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抓週(一)
一大早,安姐就醒了,用溫熱的帕子擦了兩遍臉,也就沒了睡意。但她好糊弄,躺在牀上的擇哥則各種不滿意。他還沒有睡醒,起牀那是絕對不願意的,但沒了安姐他又睡不踏實,就躺在牀上各種哼唧,奶孃在旁邊怎麼勸也沒辦法,最後還是安姐上前他才老實了,但他一隻手抓着安姐,另一邊閉着眼,一副我就是要這樣繼續下去的姿態,看的安姐又無奈又好笑:“擇哥兒,娘昨天對你說什麼?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你要乖乖的是不是?”
擇哥啊了一聲。
“我們擇哥是最聰明最厲害的,一定會乖乖聽話的是不是?”
擇哥又啊了一聲。
“現在我們起牀好不好?起牀吃蛋蛋了。”
擇哥哼唧了一聲,然後就擺着手錶示自己不願,安姐暗暗的咬了下牙:“蛋蛋,蛋蛋,段媽子蒸的蛋蛋最好了,一會兒讓擇哥吃一大碗好不好?吃蛋蛋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把擇哥抱了起來,擇哥還有些不情願,但顯然被誘惑了,哼唧了兩聲,就不再抗拒,旁邊的奶孃連忙把衣服拿了上來,正要同他穿,那邊朱抵就進來了,一見擇哥還穿着安姐讓人給他縫的睡袋,立刻道:“這小子怎麼還沒起來?”
擇哥一看他,立刻鬼哭狼嚎的叫了起來,整個身體扭成了麻花,安姐咬了咬牙:“你來做什麼?看把他給鬧的。”
朱抵大叫委屈:“這都什麼時辰了,我過來看看還不行嗎?喂,那個小子,閉嘴!我叫你閉嘴你聽到了嗎?我是你爹!你每次見了我都這個熊樣,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怎麼你了!”
擇哥嚎的更大聲了,在他懵懂的腦子裡還不知道什麼是爹,就知道這是一個會同自己搶孃的壞人,所以他一邊嚎着一邊蹬着兩個腳,奶孃差點都抱不住他。
“擇哥,娘同你說過了沒,這是爹,你不能這樣。”
擇哥哪裡聽的進去,只是嚎,朱抵煩了:“你同他說什麼道理,待我打他一頓就好了。”
安姐橫了他一眼:“他懂個什麼?你還要下手?”
朱抵有些訕訕的,但還是道:“我看他懂的瞞多的,昨天你一說吃西瓜,他立刻不哭了。”
“那是吃的,其他的他知道什麼?你一離開就是七八個月,他不記得你也是應該的。”
朱抵在旁邊摸了摸頭,決定下次進宮一定要找固安帝要些好東西回來,他離開前,他兒子可不是這樣,那時候同他可親着呢。雖然那時候這小子還不會走路,但他抱他的時候總會咯咯的笑,也很高興讓他舉高高。那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多幸福啊,偏偏固安帝搗鼓出一支新軍,還讓他去做教官,他緊趕慢敢,這一下還是走了大半年,再回來,安姐沒什麼變化,兒子卻視他爲仇敵了。
那邊安姐好哄歹哄,許諾出一大堆吃的纔算把擇哥給哄住,好容易把他給收拾好,三口一起用餐。在這裡,大戶人家的小孩一般是同奶孃過的,同奶孃睡同奶孃吃,平時也是由奶孃帶着。做父母的如果心大些可以完全不管,就算那些疼愛孩子的,也不過就是負責逗弄逗弄,說如何照顧操勞,在這個時候就是笑話了。
安姐當然也說不上如何辛苦,換尿布自有丫頭媽子來做,餵飯也有奶孃在旁邊小心照應,而且這些人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疏忽的,比起現代的新手媽媽,她不知道省多少心力。不過比起同樣身份的母親,她卻可以說是最辛苦的。比如她堅持母乳餵養,頭半年她都是自己喂擇哥,這一點一開始連楊氏都不是很能接受:“有請的奶孃,你又何必這樣?而且你這麼喂,晚上怎麼辦?難道……一直同軍王爺分開睡嗎?我的傻丫頭,你可別糊塗了。”
說實在話,安姐不是不糾結的。親自喂小孩,並不僅僅是喂喂奶就完事的,當然,她只需要餵奶,但小孩兩三個小時一醒,醒了之後還要鬧,要拉要撒,這些就算不需要她親自處理,也是很影響休息的。說晚上丟給奶孃也不太現實,因爲漲奶是不分時間的,她的奶不錯,若不及時讓孩子吸了,就會像兩個大山似的壓在她胸口,胸部還漲的難受,連翻身都是困難。
“你聽我的,還是讓奶孃喂吧。”這是楊氏當時對她說的,她幾經思考,最後還是決定自己喂。這一是爲了孩子;她過去有個同事產後沒奶,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們去看她的時候就見她像祥林嫂似的,不斷的說這事,當時有個和她關係不錯的女同事勸慰她說沒有母乳就奶粉吧,這事也是沒辦法的,現在奶粉的配方也很全面。誰知那女同事聽了這話不僅沒得到安慰,反而暴怒了起來,先說那個女同事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然後就開始說母乳怎麼怎麼好,營養怎麼怎麼全面,孩子吃了不僅抵抗力要增強,以後什麼心血管、糖尿病的發病概率都要比奶粉餵養的低,最後總結出來的中心思想就是,她沒有奶,就是對不起孩子!
