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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華沒想到,她以爲性子冷清,不會在男女感情上放太多注意力的樓衍居然會對魏如意如此。
一側的侍女見狀,輕聲道:“公主,可要去告訴皇上?”
灼華望着前面相攜而去的人,微微搖頭,只緩緩提步跟了上去,卻並未呵斥亦或是吵鬧,她瞭解樓衍,知道他喜歡的,必然是端莊大方的閨秀,而非潑婦,而她身爲公主,也不允許自己變得如孟側妃一般,從一個嫺靜柔雅之人,變成因爲妒忌而面目全非的潑婦,遭人厭惡。
魏如意如今只聽得到耳旁的風聲,好似唱着愉悅的歌,說着動聽的旋律。
“好好走路,別跳。”樓衍輕聲道。
魏如意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走路都要蹦起來了,聽到他的話,只將他的手牽得越發緊了些:“我高興。”
樓衍瞧見她方纔的委屈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得意的喜悅,脣瓣不禁染上些許笑意來。
很快,二人便到了養心殿前。
高公公出來時,瞧見樓衍,再看他牽着魏如意的手,略怔了下,才忙行了禮:“皇上在裡頭,國師大人,魏小姐,請吧。”
魏如意看了眼樓衍,樓衍卻依舊是那副從容鎮定的樣子,聞言,只淡淡的應了聲,便跟魏如意一道進去了。
“微臣見過皇上。”
“臣女見過皇上。”
二人齊齊行禮,手這才鬆開。
皇帝從成堆的奏章裡擡起頭來,瞧見他們二人,目光略冷了些:“國師怎麼也來了。”
“微臣此番來,是有事求皇上。”樓衍道。
“你求朕?”皇帝笑起來,放下硃筆,笑看着他道:“你不讓朕求着你辦事便是好了,如今還求到了朕跟前,難得,要求什麼,說來聽聽。”
“臣請求皇上,取消賜婚。”樓衍垂眸拱手。
話落,整個養心殿的氣氛都冷了下來。
魏如意能感受到皇帝立刻落到自己身上那股冷厲的眼神,只跟着垂下眼簾當沒看到。
皇帝掃了她一眼,這纔看向樓衍,笑容淡了許多:“怎麼,是朕的灼華配不上你?”
“是臣配不上灼華公主……”
“朕說你能配上,你就能配上。愛卿,朕看重你,倚重你,若是你能成爲朕的乘龍快婿,朕自然就更加能放心讓你去做一些事。前陣子還有人上奏,說你大量收受賄賂,甚至買官賣官,朕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知道是爲何。”皇帝的意思已經十分清楚,不管樓衍願意不願意,這公主他必須娶。
魏如意麪色略沉了沉,樓衍的奸臣之名,便是由收受賄賂開始的,可是隻有她清楚,他大量收的賄賂,全是各個災區的官員送的,這些銀子靠這些官員是永遠發放不下去的,他便以此辦法,命人用在那些災民身上,否則這兩年北燕災禍四起,沒他如此轄制那些貪官污吏,早就餓殍遍地了。
可這些話她不能說,皇帝也絕不會聽,百姓更不能知道。
否則樓衍得罪的,除了那些勢力盤根錯節的官員,還有如今自以爲千古一帝豐功偉績的皇帝。
樓衍淡淡擡眸:“微臣問心無愧,若是皇上要查……”
“父皇!”
