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抵出來後就亂走一氣,越走越有些委屈。他想自己這真是無妄之災,好端端的,就多了很多上司,本指望回到家放鬆放鬆呢,安姐又突然不講道理起來。
什麼叫會不會納小?什麼叫沒有孩子會不會納小?他當然是不會納小的,而且,他們又怎麼會沒有孩子呢?朱抵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沒有孩子,在早先他甚至連這個概念都沒有,直到朱納這邊一次次不成功,他才隱隱的有一種,原來男人也是會沒孩子的感覺。但也只是一點點這樣的感覺,別說他自己,就是對朱納,他也不認爲他以後就會沒孩子了——王氏不就有孕了三次,最後一次要不是南安王妃亂伸手,可不就有了孩子?
朱納尚且如此,更何況他了。至於安姐這邊,當然也是沒有問題的,雖然楊氏只有安姐一個,但看看高家幾個妾的孩子也能知道問題在誰身上了。
他們兩個都沒有問題,怎麼會沒有孩子?
“一定是誰在安妹妹身邊亂嚼舌根了。”他恨恨的想着,但這麼想着的同時又有些疑惑,安姐不像是隨便能被說動的,今天怎麼這麼不理智?難道是誰給她臉色看了?可現在這府裡還有誰能給她臉色?他父王倒是可以,但是他知道南安王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他也許不是太喜歡安姐,可絕不會無故爲難她。
朱抵百思不得其解,就招來人詢問了一番,這一問就把金氏給問了出來,立刻他就把緣由推到了金氏身上。這麼想着,朱二公子的火氣也消了,就噠噠的走回去準備同安姐細談一番,結果他一回去,就發現安姐已經睡了,屋裡的燈都熄了。頓時,朱二公子的心就一涼,現在遠遠不到他們平時睡覺的時候,安姐這麼做,就是做給他看的!
“二、二公子?”冰琴正好從屋裡出來,見他站在外面,頓時驚住了。
“二少夫人睡了?”朱抵看了她一眼。
他這一眼和平時大不一樣,往日朱抵在他們面前總是笑嘻嘻的,對他們這幾個高家出來的丫頭也很禮讓,從來沒給過臉,而這一次卻是帶着幾分冰冷,頓時就把冰琴駭住了,她低下頭,胡亂的應了聲。
“沒說什麼?”
冰琴搖搖頭,想說什麼,但再見朱抵的臉色,這嘴邊的話就說不出來了,朱抵的臉色更陰了,他又看了眼前面,轉過身向旁邊的書房走去。睡了就睡了,他會沒地方休息嗎?
冰琴看着他走進書房,很是後悔,她覺得自己真是太無能了,她怎麼就不說剛纔姑娘雖然沒說話,可是卻哭了呢?若是二公子知道姑娘哭了,一定會進屋的吧。她這麼想着,就要去敲書房的門,卻被思煙叫住了,將她拉到自己的屋裡:“你剛纔想做什麼?我怎麼看你想跟着二公子進書房?”
冰琴把剛纔的事說了,最後道:“都怪我剛纔被嚇住了,否則二公子也不會不理咱們家姑娘。”
“原來是這,我還以爲你起了什麼不該有的念頭。”
冰琴怔了下才明白過來:“姐姐你胡亂說什麼啊,我、我怎麼會有那心思!我要有那心思纔是對不起姑娘呢!”
