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唯兒的話一針見血。
“唯兒,”季連別諾一陣心慌,不由自主去抱緊那個小小的身子:“是我不好,其實是你救了微雨和鳳棲她們,而你同樣也是受害者。燕無晨從小就打你罵你,還要把你和你的孃親送去青樓,你跟燕無晨其實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急急地說,抱着她的手都有些發抖。
“然後呢?”燕唯兒隱隱覺得一切纔剛剛開始,可是她的頭開始痛了,爲了不讓季連別諾察覺,她隱忍着,額頭冒出細密的汗。
“然後,然後我們之間發生了很多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季連別諾一輩子也沒說過如此艱難的話,是以急急跳過,忙碌表白:“總之最後,我真真心心,全心全意愛上了你,無關責任,無關感激,無關愧疚,只是單純的因爲,我喜歡你,所以發誓此生只娶燕唯兒一個,再不要別人。”
“嗯,好。”燕唯兒撐得很辛苦,只模糊吐出這兩個字,汗已經大滴大滴滾落下來,將季連別諾的衣衫溼了一片。
季連別諾低頭看懷中的人,大驚,只見她小臉通紅,滿頭大汗,髮絲沾在額頭上,迷糊不清。
“唯兒,你怎麼了?”季連別諾急得去探她的額頭,卻不是發熱的症狀。
燕唯兒捂着頭,眉頭深皺,那種要爆裂的感覺再次襲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厲害,她還想忍着,手卻不受控制地發抖,全身也跟着顫慄起來:“諾,我的頭好痛。”
她緊拽着他的衣襟,不由自主依賴他:“諾,你不要走……”
“唯兒,我不走,你忍着。”季連別諾也大汗淋漓:“唯兒,你一定要忍着,我去叫大夫。”
季連別諾把門打開,大喊:“玉嫂,茉莉……”
“諾嶺”一下子人潮涌動,所有的人全都起來在院子裡守候。
“青柱,趕緊找華統領,讓他立刻去把諸葛大夫找來。”
“玉嫂,茉莉,給小姐打點熱水,弄條溼毛巾給小姐擦汗。”
裡屋,柳氏將燕唯兒抱在懷裡,不斷輕拍她的後背,卻無濟於事。
那小小的身子已痛得蜷縮成一團,顫慄得讓人看了心疼。
“孃親,讓我來。”季連別諾接過柔軟的燕唯兒,讓她趴在牀上,伸手封了她背上幾個穴道,慢慢的,燕唯兒停止了顫動,只是神智完全不清醒了。
季連別諾抱起燕唯兒,讓她靠在他的懷裡,茉莉用溼毛巾,一點一點吸着她額頭的汗。
柳氏心酸不已:“這孩子是怎麼了?這幾天都不對勁……”她並不知道這幾天的早睡晚起,只是小兩口在賭氣,還道是唯兒身體不舒服所致。
季連別諾此時也顧不上解釋許多,一顆心撲在燕唯兒身上。他只是暫時封了她的穴道,讓她感覺不到那麼痛了而已。
燕唯兒臉色蒼白,雙脣緊閉,倒在季連別諾懷裡,知覺全無。
季連別諾溫柔細緻地將她沾在額間的髮絲,輕輕梳理,心中祈求了所有神靈,以及季連家的列祖列宗,一定要保佑唯兒,她是個那麼善良的姑娘。
諸葛大夫來了,探過燕唯兒的脈息,又開了些止痛的藥,憂心忡忡道:“小姐這頭痛,應該不是今天才發作,恐怕已有好一陣了,爲什麼拖到現在?”
季連別諾聽得又是心疼又是自責,暗恨自己忽略了唯兒:“那如今該如何是好?她前陣受了傷,把頭部撞傷,導致了失憶……”
“頭部被撞後,顱內有淤血,所以導致失憶。”諸葛大夫沉吟道:“爲今之計,只能先開些藥,讓淤血慢慢散去。不過大意不得,千萬不能像之前那樣忍着,需要隨時有人守候在身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季連別諾向諸葛大夫道了謝,又聽他囑咐了事宜,便命華翼送大夫回去。
這一折騰,又去了半宿。
燕唯兒止了疼,已基本清醒,撐起身歉然道:“我真沒用,讓大家都不能睡覺。”
柳氏眼睛一紅:“傻孩子,怎麼痛也要強忍着?”
“我……不想給大家添麻煩。”燕唯兒避開季連別諾深邃的目光。
“你知道剛纔有多嚇人嗎?”季連別諾沉下臉,一臉嚴肅:“大夫說了,你強忍着,後果不堪設想,隨時都會致命的,懂不懂?”
燕唯兒咬着嘴脣,點點頭。
季連別諾對柳氏道:“孃親,您先回房休息,唯兒我來照顧,您放心。”
柳氏本想留下來,聽得季連少主這樣說,忙點點頭,有他照顧,自然是可以放心的。
季連別諾打發了一屋子人,將門關好,對燕唯兒道:“你想睡就放心睡,別怕。疼了就叫我,好嗎?”