灼華的聲音打斷了樓衍強硬的話,魏如意轉過身,便看到灼華款款而來。
她只掃了眼魏如意,便走到樓衍身側,給皇帝行了禮,才道:“父皇,是灼華今兒做錯了事,叫外人誤以爲國師大人有意攀龍附鳳,這才叫國師大人反對這場婚事的。”
樓衍看到皇帝眼底的殺氣慢慢消下去,只道:“公主無需爲微臣遮掩。”
“國師大人,你氣灼華沒關係,如若你現在一心撲在朝政上,灼華也不急着嫁。只是父皇聖心已決,而且不少人已經知曉此事,若是父皇此時悔婚,豈非叫外人以爲是國師大人何處惹了父皇不高興?灼華雖不懂朝臣,但滿朝文武,現在對國師大人虎視眈眈的不少,灼華實在不願意叫那些人誤會了國師大人,再做出落井下石的事兒來。”
灼華的一番話,句句都在爲樓衍考慮,情辭懇切。
魏如意看到皇帝眼底那洶涌的殺意,似乎樓衍再說任何反對的話,就真的要將他拖出去斬了不可。
樓衍又不會功夫,勢力大約也還在宮外……
“微臣……”
“原來皇上竟有意賜婚,老太妃怎麼不知呢。”
一側的老嬤嬤打斷樓衍的話,笑着道。
皇帝看到老嬤嬤開口,態度緩和了很多:“朕還未下聖旨,也沒想着叨擾太妃。”
老嬤嬤笑着行了禮,才道:“皇上待太妃的心,太妃一直知道的,也日日爲皇上誦經祈福,只是太妃如今年歲大了,身子也一日日不好,多虧了平時國師肯時常上山去陪着太妃解悶,倒是他最近沒去,太妃還總問怎麼了,如今奴婢算是明白了,原是要定親了。”
魏如意看着老嬤嬤笑呵呵的說着,有些失落。
老太妃應該也不會反對的吧,她欣賞樓衍,灼華又是如此出色的公主。
魏如意正想着,便覺得手心一暖,擡頭就見老嬤嬤正溫暖的笑看着她:“老太妃掛記四小姐都掛記出心病了,此番奴婢來宮裡替太妃給皇上送抄好的佛經,還特意囑咐奴婢要去見您,如今可倒好,奴婢不必跑這一趟了。”說完,從袖子裡拿出個巴掌大的小盒子來給她:“這是太妃讓奴婢轉交給您的,瞧瞧可喜歡?”
魏如意望着這盒子,再看着溫暖的老嬤嬤,點點頭,小心的打開,便見裡頭躺着一隻赤金纏花鐲子,鐲子裡頭,刻着一個深深的‘敬’字。
敬乃是先帝在臨死前給自己定下的諡號,而敢刻着這個字的首飾,怕是隻有先帝爺自己才能做主。
老嬤嬤看魏如意明白了這鐲子的珍貴,才笑起來道:“這是太妃當初入宮那一日,先帝爺賞賜的,這字是後頭先帝爺自己做主刻上去的,老太妃說,四小姐如今頻頻受傷,她便拿了這鐲子去聖賢面前求了求,才讓奴婢帶來給四小姐的,盼着先帝爺和各聖賢都能保佑四小姐,少遭磨難。”
這話說出來,在場的各個是人精,誰還不明白老太妃要護着魏如意的意思?
魏如意也沒想到,老太妃竟能爲自己做到這一步。
“老嬤嬤……”
魏如意有些哽咽,老嬤嬤只笑着拍拍她的手,又親自給她戴上了,才笑着給樓衍行了禮:“老太妃時常唸叨您呢,老奴今兒也多個嘴,您得空了,也去給老太妃請個安。”
樓衍還了禮:“微臣謹記在心。”
老嬤嬤看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再多留,又給皇帝行了禮,這才退出去了。
等她走了,這屋子裡的氛圍又變得微妙起來。
皇帝終是壓下心底那口氣,跟樓衍道:“既然老太妃唸叨你,你現在就出宮去見她吧……”說完,停了停,看了眼灼華:“把灼華也帶去。”
“灼華公主身份嬌貴,跟微臣一起難免顛簸。微臣先行一步,公主且坐馬車過來吧。”樓衍說完,瞥見魏如意:“四小姐,一起同行吧。”
魏如意看他還真是膽子大,明知道皇帝這會子不高興呢,他還敢這樣說。
可自己留下來,皇帝也不一定真就看在老太妃的面子上放過了自己,只道:“皇上傳臣女來問話,臣女不敢擅自離開。”
皇帝看她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又看着樓衍一副她不走他就不走的樣子,輕哼一聲:“行了,走吧走吧,老太妃那兒自然比朕這重要,朕也沒什麼事,就是想問問你在溫泉莊子時,平王妃可曾給過你什麼。”
魏如意一臉迷茫的擡起頭:“平王妃?”
