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是這個月的賬本。”霜兒將沈亦拿出的賬本遞給她,慕青璃接過之後仔仔細細的看了起來。
這段時間她漸漸把權利都放給你沈亦,但同時也定下的規矩,半個月就要把每個鋪子的賬目彙總,抄送到慕家讓她過目。
霜兒曾經勸過慕青璃不要這麼辛苦,她卻堅持這麼做。
說到底沈亦還是有他自己的私心,他手中握着慕青璃大部分財產,這麼一大筆錢很有可能讓他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從她的鋪子的一點點貪掉銀錢存起來,爲報仇做準備。
防人之心不可無,所以慕青璃寧肯自己辛苦些,也不會把主動權交到別人手中。
手中的賬本一頁頁的翻過,她想到什麼忽然擡起頭問杜鵑道:“對了,檀兒那邊的炭火有沒有送過去,他每天看書寫字可不能凍着。”
轉眼已經是十一月,前些天下過一場雪後忽然冷了起來,各屋都架上了炭火。
“小姐放心吧,奴婢親自去看過,三少爺那裡是上好的銀絲碳。”杜鵑回答道。
慕青璃姐弟現在最是得寵,家裡的下人最會看風使舵,怎麼都不可能委屈了他們。
“謝姨娘那兒呢?”
“也送去了。”
“嗯。”慕青璃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轉眼她來到這裡已經有半年的時間,總的來說還是有些收穫,至少她和檀兒在家裡不用在看人臉色,也是極好的。慕家在此期間也避開了一些災禍,雖然根本問題二皇子還沒有解決。
這幾天慕之洵一直在操心慕青時的事兒,被他打了的那人雖然沒死卻也是重傷,刑部自然不會輕易放人。
慕青璃沒有過問這件事,但是趙姨娘成天的往璃汀院跑,希望她能在老夫人和慕之洵面前美言幾句,讓他們一定要把慕青時救出來。
慕青璃每次也就是表面上敷衍一下,實際絲毫不趟渾水。
這次慕青時的結果無論怎樣,一場皮肉之苦是少不了了的。
再說張氏這邊也在發愁。
每次一到冬天她就如臨大敵,總怕慕青熙出去一趟就被凍壞了身體,通常絕不讓他踏出房門。饒是如此,前些天慕青熙還是病了,而且病的很嚴重,好幾次夜裡發熱,人都燒迷糊過去了。
張氏天天守着兒子身邊什麼都顧不得,也讓慕青璃過了幾天沒人算計的舒心日子。
慕青璃又看了會兒賬本,總覺得有些索然無趣,看了看外面的天,乾脆將賬本收了起來:“走吧,去謝姨娘那兒看看。”
謝瓏兒已經懷孕快三個月了,自從入了冬就很少出門,算起來慕青璃也有很久沒看見她了。
霜兒和杜鵑聞言連忙給她披上了厚厚的大氅。
“呼。”出門的一瞬間,天地似乎都寬廣了起來。
外面一層薄薄的雪覆在地面上,樹木雖然仍是綠色,卻也被銀裝裹出了幾分素色,空氣也清新了許多。
“雪要是能再下大點就好了。”慕青璃搖着頭感慨了一句,忽然想念起了前世北方冬季大雪紛飛的豪邁。
大楚定都金陵,也就是後世的南京,往年的冬天很少下雪,樹木也不會像北方那樣變成光禿禿的枝幹。
“已經很難得了。”霜兒笑着道,“奴婢長這麼大很少見到雪呢。”
慕青璃笑了笑,將春綾叫來說道:“等我們走了以後,將屋子裡的炭火熄滅,窗戶都打開通通風。”她可不想整天憋在帶着炭味的房子裡,總有種頭昏的感覺,還很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春綾這半年也變了許多,在杜鵑的教授下漸漸變得靈巧了起來,可是憨厚的本性沒有變,對慕青璃的命令還是很堅決的執行。
她圓圓的眼睛看着慕青璃:“可是這樣屋子裡就冷了,小姐回來冷了要怎麼辦。”
慕青璃笑道:“這對我來說還不算什麼,整日在屋子裡點着爐子對身體不好。”說罷看見了春綾露在外面通紅的手,問道,“對了,你們屋子裡的炭火準備了嗎?”
