎了雲昊,再讓魏信辦這麼大的宴會把人都請來,最後誘騙急瘋了失了理智的雲昊把秘密都倒出來。
他離開,樓衍才緩緩起了身也要往外而去,就聽到身後一陣腳步聲小跑着過來了,他頭也沒回,負在身後的手張開,下一秒一隻柔軟的小手自己就伸了過來將他抓住了。
“衍哥哥怎麼來了就要走?”魏如意不滿問他。
“你擺了這麼大的戲臺,戲唱完,我自然就要走了。”樓衍脣瓣含着笑,淡淡道。
魏如意撇撇嘴:“我們一起去看看老太妃吧,老太妃不肯見我,你與我一道去,肯定有辦法的,對吧?”
樓衍眼角瞥見她擔憂的樣子,道:“別院有暗門,下次讓阿忠帶你去。”
“你不去?”
“暫時不去。”樓衍回答。
魏如意不解,樓衍只摸到她手腕上那個玉珠,道:“平王在查此物,你若不想惹麻煩,就收起來。”
魏如意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眼那紅繩穿過的玉珠,明明看起來很平凡,除了裡頭刻着的那個微雕很神秘以外。
“那我要不要還給平王殿下,這畢竟是平王妃的東西。”
“即是送給你的,你就留着。”樓衍看她還不知道,只道:“往後儘量避免再見平王。”
魏如意看出他的擔心,雖然不明白,但還是點點頭:“我知道,不過衍哥哥……”
魏如意想提醒她五皇子身邊可能會有人知道未來之事,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說出來衍哥哥怎麼可能相信,而且若他再問一句自己怎麼確定有人知道未來之事的,她又要怎麼答,告訴他自己是活過一輩子的人嗎?他會不會害怕?
她猶豫再三,在他看過來的眼神下,只笑眯眯搖搖頭:“沒事,就是想多見見你,你還答應帶我去江南的。”
“很快。”樓衍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孟昶,才道:“最近京城中出現的叫莎慕的女人,你一定要小心。她擅用毒,此番來京,許是因你而來。”
樓衍說完,老夫人身邊的丫環小新跌跌撞撞就跑了來:“小姐,老夫人上吊了……”
魏如意嚇了一跳,都來不及跟樓衍說什麼,提着裙子就往松鶴堂去了。
老夫人該是個心性堅韌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在當年跟老侯爺鬧成那樣還舒舒服服活到了現在,怎麼突然自盡了,父親到底說了些什麼?
她趕來時,老夫人已經被人抱下來放在了地上,魏如意上去把了脈,還剩一口氣,才忙抽出銀針,卻見老夫人自己幽幽轉醒,看到她,滿眼的憤怒:“你給我滾出去。”
“祖母……”
“我不是你的祖母,我早把你趕出去了,我與你沒關係,給我滾!”
老夫人似乎十分恨她,就連對魏信的恨,也一併算在了她頭上。
魏如意看她如此激動,只得收回了銀針,起了身看她:“以德報怨的事,我也懶得做。父親現在進宮了,你要想離開魏府,現在就走吧。”說完,扭頭吩咐身後的丫環:“讓人看住管家,膽敢作梗,給我綁起來打斷他的腿!”
魏如意冷冷說完,提步就離開了。
老夫人不停的喘氣,小新卻驚呆的看着霸氣的魏如意,才忙伺候着老夫人:“要不您還是先休息休息……”
“去備馬車,今日若是不走,我就死在這裡!”她再也不想留在魏府,現在的魏府,不僅讓她想起曾經的不光彩,這個兒子更是讓她覺得心痛和憤恨,他跟他爹一樣的薄情,一樣都是混賬!
魏如意回到南風院,所有人看到她呼吸都不敢重了,魏如意卻只是讓人先將徐夫人和胡清微送走,腦袋一片空白鬍亂的整理了那幾本醫書後,才半靠在暖榻上,讓人去把申掌櫃請來了。
來福樓開業的日子就定在這兩天,如今魏家出事,來福樓不能在留在她的名下。
“掌櫃的今天下午去一趟徐家。”魏如意道。
“皇商之首的徐家?”申掌櫃也知道些。
魏如意點點頭:“徐大人諳熟經營之事,門路和頭面更是廣,你去尋他,將來福樓和其他產業皆更改名姓,每年交二成的收益算孝敬,讓他出面做保。”
申掌櫃有些驚訝魏如意的方,來福樓他就聽說她分了掌櫃一成的乾股,如今還要送出兩成紅利給徐家,這樣的大手筆,以前的他是絕對不敢這麼輕易做決定的。
“小姐,您怎麼突然這樣做?”