“怎麼,不記得了?”皇帝問她。
魏如意只怯怯看了眼樓衍,又皺起眉頭咬着脣,一副惶恐又緊張的模樣:“臣女隱約記得些溫泉莊子的事,只是後來的好像記不得太清,好像……”
魏如意作勢當場想了起來,皇帝目光復雜的很,他叫她來又不是提醒她想起來的。
但根據暗衛的觀察,她應該是真的忘記了,否則不可能有那麼強大的內心,發現了這樣的事,還能跟沒事人一般,一個字不露安安心心在家休養。
“記不起來便罷了,國師讓你一道去見太妃,便去吧。”皇帝淡漠道。
“是。”魏如意趕忙行了禮,往外退了出去。
樓衍也要走,皇帝只看他道:“樓衍,你當知道,朕的底限是在哪裡。”
樓衍只淡淡轉身行禮:“臣絕不會做任何危害北燕江山社稷之事,但婚事,臣不願意委屈了公主。”
“委屈?”
“臣心有所屬,公主若下嫁,實在是委屈了。”樓衍垂眸道。
灼華站在一側,面色蒼白,只勉強笑看着皇帝,道:“父皇,既然國師不願意……”
皇帝看她如此傷心欲絕還要替他辯護的模樣,目光越發涼:“你是朕最愛的女兒,樓衍是朕最信任的臣子,朕心意已決,聖旨明日就會下!”說罷,擡擡手便直接將人打發了出去。
樓衍還想再說,皇帝身上的殺氣已經溢了出來。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皇帝只會覺得權威被挑戰。
樓衍並不是魯莽之人,聞言,終是沒再說話。
從養心殿出來,看到站在階梯下朝這兒揚着小臉滿臉笑意的魏如意,他眸光微暖,提步便要下去,就聽追出來的灼華低聲道:“父皇的人就在門口盯着,你若不想父皇傷了魏小姐,便不要跟她走的太近。”
樓衍腳步停住,皇帝要殺他,如今尚且容易,更別說如意了。她雖聰明,可到底是女子,不懂這波雲詭譎的權勢,不懂瞬息萬變無情多疑的帝王之心。
他側身望着低着頭隱忍着的灼華,淡淡道:“多謝公主替如意着想。”
“你真要與我如此生分嗎?”灼華淺笑着看他。
“公主與我,是兩路人,就算聖旨下了,也是如此。公主當爲自己着想。”樓衍的語氣對外人永遠是這樣淡漠的,似乎在他看來,那些人不值得他挑動過多的情緒。
灼華蒼白的嘴脣微微顫了顫,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既如此,你放心,我定會想法子讓父皇暫時不要賜婚的,只是作爲交換,國師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暫時不要讓人知道,你對魏如意的心意。否則,我以後如何還有顏面出現在衆人面前?方纔你牽着魏小姐過來,宮裡已經傳出流言了,就當是國師大人爲保護魏小姐也好,爲憐憫我也好,今日去見老太妃,我與你一起坐馬車,魏小姐暫時不要跟我們走得太近,也算全我幾分顏面。”
灼華的話,已經將姿態放到最低,就好似卑微到了塵埃裡,即便知道這個男人愛上了別的女人,也還要祈求最後的憐憫。
可她的話不無道理,皇上剛放下對如意的戒備,他不能再讓她因爲自己,而再度陷入危難裡。
可看着她那張巴巴望着自己的小臉……
樓衍應下灼華,徑直往前而去。
魏如意不知道他跟灼華說了什麼,看他過來,立即就要迎上來,灼華卻上前一步拉住她笑道:“魏小姐,我與國師大人先乘馬車上山,你傷勢還未痊癒,可以慢些來。”
魏如意看着樓衍再也沒看自己,直接就走了,剛雀躍的心好似立刻被人拍落了下去。
灼華見樓衍真的沒有再搭理魏如意,一顆心也落回了肚子裡,只笑着看了看魏如意,才快步追上了樓衍,與他並肩往宮外而去。
斜陽穿過宮牆邊的琉璃瓦落在地上,晃得人眼前有些花。
“不是早與你說過,他不過是個無情之人麼,你於他,或許只是個新鮮的小玩意兒而已。”冷淡的聲音傳來,魏如意眼眶微微漫出溼意,卻只笑着看他:“蕭王殿下倒是瞭解國師大人,就是不知是出於何種目的,難道跟如意一樣,是生了愛慕之心?”
