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連府坻門口,幾棵門槐粗壯挺立,青石板的路面上,有上馬石和下馬石以及拴馬的樁子。門庭壯麗,金匾高懸,上書“季連世家”幾個大字,龍飛鳳舞,剛勁有力。
燕唯兒去秦三公子家,本來已被秦家宅院的氣勢嚇得瞠目結舌,現在來到季連世家,不禁懷疑,自己真的在這麼大的宅院中生活?
她和阿努隨季連別諾進得大門,只見一路迴廊曲折,遊廊蜿蜒。山石高聳,細水盤流,水榭涼亭,正好陽光照在碧綠的荷塘,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一路上,家僕們不斷行禮:“少主好”,也有個別家僕認識燕唯兒的:“少主好,唯兒姑娘好!”
燕唯兒心道,原來她果然是生活在這兒,不過肯定是沒成親就對了,不然人家不會問“唯兒姑娘好”,而是會說“少主夫人好”。
季連別諾當然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也不解釋,心道只要先讓她見到孃親,安心住下,不怕沒機會跟她說。
“諾嶺”的院落極大,廂房也多。季連別諾沒把住處搞得玉砌銅鑲,金碧輝煌,所有的線條都簡單粗獷,平坦寬豁,院裡幾棵大樹,雖然冬日葉已不算茂密,卻仍然將庭院點染出一絲生機。
阿努跑在最前面,撒腿便衝進“諾嶺”,尾巴搖得人眼花,一副回到家的模樣。
季連別諾微笑牽起發愣的燕唯兒的手,目光溫柔:“唯兒,回家了,這就是你的家。”
燕唯兒見阿努熟門熟路,疑慮盡去,羞赧道:“我,我都不認得他們了。”她不知道里面有些誰,只知道,有孃親,還有曾經服侍過她的人。
“沒關係,你不認識他們不要緊,只要他們認識你就好。”季連別諾領着心愛的人回家,心中充滿柔情蜜意。
雖然她失憶了,但這已是最好的結果。沒有落入風楚陽及魏王爺之徒手裡,已是上蒼給他的最好恩賜。
茉莉正在屋外晾衣裳,擡頭撇見英姿偉岸的少主,再往他旁邊的人定睛一看,那不是小姐是誰,忽如一陣風捲來,全忘記了禮儀這回事,尖聲呼道:“小姐!小姐回來了!嗚嗚嗚……”
茉莉沒顧得上行禮問安,就那麼撲到了燕唯兒身上,緊緊抱着她,哭得要死要活。之前這兩人本已情同姐妹,在馬車裡,她們早就摒棄了主僕禮儀,後來茉莉幫助她逃跑,知自己釀成大錯,終日擔心流lang在外的小姐,常以淚洗面,後悔自責。
如今甫一見到小姐,哪還顧得了那麼多,把這一腔憂思便澎湃洶涌宣泄了出來。
季連別諾也不斥責她無禮,那種心情他早就體會過,只是微笑地站在一旁。
燕唯兒被茉莉又哭又嚷弄得不知所措,忽聽她又哭道:“嗚嗚,都怪茉莉不好,纔會讓小姐流落在外……”
燕唯兒驀地會意這個姑娘是誰,心中不由生出親切之感:“你也叫茉莉,啊,不對,原來你纔是真的茉莉哦。”她伸出手去替茉莉抹淚。
茉莉聽不懂燕唯兒說的什麼,尤自沉浸在小姐迴歸的喜悅中,這時才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忙退兩步道:“茉莉給小姐請安。”
燕唯兒失憶了,並不記得她們之前有多少情誼,卻仍被茉莉的熱情和嗚咽感染得眼眶發紅:“快起來,我這是回家了麼?”她扶起茉莉,是在問對方,也是喃喃自語。
此時不遠處,站立一個婦人,那婦人很年輕,頂多三十四五歲,皮膚白皙,玉顏雅緻,和燕唯兒倒是有六七分相似。她站在那處,淚光點點:“唯兒……”
燕唯兒從鏡中看見過自己的模樣,此時驟然見她,立知這便是孃親,誰也不能代替孃親十月懷胎的天生親近,無論失憶與否,都不能改變。
她提着裙襬,撲向年輕婦人的懷中,低低哽咽:“孃親……”
柳氏泣不成聲,緊緊抱着女兒:“唯兒,你終於回來了!”她在季連府裡得到了最大的尊敬,季連家的尊長和夫人也常來看她,每次來,都噓寒問暖,問她缺什麼。
這是她一生中,過得最安穩的日子,平日錦衣玉食,還有丫環伺候起居,所有人都尊稱她爲“燕夫人”。只是這些都抵不過她思念女兒的憂傷,日復一日,音訊全無,每天躲在房裡哭泣,不知道她的唯兒是否過得好。
驟然乍見,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大英俊的季連少主,牽着唯兒喜氣洋洋。而她的唯兒,才兩月不見,出落得越發美麗清純。
她無法抑制激盪的心情,緊緊抱着女兒,只覺得天氣晴朗,陰霾的日子消散殆盡。她再也不用害怕燕無晨威脅要將她和女兒送去青樓,聽說這個英氣勃發的少主深深愛上了唯兒,那麼,她們再也不用膽戰心驚地過日子。
季連別諾仍然好脾氣地站立在側,見母女倆擁抱好一會兒,才道:“孃親,唯兒,不如進屋再說吧。”
柳氏忙用手絹將眼淚擦乾,又溫柔地替唯兒抹去淚水:“少主說的是。”
“孃親,不用見外地叫我少主,你叫我別諾就行了。”他恭謙地向柳氏微笑,還微微低着頭。
柳氏自來受氣慣了,哪得過此等人物禮遇,而且還叫她孃親,簡直天大的福氣,不覺受寵若驚。
季連別諾見兩人回到屋內,又聽玉嫂大聲乍呼着“小姐回來了”,胸中長舒口氣。
終於回家了。
千山萬水,千辛萬苦。
彌足珍貴------他比任何人都能體會這個詞的意義,曾經知道燕唯兒逃走的消息,撕心裂肺地徹夜狂奔,那樣心酸的日子。
他進得屋內,看到玉嫂等人紛紛行禮:“少主好!”
他微一點頭,向正在柳氏懷裡的燕唯兒道:“我沒騙你吧,唯兒,這裡的人,個個都認識你,你每天吃着玉嫂給你做的菜,和茉莉情同姐妹。上個月,我們還帶着茉莉去了集帕爾牧場。”
一席話,說得除燕唯兒外的一屋人,全都面面相覷,莫名其妙。
燕唯兒低着頭,手中揉搓着衣角,喃喃道:“誰叫你故弄玄虛,支支吾吾……”一股腦把責任全都推給了這位在衆人眼裡英明神武的季連少主。
季連別諾已經習慣了受氣,不以爲意,對茉莉道:“伺候小姐沐浴更衣。”又轉頭吩咐玉嫂:“麻煩玉嫂準備飯菜,這一路上,我們還未用膳。估計小姐也餓了。”
柳氏見少主什麼都替唯兒想着,簡直看這未來女婿,越看越順眼,越看越歡喜,不由得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