那一頓狂噴,他們一干人都囧住了,沒坐一會兒就紛紛告辭了,那個女同事早先是個很和善很隨和的,誰也沒想到她一生孩子變成了這樣,也因此給她的印象更深刻,對母乳的好處也算是得到了一次普及。
說實在話她並不認爲吃母乳長大的小孩就一定比吃奶粉長大的要優越多少,糖尿病、冠心病這種病很大程度上更同後天的生活習慣有關。但,能有好處的,爲什麼要避開的?何況母乳餵養對她本身也極有好處,不說別的,以後乳腺、子宮上都不太容易有大毛病。
所以最後,她把另一側的房間收拾了一下,讓奶孃帶着小孩睡那邊,晚上需要餵奶的時候她再過去。這種模式一直持續到擇哥半歲,她晚上也不漲奶了,擇哥添加了輔食,晚上也能睡長覺了,夜裡也就醒個一次,有時奶孃哄哄,他就又睡了,有時候要再吃些奶,倒也不需要她了。但就在她想着把擇哥挪出去的時候,朱抵接到了那個任命,倒不是要打仗,卻是要到大同帶幾個月的兵。
這是正經事,安姐也沒有辦法,朱二公子雖不願意去,但也沒有辦法,最後他就算拖了幾天,還是去了。而他一離開,安姐突然發現自己的牀空了一半,過去她一個人睡習慣了,剛成親那段日子就有些睡不安穩,現在倒是習慣兩個人了。當然,要只是這樣,她也不會把擇哥挪到自己牀上,而是朱抵離開沒多久,擇哥就得了小兒急疹,身上又是起疹子又是高燒,雖然張太醫說這是常見的,一般都不會有什麼事,還是把她給急的什麼似的,再看他哭的可憐,就忍不住時時抱着,最後乾脆就讓他同自己一起睡了。
擇哥這病倒沒發幾天,過後卻愈發黏她,連奶孃都有些抗拒,安姐看着他瘦了一圈的小臉,再想到過去看的什麼安全感之類的,乾脆就讓他同自己一起睡了。
認真算下來,安姐倒不覺得擇哥怎麼影響自己的生活,當然,從此以後她房外面要有個值夜的了,不過這些人都是受過訓練的,輕手輕腳不說,她這邊一有什麼需要,那邊立刻就能反應過來。一開始安姐還有些不太適應,後來就覺得,這的確是更便意了。於是暗暗唾棄了自己一番後,也就適應了。
她晚上會陪着擇哥玩一會兒,然後母子倆抱在一起睡。擇哥的睡相絕對不能恭維,橫着豎着趴着,還習慣滾來滾去,一張大牀他一個人能佔一大半,安姐一開始有點受影響,但過幾天也就適應了。一次她感冒,同擇哥分開,不僅擇哥那邊哭鬧,她這邊也睡不踏實。等她好了又同擇哥睡一起,突然明白爲什麼婆媳問題多少年都解決不了。
說起來,每個婆婆都是從媳婦做過來的,在做媳婦的時候也絕對受過婆婆的各種不適,就算有那種心理陰暗的,可在這其中絕對也有思想開明,說不定做媳婦時還要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要做個好婆婆之類的,可待她們真的做了婆婆就不見得了。
這個孩子是她從小摟到大的,在他還是一個小肉團的時候她就摟着他抱着他,唯恐他受一點傷害遭受一點磨難。而曾經這個小肉團最愛的也是她,他們親密無間,而有一日他成親了,變成了別的女人的丈夫,然後就突然有了二心?就算明知這是正常的,心中恐怕也會有些異樣,然後再看那個女人,很容易就各種不順眼。