姜棣面色一青,看她眼底泛起的溼意,只冷淡道:“你如此嘴硬,有用嗎?”
“起碼讓王爺這會子心裡不痛快了。您不痛快,臣女就痛快了。”魏如意淺笑,凌風氣得要來動手,卻被姜棣攔住了。
姜棣看着她這副渾身帶刺的樣子,看着她眼角忍不住滑出的眼淚,擡手便要去擦,魏如意卻如觸電般,急急後退兩步。
姜棣見她竟如此躲避自己,氣急,上前便狠狠抓住她的胳膊往前一扯,將她帶到懷裡後,才用手掌擦去了她眼角的淚:“沒出息,一個男人而已,如此哭哭啼啼。”
“如意是女子,要什麼出息!”魏如意擡起膝蓋要去踢他要害,姜棣卻早有準備,一把捏住膝蓋,把她往旁邊一帶,看她失力的倒在自己懷裡,冷漠的脣角才露出絲絲笑意:“小東西,讓本王斷子絕孫了,你有什麼好處?”
“你給我放開!”魏如意氣得要去推他,姜棣卻越發抱得緊了。他一個常年習武的男人,魏如意小胳膊小腿如何擰得過?
魏如意看他故意使壞,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朝養心殿裡大喊起來:“救命!皇上,救命啊……”
魏如意話未喊完,姜棣便如燙手的山芋般將她給推開了。
魏如意勉強站穩,也不再跟他多費脣舌,提起裙子扭頭就朝宮外的方向跑去了。
姜棣看着她這機靈樣子,嘴角笑意更甚。
“王爺,這臭丫頭實在可惡,依屬下看,不如直接抓來,把事兒辦了,一頂小轎子擡進府來,看她還怎麼鬧騰。”凌風如今是恨透了魏如意,畢竟他的寶貝,幾乎已經不能用了。
姜棣聞言,目光凌厲起來;“本王便是如此下作之人?”
凌風回過神,忙行禮:“屬下知罪。”
“知罪就好,魏如意是本王看中的人,就是要她死,也必是本王來動手。”姜棣冷冷看他一眼,轉身瞧見高公公已經走了出來,這才提步樣養心殿裡而去。
凌風只不甘的看了眼魏如意離開的背影,才咬咬牙跟着姜棣而去。
魏如意一路跑到宮門口,只覺得風把眼淚都吹乾了,纔看到宮門口樓衍的馬車已經不見了。
“走了嗎……”
魏如意想起方纔他牽住自己的溫度和堅定,握緊了手心。
“如意——!”
高呼聲傳來,魏如意扭頭看過去,就見胡清微朝這兒跑了來。
她掩下心中的思緒,還記掛這陳言袖的事,便上前道:“姐姐,言袖姐姐她……”
“放心吧,我看着轎子出宮的,倒是檀兒,因爲抱了牀棉被藏在假山裡,被孟側妃和雲家的人堵着,差點沒把她給抓起來,好歹是七皇子趕去了才解釋清楚的。”胡清微說完,看她鬆了口氣的樣子,才道:“我等你一會兒了,方纔國師大人還叫我給你傳話呢。”
“傳話?”