燕唯兒仍舊點點頭,眼睛迷茫地望着他的臉,半響,輕聲道:“諾,要不叫茉莉進來陪我,你明天還要忙,晚上這麼照顧我,身體會吃不消的。”
“你不要隱瞞不報,再跟我鬧小脾氣,我就很感謝你了。”季連別諾側身躺在她的身旁:“唯兒,還記不記得,你以前也這麼躺在我懷裡?”
燕唯兒搖搖頭:“不記得了,只是覺得熟悉,失憶後第一次見你,就很熟悉。”她果然乖乖地躺在他懷裡,像只小貓。
“好了,唯兒,不要東想西想。”季連別諾拍着她:“睡吧,頭要是疼,無論如何都要叫醒我,聽到嗎?要是你不聽話,我會生氣的。”
燕唯兒確實累得不行,頭剛劇烈痛過,吃了止痛藥後,現在一下子鬆懈下來,便疲乏至極,偎在季連別諾懷裡很快就熟睡過去。
而季連別諾卻是膽戰心驚,無法入睡了。剛纔燕唯兒臉色從白變爲紫,可見痛到如何錐心。這樣的夜晚,照大夫的話說來,已不是一天兩天。
他的心忽然疼痛難忍,懷中這個女人,年紀雖小,卻有着不一樣的心智。大夫剛纔拉着他到屋外,特意千叮萬囑,千萬不能大意,顱內出血與別不同,說去就去了。
季連別諾側身低頭看向懷中熟睡的小女人,百感交集,無法言說的憐愛,她受了太多苦,以爲快要讓她過上好日子,卻不料,其實正過着走綱絲的生活,戰戰兢兢。
最要命的是,今後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說後來發生的事情。她會時不時想起些莫名其妙的片段,那種片段,任誰都會猜疑。
尤其是她,太過聰明,心思細膩,更是會有的沒的全想了個遍,還不往好的方向猜測。而他正待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時,才發現她隨時都有可能離他而去。
她不能受刺激,但這種刺激會時時閃現出來。
要命!季連別諾無力地感嘆命運弄人。他的頭也開始痛了,燕唯兒逃走的第一次,那個大雨的天,在泥水裡,兩人都瘋狂之至。
燕唯兒恨他入骨:“你就算給我正室的名份,我也不會上你的牀榻……”
而他,當時多麼混蛋:“你已是殘破之身,誰會要你?”
如果這些片段斷章取義地跳入她的腦海,會有什麼後果?唯兒會有多絕望?她是個那麼在乎名譽又小心翼翼的人,只是因爲一個小妾的身份,都卑微得怕污了季連家的聲譽。
季連別諾此時真正知道什麼叫因果報應,他犯了錯,便要受到懲罰,不會讓他安安心心,高高興興地娶妻生子。
但是,要報也報在他的身上啊,爲什麼讓唯兒受那麼多苦?
這一宿,季連別諾幾乎未合過眼,就那麼醒醒睡睡,睡睡醒醒,輾轉反側,不能入眠。只要身邊的燕唯兒輕輕一動,他便趕緊起身看她,發現她只是睡着了翻翻身,並沒出現任何異常情況,這才安下心來。
季連別諾早晨輕手輕腳起牀,還真怕吵醒了她,正要出門,扭身卻發現燕唯兒睜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
他倒回牀邊,輕輕撫着她的頭:“還疼嗎?我吵醒你了。”
“原來是這種感覺。”燕唯兒悠悠嘆口氣:“真好。”
“什麼?”季連別諾聽不明白她的話。
“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你,原來是這樣的感覺。”燕唯兒露出溫柔的笑容,恬靜而淡然:“我很踏實,心也不亂了。”
“小傻瓜,以後我都會在你身邊,我會一直守護你,無論你怎樣了,我都和你一起。”季連別諾的笑容微微的,很沉靜,也很令人心安。
他們互相凝視着,彷彿時光都凝固了。
這是一個太安詳太恬靜的早晨。兩人不擡扛,不吵架,不賭氣,只是那麼輕輕地看着,不是很熱烈,寧靜得令人不忍打破這樣的氛圍。
就像老夫老妻,相濡以沫。
季連別諾道了別,去忙他的事。而燕唯兒經昨晚的折騰,仍然全身無力,躺在牀上。
她心中有了清晰的影像,她和季連別諾之間,曾經一定不是很愉快的開始。他們經歷許多,也許有誤會,折磨,無比令人煎熬。
可是,又怎樣呢?這個男人全心全意愛着她,她不是傻瓜,能感覺得到那份摯誠。
不是聽了那個“只娶你一個”的誓言,而是用心去感受到,這個男人的真心和狂熱,視她如珠如寶。
她下了決心,無論以後想到什麼,聽到什麼,一定會先選擇相信他,然後給他解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