春綾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嗯!奴婢都有份例,要用的時候可以去倉庫拿。”她以前在廚房的時候從來不會在冬天領到炭火,就算偶爾有剩下的,也都是最差勁的黑碳,點着了都能把人薰死,還不如凍着。
慕青璃囑咐道:“別因爲省着這點炭火委屈自己受凍,份例用完了就去倉庫拿,我還不缺這些銀子。”
“是。”
慕青璃這才緩緩走出院子。
“杜鵑,這些天告訴小廚房,隨時準備着熱水。”慕青璃微微轉過頭對杜鵑道,“你們幹活什麼的都熱的,尤其是身上不方便的那幾天,千萬被落下病來。”
她剛纔看見了春綾手上的凍瘡,紅紅紫紫的很可憐,這是她活了兩輩子都不曾經歷過的。
要是無能爲力的時候倒也罷了,現在她已經有了條件,理應讓身邊的人過得好一些,至少不要因爲伺候她折騰自己的身體。
“奴婢知道了。”杜鵑頓了一下,“留在小姐身邊真是奴婢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有幾個主子能像慕青璃想的這麼細,真心實意替她們這些下人考慮,這心意不是錢能換來的。
三人邊說話邊往前走,慕青璃的院子和謝姨娘的離得比較遠,少說要走一炷香的時間,其中還要經過花園子。
慕家的花園子裡倒是有幾株梅花開着,慕青璃看慣了也沒有在意,從那裡路過目不斜視的往前走去。
“雲逍哥哥!”忽然一個聲音傳入她耳畔。
慕青璃認出了這個聲音,沒有再往前走,給霜兒和杜鵑使了個眼色就躲在了梅樹後面,不一會兒就聽見兩個腳步聲傳來,好在他們沒有發現她。
慕青璃隔着梅樹的間隙看的清清楚楚,站在那裡的兩個人正是蘇雲逍和慕青瓔。
慕青瓔臉上掛着着急的神色,一隻手緊緊的抓着他的袖子不讓他離開:“你還要躲我到什麼時候!”
蘇雲逍臉色冷淡:“我今日來是奉父命有事來找慕伯父,還請大小姐鬆手。”他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沒有在看慕青瓔,彷彿是在和一個陌生人說話。
這態度狠狠刺傷了慕青瓔的心,她眼中已經醞釀出些許水汽:“我做錯了什麼,讓你這般對我?這幾個月來對我避之不及也就罷了,如今見了面還要叫我一聲‘大小姐’,雲逍哥哥,你知道這麼做會傷到我麼?”
她說話的時候眼淚凝在眼眶裡將流未流,真真是惹人心憐。
蘇雲逍卻並未因此動容,甚至多了些隱隱的厭惡之色:“你這般拉拉扯扯,讓人看見成何體統,至於大小姐有沒有做錯,你自己心裡有數!”
就是眼前這個女人,明知道自己的母親在設計陷害璃兒,她卻還要落井下石,只怕璃兒不死。當初她當着他的面做出那麼惡毒的事情,現在怎麼還有臉流着眼淚問他她做錯了什麼。
女人的心怎麼會這麼可怕。
看着那雙氤氳的淚眼,蘇雲逍心中想到的卻是另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雙眸子清冷,彷彿早將一切看透,不落這世間的污濁。
光是想到她,他的心裡都有着噬咬般的痛。
去年也是這個時候,她尋了個機會跟他表白,被他無情斥責回去,不久就被送去了家廟。
那一整個冬天,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家廟中是怎麼度過的?
連除夕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她也是一個人在冰冷的屋中獨自待着,聽着周圍的喧鬧聲,一個親人都沒有……
也是從那時候,她的眼中才開始露出看透世態炎涼的淡漠,對所有人,包括他都拒在心房之外。
都怪他。
蘇雲逍眼中黯然
慕青瓔看着蘇雲逍的眼神開始恍惚,似乎透過她看向別人,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終究還是愛上慕青璃的了嗎?
無論自己怎麼阻擋,都不能擋得住宿命嗎?
很小的時候,她走到哪裡都會聽見下人的竊竊私語,說庶長女什麼的。
那時候她還小,不懂庶長女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見了慕青璃要行禮,不能跟爹爹同桌吃飯,不能管自己的姨娘叫娘。
後來她明白了,原來庶出意味着低人一等,意味着要看着別人的臉色行事。
再後來,她第一眼看到那個蘇家小小的少年時就喜歡上了他,那時候母親在她耳邊輕聲說:“瓔兒,他就是你以後未來的夫君。”
她的心幾乎都要飛起來。
不久後她就從母親口中知道,蘇雲逍原本是要跟慕青璃定親的,要不是蘇氏死了,她娘成了正室,蘇家是萬不會答應蘇雲逍娶自己的。
那時慕青璃心裡滿滿都是萬幸,竊喜於蘇氏的離世,讓她從此不必低人一等,能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心裡像是有了一根刺,怎麼都消不下去,尤其是看見慕青璃之時。
因爲她知道,眼前這人本來不是她的。
她在怕。
害怕有一天睡醒,自己還是那個不招人待見的孩子,還是慕家一個可有可無的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