“嗯,說什麼你之前問他的話,他的回答與你的回答一樣。”胡清微滿臉的疑問:“你們兩打什麼啞謎呢,爲什麼這話我個個字都明白,可連在一起就什麼都不明白了。”
魏如意覺得心裡好似有一隻小鹿在來回的奔跑,方纔心上所有的陰霾也一掃而空,只跟胡清微道:“時辰不早了,姐姐早些回去吧,我今日要去給老太妃請安。”說完,剛好姜宴也跟檀兒一道出來了。
檀兒整個人都是緊繃的,瞧見魏如意,才哭着跑了出來:“小姐。”
魏如意看她被嚇成這樣,滿心的愧疚,拉着她道:“好檀兒,沒事了,等回去,小姐我多給你添一份嫁妝做賠禮。”
檀兒看她竟還開玩笑,氣得臉都鼓成了包子:“小姐沒個正行形!”
“有正形了還是你家小姐?”
姜宴的打趣隨之而來,檀兒想着也是,自家小姐這活潑性子,真要有一日安分下來,她還要擔心了。
她擦乾眼淚,這才退在了一側。
魏如意倒是要謝謝姜宴,今兒檀兒和孟側妃的事,多虧他幫忙。
“七皇子。”
“聽說你要上山去?”姜宴道。
“七皇子也要去?”魏如意笑着問他。
姜宴搖搖頭:“我可不得閒,方纔好些個大家閨秀給我遞香囊遞繡帕的,我得回去一一看看,哪家的漂亮,好娶回來做皇子妃。小如意,你可得抓緊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魏如意被他逗得笑出聲,也忙一本正經道:“殿下放心,如意牢牢盯着呢,覺得時機合適的時候,一定趁虛而入。”
姜宴笑得滿臉花,等看着她快速上了馬車離開了,才落下了笑容,幽幽嘆了口氣轉身又回宮了。小衍讓他英雄救美沒救着,交代的其他事兒可不能再失手了。
魏如意非但沒被皇帝懲罰,還被老太妃賜了赤金鐲子的事,很快就傳開了,尤其是如今的雲氏,有關於魏如意的半個字,都能讓她恨得咬牙切齒。
魏祁章站在一側,魏輕水坐在牀邊,看着氣色不大好的雲氏,關切道:“娘,您就安心休息一段時間,等這段時間過去了,父親一定會……”
“別再提他!“雲氏厭惡的打斷她的話。
魏輕水面色微微一白,忙閉上了嘴。
雲氏掃了她跟武寧侯又三分相似的臉,越發的生氣:“你來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走吧。”
魏輕水忍住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忙行了禮要走,魏祁章也跟着要出去,卻聽雲氏道:“章兒留下。”
魏輕水的身形微微一顫,卻只忍着傷心回身道:“那女兒遲些再來看您……”
“不必了,你也該回金家去了,不要落得跟我一樣被人休棄。”雲氏想起被休後聽到的那些閒言碎語,便覺得心如刀割。
“可是金家……”魏輕水沒想到孃親竟會讓她再回金家去,她明明知道金成涵他那樣對自己,明明之前她也是同意自己跟金成涵和離的……
“金家再不是,那也是你的婆家!我已經被休了,難道還要外人再說我的女兒也是個不體面的,也要被人嫌棄落得個被休的下場嗎?”雲氏此刻恨魏輕水就如同恨武寧侯一樣,恨他無情無義,恨他以前對自己那樣百般包容,可一轉眼就如此冷漠無情!
魏輕水只覺得整個人都是無力的,自己的生母不僅恨她,還要逼她再回到那個狼窩。
雲氏看她不應聲,更加的氣:“你若是不肯,就當沒我這個娘,回你的武寧侯府去,就當我死了,再不要來見我!”