“放心,我自有盤算。”魏如意淺笑道:“您先照我的去辦,這些產業全部轉移出去,只留一兩個最差的莊子即可。”
申掌櫃想着朝事自己可能不懂,方伯和小夭一直誇小姐是個神通廣大的,便也信任的點點頭:“小的這就去辦。”
“掌櫃的家人現在住在哪裡?”魏如意看他急着走,又問道。
申掌櫃聽她問這個,羞澀的笑笑:“都在老家呢,內人身子不大好,經不得奔波,孩子又還小,所以我讓他們跟着我老孃在家裡唸書。”
魏如意聞言,也稍稍放心了些,只將他的月例又翻了個倍以後,纔打發他下去了,並提醒木英和雪無痕也多注意些他家人的動靜,便不再多提。
當天,皇帝直接就氣病了,整個太醫院的人在養心殿提醒吊膽了一晚上,第二天皇帝才恢復了些精神,卻意外的沒有立即處置五皇子,而是將知情人全部叫去敲打了一番,當天下午,一道聖旨,讓魏信這個三品欽差出宮辦事了。
魏信回來收拾東西的時候,整個人彷彿丟了魂魄似的,魏如意過來,他又羞愧面對又怨她把雲昊引出去,看她來,整個人都清冷的厲害:“如意,你不會是真的要害父親吧?”
魏如意一副錯愕的模樣:“父親怎麼這樣懷疑如意?”
“若不是最好。”魏信臨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讓人將家裡大半的珠寶都兌換成銀票帶上,才走了。
走時,魏如意看到了他涌動的殺意。
殺意也罷,善意也罷,皇帝讓他這個時候出差,只怕是有去無回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離開,再看着這已然空了的魏府,沒有多少如釋重負的感覺。她不喜歡報仇,她希望從來就沒有過這些仇恨,可那些人太貪婪了。
雲家。
雲昊被押入了天牢,不用想,必死無疑。
雲氏跪在雲家家主跟前,面色決然的道:“父親,這些事絕對是魏如意設計的,當初女兒就看出了她的心機,也是她把女兒害成如今的模樣!”
“魏如意。”雲家家主咬牙切齒:“我們不去招惹她,她竟如此惡毒,屢屢害我雲家子嗣!”
“而且此女的狐媚本事十分高,當初章兒便是被她所惑,如今又迷惑了樓衍,就連汝南王府的齊凰都被她所騙,若是繼續任由她這樣下去,只怕我雲家危矣!”
雲家家主枯瘦的臉一厲,原本不問世事的淡泊瞬間化爲殺氣:“我看她敢!”
“那……”
“我不出馬,他們真當我死了。去叫人來,我要更衣。”雲家家主的臉色黑沉,雲氏心中一喜:“父親是要入宮?”
“我堂堂雲家,我怎能看着它被一個黃毛丫頭擺弄?”雲家家主冷哼一聲,心裡卻十分不屑,小小稚子,想當初他在朝堂上呼風喚雨一手遮天的時候,誰敢這樣欺負他雲家人,他早撕碎了,如今他好不容易一心皈依佛門清心寡慾,她居然如此不知死活,就不要怪他不客氣!
雲家的馬車飛快往皇宮而去,在雲府外盯着的邱石看到,這才拉下帽檐,快速往五皇子府去了。
“一切如殿下所料,雲家家主出門了。”邱石道。
“終於肯出來了。”姜戟陰暗的看着這隻捉回來的百羅鳥,眼眸陰寒:“本以爲魏信和樓衍一定弄死他,沒想到卻被魏如意截了胡,還讓他抖落出了我。不過也罷,只要雲家家主出門,目的就算達到了。”
邱石有些擔心的看着他:“可現在皇上已經知道您對太妃的事兒……”
“父皇本性多疑,他不會信的。那時候我還被禁足在五皇子府,哪裡有本事去安排這麼大的事?這些都是雲昊做的……”
“可雲昊還沒死,萬一他反口……”邱石遲疑着,還沒說話,就見一旁的侍衛冷笑:“那就勞煩邱公子了。”
邱石嚇得不行:“讓我去殺了他?”
