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是那麼的短暫,短得王媛來不及細想,思念那生命中曾擁有過的一切;那一刻又是那麼的漫長,長得王媛有些迫不及待,難以忍耐。
王媛靜靜的感受着大刀迎面襲來的氣流,感受着氣流中夾雜着的陣陣血腥。那氣流似在咆哮,又似在低吟。王媛聽到了爹孃的召喚,聽到了孩子們的哭聲。一個個聲音在耳畔叫着孩子,一個個聲音在耳畔叫着孃親。
罷了,罷了!王媛面露微笑,眼角流出兩行清淚……
“啊!”
突然,王媛聽得一陣鬼哭狼嚎般的慘叫,而那氣流隨即也停止,凝固。王媛不情願地睜開眼睛,卻看到胡坤舉着的大刀,在她頭頂上方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住。那大刀所帶來的氣流雖然已停止,但它衝擊着她的頭皮依舊還在隱隱作痛。
王媛無比愕然,不解地看着胡坤。
胡坤眼神暗淡,滿臉痛苦,扭曲,一瞬之間,口中竟然涌出一股股鮮血。王媛更是愕然,不知所措。她根本還未反應過來,爲何胡坤成了這樣。
胡坤慢慢倒下,倒下,在倒下之前,他努力的想要回頭看看身後,但是,他未能如願。
胡坤倒下之後,王媛看見,在胡坤身後坐着的姐姐,手中握着一柄帶血的寶劍,臉上露出了一絲勝利的微笑。王媛頓時明白了一切。
“姐姐!”
王媛喜極而泣,飛奔上去扶住姐姐,可是,王嫿的微笑轉瞬即逝,王媛的手剛剛扶上她的後背,她的眼神便暗了下去。
“江……江……江邊……”
王嫿用最後的一絲氣息,擠出了最後的兩個字,便把頭靠在了王媛的懷裡。
“姐姐!”
“姐姐!”
王媛剛剛升起的那一絲喜悅,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哭着,喊着,哭得肝腸寸斷,哭得撕心裂肺,聲音響徹整個山林,在山谷間迴旋飄蕩,久久不曾散去。
這一切真是恍然如夢。此時,她纔有時間悲痛,有時間考慮一切。
王媛已不知有過多少次這般天上人間的經歷,可爲何她的人生會遭到如此曲折多變
的命運洗禮?就如十餘年前,她本有一個幸福安寧的家,她本與人並無半點紛爭,可是,短短一日功夫,她就變成了孤家寡人。老天爲何這般殘忍,竟然專心對付她一人。
太陽已經偏西,王媛來不及有太多的悲憤,她把哥哥姐姐埋到籬笆牆外,提起寶劍,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一步一步往江邊走去。
“耆卿!耆卿!你在哪裡?”
王媛來到江邊,來到吳珉經常停靠小船的地方,可是,她什麼也未看到。小船與吳珉已然不見蹤影。那江邊灘地之上,除了一地血跡,就只有那隻吳珉親手編織的竹簍傾覆在地,以及滿地的野果,再無其他。
“耆卿!”王媛又是一陣悲憤,又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耆卿!耆卿!”
王媛對着大江狂喊不已,然而,空曠的江面卻沒有半點回音。王媛能聽到的,除了自己內心撕裂的痛楚,就是那滔滔江水的嗚咽。
“耆卿!”
王媛的聲音是那麼的悲憤,淒涼,孤獨,絕望。她想起胡坤的話,癱坐在了地上,難道他真的遭到了不測?
不!不可能!以他的功夫身手,見識閱歷,恐怕很難有人可以暗算。可是,王信都能解決對手,踉蹌回家,他去了哪裡?
夕陽已下到西山之上,陽光斜斜的照耀在大江上,霎時,整條江裡都洶涌着鮮血,映照得王媛膽戰心驚。
哦!耆卿!耆卿!
王媛側過頭,避開江面,從地上爬起來,她不敢望向那滿江血紅之水,可她又不得不望向那滿江血紅之水。
王媛背過陽光,望向東方,瞬間心裡有了主意。她拄着劍,趔趔趄趄,往前走去。路過那竹簍與滿地野果,她猶豫一陣,彎下腰,把野果拾起,全部裝進竹簍,站起身把竹簍提起,攬進懷裡,繼續往前走去。
“耆卿!耆卿!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你!”
王媛拄着劍,一步一挪,艱難地往下游走去。她要尋找吳珉,她一定要找到吳珉。她要和他一起去找朱勔報仇,找那些所有奸臣賊子報仇!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她本無心尋仇,可是,是他們不給她留下活路。這些奸臣賊子不死,他們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貧苦百姓
就永世不得安寧。她一定要報仇,爲爹孃,爲王諾伯父、胡蓮伯母,爲王輝爺爺,爲王仁哥哥,王姣姐姐,還有王信哥哥,王嫿姐姐報仇,爲天下所有受那些奸臣賊子欺壓的貧苦百姓父老兄弟報仇!
放下仇恨有時真的不是大度,而是實實在在的懦弱,更是愚蠢。
俗語還言兔子急了也咬人。她王媛就算萬般善良,可無奈那些奸臣賊子實在不成體統。如今已到連殘喘生息亦是不能,又怎能不反抗。
可是,王媛沿江走了幾日,一路打聽,竟然連吳珉的影子也不曾看到。她不相信他真如胡坤所言已經死去。她只相信,他只是受了傷,暈倒在船上,順水飄走。她相信,她一定能找到他。
王媛捨不得吃掉竹簍裡的果子,那是孩子的父親給孩子親手摘下的,是屬於孩子的,作爲母親,她怎能吃掉孩子的東西。
王媛用起了老辦法,渴了,就喝一掬長江水,餓了就在路旁採摘幾株野草野菜。她繼續沿江而行,她一定要找到吳珉。
可惜,又是幾日過去,王媛還是未能找到。而這一路之上,漸漸地,王媛碰到許多逃難之人與她相反,沿江往上游而去。王媛開始並未在意,反而有些竊喜。能多碰到一人,她就可以多問一次,她就多一次找到他的機會。
但是,那些逃難之人,盡皆搖頭否決,讓她好生失望。可看到逃難之人越來越多,她便繼續前行,她相信,那麼多人,她一定可以碰到一個看到吳珉的人。可是她卻不曾注意,爲何有那麼多人逃難。
那些逃難之人,見她渾身是血,仗劍與他們逆向而行,懷中揣着果子而不食,皆畏懼不已。其實,他們多半根本不曾聽清她所問何事,只是出於畏懼而搖頭否認。
王媛一心尋找吳珉,竟然久久不曾察覺那災民爲何有這般異常之舉。直到一日,災民成羣結隊,蜂擁一般向她逆行而來,她才從一個少年口中得知一切。
那少年告訴王媛,北方女真族兩年前已滅了契丹,今又侵犯了宋土。那皇帝老兒見北方來勢洶洶,去年便已倉皇禪位,由太子繼位,改元靖康,今二歲。太子雖有心勵精圖治,頑強抵抗,可大宋江山已被那皇帝老兒弄得面目全非,太子無力迴天。今女真**,已功下大宋京城,新皇舊帝連同皇族所有成員皆被女真俘虜,押回北方。大宋已不復存在。他們正是從江北逃命而來。
王媛聽罷,內心又是一陣刺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