“娘——!”魏輕水直接跪了下來:“女兒自然聽孃親的,絕不會被金家休了,絕不會給孃親丟臉。”
雲氏聽着她喑啞的聲音,也心疼,可現在她卻顧不上心疼。
她過不好,那就誰也別想過好。
魏祁章看着近乎癲狂的雲氏,眼底那一份矜貴的世家公子之氣終是消失不見:“三妹有分寸的,孃親不必再如此生氣,至於武寧侯,您不喜歡,兒子自會替您解決。”
“好,你能解決了武寧侯,娘自然會接納你跟魏如意。”雲氏閉上眼睛沉沉說着。
“是。”魏祁章手心緊握,看了眼魏輕水,不再多言。
魏輕水從雲家離開後,沒有直接回侯府,而是立即轉道去了陳家。
琴俏小心扶着她下了馬車,看着陳府卻是擔憂:“小姐,陳家恨夫人和武寧侯府,咱們此時來,萬一陳家的人……”
“陳家不會不講理的,而且我是來找如意的。”現在這種時候,她居然不知道跟誰說幾句知心話,找誰來拿主意好,思來想去,唯一讓她覺得可靠的,便是年紀雖小可做什麼都有主意且堅韌的魏如意。
琴俏看她竟這樣信任魏如意,皺皺眉,沒說什麼,只上前去敲了門。
很快便有人過來了,打開門看見是她們,面色不大好看:“可是有事?”
“你這是什麼態度,你一個下人,我們小姐好歹是……”琴俏立即呵斥,那開門的小廝卻冷冷一笑:“武寧侯親自來,小的也是這個態度,你們若是來找不痛快的,那對不起,恕不接待!”說完,便囑咐門口的侍衛:“看好了,誰敢鬧事,直接叉出去!”
侍衛們立即齊聲應下。
琴俏氣急,還要再說,魏輕水已經拉住了她:“琴俏,你與他爭什麼,不過一個下人而已,我是來見如意的。”
琴俏看着那人頭也不回的就走了,氣得不行:“小姐,若是四小姐真的肯見您,肯幫您,那這府上的人怎麼還把您當仇人似的?說不定四小姐現在早不願意搭理您了,畢竟夫人之前差點把她打死。”
魏輕水聞言,也心虛的垂下了眸子。
如意之前還說,必要叫自己和二哥陪葬……
興許她如今也是恨自己的吧。
“罷了,回去吧。”魏輕水沒再多說,只轉身往馬車邊而去,琴俏這才趕忙跟了來,道:“那小姐,咱們是回侯府嗎?”
“不。”魏輕水的目光死寂如水:“回金家。”
“金家?不行,姑爺若不是那日被抓入了大牢,您被他綁去的那天還不知要發生什麼,現在回去,金家那一些個的,哪裡是省油的燈?”琴俏着急道。
魏輕水只心如死灰的笑笑:“還能如何,便是死,我也得死在金家。”說完,終是上了馬車,再沒回頭看一眼陳府。
馬車合着夜色離開,貓在角落本事要等魏如意的小夭瞧見這一幕,想了想,還是立即轉身往城外而去。
此時的宗廟,魏如意已經住下了,還住在老太妃院子的房間裡,而樓衍和灼華分別被安置在院外不同的廂房裡。
魏如意晚上哄了老太妃睡着後,纔回到了自己房間。
小尼姑無慧無康早已在候着了,瞧見她出來,忙殷勤的迎了上去,笑道:“四小姐,許久不見你了。”
“是啊,聽說你臉上之前受了傷,如今竟都看不見疤了,聽說是用了玉肌膏?”
魏如意看着拍馬屁的二人,也明白她們的意思,只笑道:“是我自己研製的藥,還有一些,你們可是受了傷?這藥用在疤痕上,有奇效。”魏如意說着,便從隨身的小包袱裡拿了個白玉瓶子來。
看到她們二人灼熱的目光,魏如意也不吝嗇,往前一遞:“二位姐姐拿去用吧,不過剩下不多了,下次上山,我必然多帶一些來,還有養膚的丹丸和泡澡的香胰子。”
兩個小尼姑越聽眼睛是越亮,而且魏如意待她們從來都不小氣,二人對視一眼,這才拉了她坐下,又去關上了門,才道:“四小姐,我們兩也不是不知報答的人,方纔我們從前頭過來時,就聽見幾個師太鬼鬼祟祟的貓在一起說什麼,等我們湊近了,才聽到她們竟是在提無塵師太的事,還說老太妃護着您,所以這次要把事兒告到灼華公主面前去呢。”
魏如意眉梢一挑,看不出無塵那尖酸刻薄的,竟還有同黨?