而男人呢,對自己的母親是很容易依戀的,他從小同自己的母親生活在一起。家庭優越的不說了,家庭困難的,看着自己的母親從早操勞到晚,有口好吃的都塞給自己,有個好用的都緊着自己,但凡有些良心就不可能不感恩。所以就免不了對自己的妻子做種種要求,婆媳矛盾,自此深種。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不過婆媳之間還是保持距離是王道。否則一個看着自己的兒子同另外一個女人親密無間,另一個看着自己的丈夫對另外一個女人唯命是從,就算都明白這是應該的,心中也都很難平靜。
不過這是在現代,在古代,幾代都要住在一起,這距離還真不好掌握。安姐有時想想,也覺得很是苦惱。她是絕對不想幹涉別人夫妻生活的,可她現在就看這個小傢伙千疼百愛,以後真能完全放手?
擇哥夫妻感情不好,她會擔心;擇哥夫妻感情太好了,她會不會妒忌?
她曾把這些同朱抵說了,直把朱二公子驚的嘴巴都合不攏:“妹妹你想的也太遠了吧,擇哥成親……怎麼也要十七八年後了吧。”
“你看着很遠嗎?很快就到了。”她現在覺得在現代的那些生活還都很近呢!
“妹妹,我發現你變了。”
安姐沒有出聲,她也覺得自己變了。過去不會想的,現在會了,過去不能理解的,現在……
好像也可以了。過去厭惡的一些事一些話,現在突然就明白了。比如家境不好的婦人會斤斤計較,一文錢都要算計個清楚。早先她就算能理解,可也不會太在意,現在她明白了,那是爲孩子存着呢。
賈寶玉說女子成親前是珍珠,婚後卻成了魚眼。早先他不覺得這話有什麼問題,現在卻只是呵呵了。他們的家境不需要她爲金錢上計較,可她的確有計較的地方了。
“有了這個臭小子,你就最愛他了。”朱抵帶了幾分委屈的抱怨道,“什麼以後有了媳婦怎麼辦?他有媳婦不正好嗎?讓他去抱自己的媳婦去,你還有我呢!”
安姐一囧,不過再看擇哥,就少了很多感嘆。
早上的時候,他們母子倆是會一起起來的,他們沒什麼事,小孩兒又能睡,所以往往要辰時後才起牀。有時候安姐醒的早,就自己翻看一會兒書,待擇哥也醒了才一起起來。吃了飯,安姐就會同擇哥一起在外面曬太陽,一早的時候,安姐就讓人在院子裡做了鞦韆,那種搖籃似的,蕩不多高,擇哥卻非常喜歡。安姐就會趁這段時間處理一些家務,等到中午用了飯,他們會在睡一會兒午覺。這一覺安姐就睡不長了,往往一刻鐘就會醒來,她就靠在牀上算賬,算盤打的啪啪響,擇哥卻能睡的香甜。等到下午奶孃丫頭帶着擇哥去花園裡玩,她就或處理外面的生意,或用來練練字。等到吃完晚飯,也差不多是該睡覺的時候了。
這日子過的非常平靜,卻也非常平穩,朱抵一走大半年,她愣是沒有太大的感覺,有時候想他了,再看看擇哥,這思念之情也抵消了大半。朱抵剛回來的時候,她還有些不太適應。
當然,最不適應的還是擇哥,本來娘是他一個人的,什麼時候找都行,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能在一起,現在倒要預約了?在他小小的腦子裡還不知道什麼叫預約,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就知道突然多了這麼一個人,然後娘就被分去了一半?這怎麼能行?所以每次見到朱二公子,他都要嚎上一陣,強烈抗議他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