“你不願意?”
“不……當然願意……只要殿下能幫我,我自然願意。”邱石心虛的看了眼姜戟,姜戟卻意外的沒有發火,只笑着轉過頭看他,道:“相信我,俞柔依我一定會送到你牀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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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石聽到這話,心裡有鼓起了些勇氣,點點頭,一旁的侍從遞給他一把匕首:“用這個,淬了毒,割開一個小口子就能死。”
邱石應下,戰戰兢兢接過匕首看着陰暗的姜戟,忙行禮退下了。
等他走後,姜戟纔看了眼侍衛,拔出他的刀:“戲既然開演了,自然要演的真一些……”
“殿下,您一定要小心!”
姜戟拔過刀,冷哼一聲,擡手就在自己的腿上和胳膊上狠狠割了幾刀,直到血肉模糊,才推開了門朝外大喊:“有刺客,救命!”
消息很快傳到宮裡,皇帝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見雲家家主,聽到姜戟遇刺的消息,心底那一絲懷疑徹底消失了,當即將手裡一本本參奏姜戟要將他流放的奏章扔在了地上。
坐在一旁幫忙批閱政務的平王立即起身:“父皇。”
“你看看這些大臣,就這麼迫不及待拉五皇子下馬,朕都已經將他禁足了,如今事情都還在查,他就這一點點時間就等不了嗎?”
皇帝大罵,高公公聽到後面的‘他’字,垂下眉眼。
平王只命人泡了茶來:“兒臣這就命御醫去皇子府,父皇莫急。”
“怎麼不急,你看看,朕的好兒子,朕這還沒定下太子之位呢,就要手足相殘了,要是定下了,那太子還能不能活得下來?”皇帝氣道。
平王聽得出來,皇帝是懷疑這一切都是姜棣幕後主使了,只順勢道:“父皇,四皇弟可能只是一時昏了頭。”
“你看,就連你都能猜到是他!”皇帝臉色鐵青着,想了想,直接道:“去擬旨,恢復五皇子榮王爵位,另外,蕭王留京城已久,讓他去各城巡查,巡查清楚了再回京!”
高公公的目光顫了顫,若是放榮王出來,再趕蕭王出京,那要死的,只怕就是蕭王了。
他立即應下去辦了。
皇帝想了想,叫住他:“老七也要大婚了,封王的聖旨一併傳下去,還有一直窩在家裡養病的老六,也都封了,老六封廉王,老七封昭王。”
高公公知道皇帝是拉六皇子和七皇子出來跟榮王平分秋色,看來太子之位他還是中意平王殿下。
這樣一想,他立即去傳旨了。
“皇兒,你也累了,去歇着吧。”皇帝道。
‘“那父皇多注意身子。”平王知道他要見雲家家主了,行了禮出來,見到雲家家主時,看他彎腰行禮,面色冷淡:“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雲家家主一愣,出家了這麼久的平王也要參與到奪嫡裡來了?
平王沒再理他,出了皇宮後,直接吩咐:“先去一趟魏府。”
“聽聞國師已經在平王府等您了。”小廝道。
“本王知道。”平王不喜歡樓衍這種把什麼都算在手裡的感覺,今日的事,他想樓衍肯定已經安排好下一步了,或者說,把老六老七推出來,把老四趕出去纔是他真正的目的。
父皇如今就算恢復了老五的榮王之位,因爲玫嬪之事,他也會心存芥蒂的,所以不論如何,榮王也爭不過自己。
可就是如此,他纔不喜歡樓衍。
馬車很快到了魏府,他來時,沒讓人去回稟,只一邊想着事情一邊往裡面走,直到看到坐在鞦韆上有一搭沒一搭晃着小腳的魏如意。
她今兒一身素白的長衫,歪着頭想着什麼,這神韻,像極了平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