通到灼華那兒去麼,倒也好,她正愁定國公那一府的烏龜不敢出頭呢。
她只裝作驚訝道:“無塵師太不是自盡嗎,如何扯到我身上了?”
“我們也不知道,就聽那些個人說什麼有人看見了之類的,怕也沒什麼證據。四小姐你放心,到時候她們真敢說,我們也一定會替你作證的。”兩個人連忙保證道。她們的算盤可打得清楚,灼華公主那再得寵,也只偶爾來這宗廟,可不似老太妃,就是這兒最大的主子,討好灼華,哪有討好老太妃好處多?
魏如意也不戳穿她們的小心思,只感激的點點頭,又讓檀兒拿了好些藥丸來送給她們,纔算把她們打發走了。
等她們一走,檀兒就聽到窗戶外頭有人在敲。
她嚇了一跳:“小……小姐……”
“是我!”
外頭的聲音傳來,魏如意才忙拉開了窗戶,便看到了跑得氣喘吁吁的小夭
“你怎麼來了?”
“奴婢聽到件事兒,怕小姐您如今不知道,往後要後悔,就連夜趕來了。”小夭忙把看到魏輕水去陳府的事兒說了:“不過奴婢沒聽到她說什麼,只看着很着急尋您的樣子。”
魏如意聞言,一想便覺得是金家的事,畢竟雲氏如今有云家護着,她根本不必操心。
想了想,魏如意才道:“金成涵如今被關在大牢,三姐姐那兒且先不急,待我明日回去再說。小夭,我要你今晚再去替我辦一件事。”
“您說。”
魏如意輕輕低語了幾句,小夭聽完,連忙點頭:“定國公不肯替那枉死的女兒出頭,如今有了出頭的人,他必然不會再坐視不理的。”
魏如意點點頭,打發她去了,這才鬆了口氣。
不知道樓衍現在在做什麼呢,有沒有想自己?
魏如意一想起他,心裡甜甜的,不過這是在老太妃的地界兒,她並不敢逾越了,只熬過這一夜,第二天一早她便洗漱好,早早去老太妃跟前伺候了。
老太妃的氣色這幾日好了不少,瞧見她來,臉上便有了笑容:“如意,來幫我瞧瞧我這杯子裡的茶是鐵觀音還是碧螺春?”
魏如意看了眼老嬤嬤,老嬤嬤只神色哀傷的朝她搖搖頭。老太妃的味覺早就不大行了,年紀大了,什麼都不行了。
魏如意會意,上前瞧了瞧,才笑道:“如意只喝些花茶和果子茶,這綠茶倒是不會分辨,興許是鐵觀音,或是碧螺春吧。”
她這自揭短處的話,聽得老太妃笑出聲,只擡手假裝要擰她耳朵:“廢物丫頭,還大家小姐,連茶都不會認。”
“有老太妃護着,如意還認什麼茶呀,只要喝到嘴裡暢快就行了。”魏如意嬌嗔着笑道,老太妃又是一樂,卻是憐愛的拉着她到身邊坐下,又看了看她的臉,見還有幾條淡淡的疤痕,輕輕嘆了口氣:“你這樣的,要早些把你嫁了,這樣我就不擔心了,你說你,這般招人疼做什麼,讓我一把年紀了也不得清閒。”
“您這是心善,願意疼惜如意,換做別人,如意這樣刁滑的,哪裡入得了眼呢。”魏如意誇道。
老太妃臉上的笑容是越發大了,還朝老嬤嬤道:“我就愛聽如意說話,也不知是她拍馬屁的手段高呢,還是這張巧嘴能生出花。”
老嬤嬤瞧她開心,自然也高興:“老太妃說是生出花,那就是生出花。”
魏如意得了便宜立即就賣乖:“那往後如意的小名就叫小花。”
“俗氣!”老太妃啐她,魏如意只道:“老太妃金口玉言,哪能叫俗氣?那叫接地氣。”
老太妃被她逗得又是一樂,一整個早上,這院子裡的笑聲就沒斷過,直到樓衍跟灼華過來。
纔來,灼華便規規矩矩行了禮。
老太妃昨兒聽老嬤嬤說了賜婚的事,今天倒是特意看了她一眼,淡淡垂眸道:“賢妃近來可好?”
