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灑在不斷後退的光禿禿枝幹上,閃閃光亮。這日天空放晴了,雲朵在藍天上扭捏成純白小卷。
馬車在石板路上馳騁了很久都未停下,燕唯兒不由得掀開馬車簾子,陽光一下就灑了進來。
又過了好一陣,馬車停下,季連別諾輕輕掀開車簾,向燕唯兒伸出手道:“來,我們到了,這就是你秦三哥哥的家。”
燕唯兒有些遲疑,正在想要不要把手給他,卻被他一手抓牢,有力地扶着她的腰,半抱半扶地下了馬車。她站在陽光下,紅霞飛上了臉頰,一臉的嬌羞之態,看得季連別諾心跳驟然快了好幾拍。
穿過正院的荷塘,撞上了迎面而來的秦三公子。此時的秦三公子換了衣裳,一襲白衫上,有幾道黑色紋路,腰間是黑色腰帶,肅穆莊重。
燕唯兒見到秦三公子,如見到親人一般,急奔過去撲入他懷內,渾不管什麼男女之別。他是她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這意義有如一個初生嬰兒見到爹孃的親切。
就連阿努也繞着兩人開心地轉圈。
秦三公子只輕輕看了一眼季連別諾,見對方目光澄明,神情坦然,也就神態自若地拍拍燕唯兒的後背:“唯兒,想念哥哥了麼?”
燕唯兒天真地點點頭,忽然指着季連別諾問:“秦三哥哥,他說他是我的夫君,他是麼?”
這一問,打了秦三公子一個措手不及。
時間緊迫,雖然聽得季連別諾口口聲聲說唯兒是他的妻子,但他還沒來得及問清事情緣由。堂堂季連少主娶妻,就算不是天下同慶,那也是一方大喜。
若是真有成親一說,恐早傳遍大江南北,至少,斷無連他這個情同手足的好友都不知情的道理。
若說不是,由季連別諾親口承認的少主夫人地位,那可不是兒戲。這事關季連繼承人的終身大事,若無尊長同意,誰敢在外拉個女子到處介紹這是他的妻子。
季連別諾也暗自叫苦,現在才發現自己做了些糊塗事,沒有成親,本來算不得夫妻。但問題是,他們已有夫妻之實,並且又已得到爹孃的認同。更重要的,在心裡,他早已認定這一鐵定事實,是以總說她是他的妻。
而今,陷入百口莫辯的沼澤地,越陷越深,偏還對誰都解釋不清。他難道敢跟秦三公子說,當日一怒之下毀了唯兒的清白。
任誰都看得出來,秦三公子和燕唯兒就算不是男女情愫,那也一定超乎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他本就性情灑脫,對燕唯兒的態度,更是立場鮮明。若是有誰對不起唯兒,他豁出性命恐也要討個公道。
季連別諾再次走進兩難的境地。
秦三公子微微一笑,在黑白衣衫襯托下顯得那笑容異常乾淨,令人生出信任:“唯兒,季連少主既說你是少主夫人,那你一定是少主夫人。他從不在外輕易許諾。”
這話從秦三公子嘴裡說出,份量極重。他這段話,實在是圓滑之至。當然,這也是建立在少時便對季連別諾的絕對了解上纔敢拍出的保證。
他和季連別諾除去緣份相投,在很多方面極爲相似。若不是真的愛上一個女子,絕不可能輕易承諾出少主夫人的位置。他也看得出來,就算沒成親,他們之間也必然經歷了許多往事,只是唯兒忘記了。
不然,季連少主從小隨身攜帶的玉佩如何會在唯兒身上?
季連別諾微露感激,心中升起陣陣暖意,與秦三公子相視一眼,彷彿是對方所託,一種鄭重的交付。
燕唯兒雖然相信秦三公子的話,但想起那些種種糾結,不由得問季連別諾:“我,不是你的外室?”
“外室?”季連別諾和秦三公子異口同聲,面面相覷,然後同時爆出爽朗的笑聲。
季連別諾委屈地搖頭,面露無奈:“你這個內室,我都沒來得及弄清楚,還外室!真是受氣得很。”尾處便是長長嘆息。
“季連少主也有今天。”秦三公子一副看熱鬧的模樣,拍拍他:“爲我們唯兒姑娘,不丟人。”
燕唯兒聽得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證實她確實不是所謂的外室,方放下心來。儘管心裡還有許多疑問,但也不想在此時問了,她一向分得清楚輕重緩急。只要不是外室這樣不體面的位置,她便決定要給季連別諾好臉色了。
季連別諾這才明白,一夜之間,他們疏離得快要成爲陌生人的原因何在。她竟然以爲自己是外室,真是異想天開,那小腦袋裡不知道整天在瞎想些什麼。
他季連別諾昨天還在跟秦三公子侃侃而談娶妻只娶一個的天大好處,秦家的糾紛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鑑。他哪可能犯這種紙級錯誤,家裡家外,正妻小妾,想想也難以接受。像他自己的爹爹孃親,一生是何等恩愛,何等幸福。
那便是他嚮往的生活。
燕唯兒隨秦三公子和季連別諾到得一處別院休息。
秦三公子道:“唯兒,你和別諾哥哥在此暫作休整,我先去看看,一會兒遣人來接你們。”
燕唯兒點點頭,心下歉然,耽誤他這許多時光,忙囑他不用擔心,趕緊去忙。秦三公子這便出得門去,留下兩人單獨相對。
燕唯兒早上對季連別諾態度不好,此刻有些不好意思,便沉默着,盯着窗外的枯枝發呆。
“唯兒,有什麼要問我的?”季連別諾拉過她靠近自己,細細查看她頭上的傷口。
燕唯兒擡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一派天真:“你把爺爺和婆婆都接到季連府上去了?”
季連別諾微微點頭,等她問出後面的問題。
“那就是說,我也得跟着你回季連府?”燕唯兒開始考慮今後的去處問題。
“你說呢?你是我季連少主的夫人,你不跟我回季連府,你準備去誰的府上?”季連別諾說這個“少主夫人”上了癮,完全不吸取經驗教訓:“況且,你的孃親,和才認的爺爺婆婆都在季連府上,你不要和他們在一起嗎?”
“哦,對!那,你說的季連府是真正的季連府嗎?”燕唯兒繼續窮追猛打,總害怕是在外安的家,成了地道的外室。
季連別諾啼笑皆非,要是換個人這麼羅嗦,他早八輩子一腳踢出十丈之外,偏對燕唯兒,覺得她無論怎麼絮叨,都那麼可愛。
“季連府上,有我的妹妹,叫季連微雨,你比她大一點點。還有我季連家的當家人,就是我爹爹和孃親,他們都在府上,到時回去,你還要去見他們的。”
無比細心解釋着他家的狀況,只恨不得把族譜翻出來給她看,最好是立刻把她的名字也寫上去,方能安了這位少主急迫娶妻的心。
燕唯兒想想,如果是這樣,那有可能是真的,卻又擡頭問:“那,我是你的妾室嗎?”如果是這個身份,也是有可能進入季連府的。
季連別諾輕柔地笑起來,有些戲謔地逗她:“你想做正室,還是小妾?”
廢話!燕唯兒鼓着腮幫:“我是失憶,又不是傻子!”
季連別諾被她的話逗笑了:“那,就給你個不是傻子的答案吧。”
院內來人傳話:“請季連少主與唯兒姑娘移步正堂。”
季連別諾答應一聲。這便攜手燕唯兒與阿努齊向正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