“你知道就好,而且先不說對不對得起姑娘,你這心思,本身就是成不了的!”說到這裡她冷笑了一聲,這院子裡可頗有幾個有那不該有心思的。
“哎呀姐姐,咱們先不說這個了,先說姑娘吧,你沒見姑娘剛纔哭的多傷心!我見二公子本來是想同姑娘好好說說的,誰知姑娘這邊又讓熄了燈,這可不是火上澆油嗎?叫我說這事真不怨二公子,姑娘問的本身就是沒來由的。”
“這事啊,你就別管了,咱們姑娘現在就在這個問題上彆着了。”
“可是……”
“放心吧,不會有事吧。”思煙笑的有些神秘,一來她覺得安姐不至於想不通,二來,就算她真想不通了,也還有事情能幫她想通。
而此時安姐並不知道自己的兩個丫頭的對話,她正在被窩裡默默流淚,一方面,她覺得這樣的自己很窩囊,另一方面,她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委屈,非常委屈。她其實並沒有想過朱抵會真的不納小的,哪怕朱抵這麼對她承諾過,她心中也是不信的,在這個時代,她只見過秦先生這麼一個奇葩,可秦先生的這種堅持卻是有着生死感情做後盾的。在他浪跡賭場一貧如洗的時候,秦夫人始終跟着他。那時候她重病、貧窮,自己的嫁妝當了個精光,被所有的孃家人嫌棄,卻依然對他不離不棄,捫心自問,安姐覺得自己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所以現在秦先生做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而且是必須的——當然,這只是在她看來,而換一個此時的人來看都不同了。
所以,不管朱抵怎麼說,她都不是太相信,但是在今天,她就想朱抵哄哄她,說兩句好話,給一個似是而非的保證,她就是想要一個好聽話,這樣很難嗎?順嘴一說的事,她又不會讓他寫保證,爲什麼就不能滿足她?
如果朱抵是那種木訥嚴謹的也就罷了,但明明不是,往日的好聽話說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平時沒事的時候還要哄她兩句,怎麼今天就一句也不啃?還是說早先不過是順嘴哄哄,而這一次是涉及到問題了?
安姐越想越難過,在難過的同時又惱恨自己,她想自己這真是自作自受,好好的舒坦日子不過,非要動什麼真感情,男人的話是能聽的嗎?不過就是哄騙人的罷了。
這個晚上,是兩人成親後第一次沒睡在一起,第二天一早朱抵就去了營地,安姐因爲起晚了,連朱抵的面都沒有看到,她坐在桌前,看着段媽子做的飯菜,一點胃口都沒有,最後就喝了小半碗南瓜粥就起身了。
“姑娘這吃的也太少了,段媽媽今天做的雞蛋餅挺好,姑娘不如用一些?”見她實在吃的太少了,思煙上前勸道。
段媽子這雞蛋餅是用面加了雞蛋做的,裡面會切上蘿蔔絲、香菜、蔥花。烙的時候先在鍋底擦上油,然後把麪攤上去,最後兩面煎熟。做法是不難,但面的稀稠,煎的軟硬都極有講究。做的好了是會又焦又嫩,吃起來份外可口。段媽子在這上面很有功力,每張雞蛋餅都煎的金黃脆嫩,帶着一股雞蛋和麪以及油混在一起的香氣。過去安姐是很喜歡吃的,而且總會配着醋和辣椒一起吃,今天她並沒有點這個,但她和朱抵鬧彆扭的事整個院子沒有不知道的,段媽子一早醒來知道後,就想起了做這個,爲的,就是想讓她能多吃兩口。
安姐看了那雞蛋餅一眼,她知道做這個麪點有些費事,本也想給段媽媽幾分面子,誰知道這還沒動筷子,就感到一陣噁心,頓時那是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姑娘怎麼了,要不要請郎中?”思煙連忙道。
“要是這都要請郎中,那我就離不開郎中了。你對段媽媽說,辜負她的心意了,今天實在沒胃口。”
“還是找郎中看看吧。”
安姐看了她一眼,沒有接這個話:“你收拾一下,一會兒咱們去周姨娘那裡。”
“可是姑娘……”
“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難道我去哪裡還要向你報備?”
這話說的有些重了,思煙連稱不敢,而安姐說完後也有些後悔,她看了思煙一眼,帶了些歉意的解釋道:“二嬸昨天說的事,咱們也要幫着打聽打聽,雖不一定就是優哥,可週姨娘那裡應該還會有別的人選。”
說起來金氏給雅姐的定位還是很不錯的,如果她非要攀個官宦人家,不是說不能成,可如果大郎二郎一直在科舉上沒什麼成就的話,雅姐的日子估摸着也不會太順心。其實一般的商戶人家也不錯,這樣的人家富貴有錢,就想有個官面上的親戚,想來不會怠慢雅姐,但一來雅姐不見得能應付的來那種場面,二來金氏自己可能也有些不甘心。
不是說商戶人家就不能科舉,不能當官,而是概率實在有些小,就算有希望估摸着也是在下一代了,但讀書人家就不一樣了,哪怕雅姐嫁過去的時候對方還是個白身,未來十年二十年後,就不見得對方中不了舉當不了官,而婚後再有功名顯然就同婚前不一樣了。
但這樣的子弟,以安姐現在的身份地位是很難接觸到了,倒是周氏身邊可能會認識不少。周氏沒想到她會來,又是驚訝又是歡喜,着忙的就和什麼似的,連椅子上的墊子都要給她拿新的,又要讓人取新茶具,最後還是被安姐攔住了:“姨娘這樣我以後可就不敢來了,早先我又不是沒來過,姨娘還同我外道什麼?”