“母妃身子不錯,昨兒還記掛着要多抄了經文送來宗廟呢。”灼華得體笑道。
“她是個有孝心的,兒女也一樣有孝心就好了。”老太妃淡淡說完,便不再理她,灼華的端莊也顯得格格不入起來,尤其是老太妃方纔那句話,就好似故意說給她聽的。
她臉色微微發白,只看着親暱站在老太妃身邊的魏如意,淺笑:“還是四小姐能哄老太妃開心,灼華笨嘴拙舌,來這麼早,只怕擾了老太妃雅興。”
老太妃聽着這虛僞的客套話就不舒坦,只皺皺眉頭,看向樓衍:“如意不是早要嫁給你,你怎麼還不娶了?”
魏如意一愣,灼華也是一愣。
老太妃不知道皇上要賜婚的事兒嗎?
樓衍卻是一本正經,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臣無父無母,沒有家長能替臣登門提親。”
“你就沒想過請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太妃問他。
“在臣心裡,唯覺得老太妃德高望重,又怕驚擾了老太妃的安寧。”樓衍看了眼眼睛盈盈水亮毫不避諱直直盯着自己的魏如意,只覺得雨過天晴。
老太妃擡手便拉着魏如意,嗔斥道:“還愣着做什麼,我都要去你家提親了,你怎麼也不矜持些。萬一嫁過去,叫人看扁了,往後吃苦的可是你。”
魏如意小臉微微爬上些紅暈:“我相信他。”
“你……”老太妃聽到這話,看着她沉浸入感情中甜蜜的模樣,不知爲何,忽然就想起了當年出嫁的自己。那時候的畫面在記憶裡已經模糊,可那從悸動到不可自拔,再到徹底失望的心情,她卻記得很清楚。
她將那一絲烙在骨子裡的悲傷藏起,只嘆了口氣,笑着打了魏如意的手幾下:“真是個傻丫頭。”說完,纔跟樓衍道:“你可別讓我失望了,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太妃放心。”樓衍的神情依舊是冷冷清清的,可眼角瞥見那連頭髮絲都在雀躍的魏如意,鳳眸裡也染上笑意。
只有灼華,看着這裡,覺得自己好似一個外人一般。
魏如意,你爲何要來跟我爭呢。
她垂在袖子裡的手暗暗收緊,微微抿着脣,卻半個字也沒提賜婚的事。
她知道她不能提,老太妃肯定早就知道了,她一定是被魏如意的花言巧語給蠱惑了,國師大人也是,魏如意,你如此深的心機,我必會叫她們都看清楚的!
“公主,外頭有一位無心師太求見。”侍女從外面進來,低聲道。
灼華聞言,只淺淺一笑:“有什麼事,叫她進來說罷,這裡都是自己人,不必遮遮掩掩。”
她這般磊落的模樣,老太妃看在眼裡,倒多了份欣賞,只是賜婚的事,在她看來,灼華這樣端莊守禮的人,嫁給樓衍,只會毀了她的一輩子,倒不如讓她徹底斷了念想,以她的尊貴,找一個普通的男人,更能平安順遂的過一生。
話落,無心師太和兩個畏畏縮縮的老尼姑便被請了進來。
三人才進來,就齊齊跪在了地上,爲首的無心師太看了眼魏如意,便露出恨意的目光,跪下重重磕了個頭道:“公主殿下,老太妃,貧尼今日有話,一定要當着您的面說出來,否則良心不安,死了也要下地獄。”
“怎麼說的如此嚴重。”老太妃皺眉,無心卻只咬着牙道:“貧尼與無塵師太一直是摯友,此番她出事,貧尼便覺得疑點重重,奈何一直沒有證據,但就在昨日,貧尼終於找到了證據。”說完,直接從袖子裡掏出一支髮簪來。
這髮簪,在場的人幾乎都認得,因爲當初被罰來山上的魏如意最常戴的,便正是這一支。
看到這簪子,饒是老太妃的臉色也慢慢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