“哎喲,早先怎麼能同現在比?”
“怎麼不能比,難道我現在就不是人了?”
一句話說的周氏啞然失笑,再看安姐就從容了些。待終於安定住,她看向安姐,因爲王氏去世還沒多長時間,安姐今天依然是裝扮的素氣,哪怕是出門,也不過是換了個白玉釵子,但她的東西無一不是精緻上等的,周氏雖認不出那是什麼料子做工,好壞還是能看的出來。見她這一身雖沒什麼東西,卻富貴寫意,心下也是不由得感慨。在早先,很早很早之前,她同楊氏還隱隱的有結親的打算呢,雖然她們誰都沒有說破,可心中都有這個事,而這一轉眼,當初那個令楊氏頭疼傷心的小姑娘已經嫁入王府,成了她所認識的,最富貴的一個。
“姨娘怎麼這麼看我,可是我有什麼不妥嗎?”
“哪有什麼不妥,不過看你又俊了,對了,我那大妹妹在廣州如何?都說那邊又富貴又荒野,也不知到底如何,前不久她來了封信,可那信裡只說好的,把那廣州誇的就同世外桃源似的。”
安姐一笑:“姨娘收到的那封信,估摸着是他們纔到廣州的時候,那時候咱們這邊還冷,那邊卻已經是極暖和了,水果蔬菜都不缺,可不就同室外桃園似的?不過我想下一封就不一樣了,廣州那邊夏天不好過呢!”
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她和楊氏的信件來往當然更頻繁些,可寫的再多,一來一回也差不多要三個月,到目前爲止她也只收到過楊氏四封信,還有兩封是一起到的。在信裡楊氏自然說一切都好,高老爺好,她好,留哥也好,連那兩隻鳥和一隻狗也是好的——是的,朱二公子送的鳥和狗都被帶去了廣州,安姐本身對這些沒太多感覺,留哥卻非常喜歡,她想小孩子多同動物接觸接觸也沒什麼壞處,就讓一起帶了過去,一開始她也擔心路上熬不過去,找人問了之後才知道是要冒險,但只要不碰上極端天氣他們這種官船還是能捎帶動物的——早就有官宦家屬帶着各種寵物上路的前例了。
兩人就着楊氏說了一會兒,安姐就把金氏的話說了,她倒沒有直接提優哥,畢竟那邊是個什麼情況還不太清楚,若是早早漏了風聲,對雅姐也不是太好,不過側面打聽了一下優哥,知道他並沒有說定親事,而郝家對此也不是太急:“都等着他有了功名再定呢,我估摸着是要找個能幫扶的。”
雖然安姐沒有明說,但周氏也領會了意思,決定下次見了自己的小姑子好好問問。
到中午的時候,周氏是一定要留飯的,他們家並沒有專門的廚娘,平時就是一個媽子兼職,若有什麼事就是她親自下廚,但今天她要陪安姐就沒有下廚——而且她對自己的廚藝也不是太有信心,所以專門花了二兩銀子到附近的酒樓叫了一個上等席面。那酒樓雖不是頂好的,卻也是不錯的,過去安姐也吃過那裡的東西,這次周氏叫來的更是上佳的,但安姐見了,臉都綠了,特別是看見那個松鼠魚,忍不住的就直犯惡心,她一邊用手帕捂着嘴,一邊道:“真是讓姨娘見笑了,今天也不知怎麼的,就沒有胃口。”
周氏看着她,表情古怪:“安兒,你上次來小日子是什麼時候?”
“啊?”
“你這,像是有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