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唯兒早早起牀,也不和季連別諾磨磨蹭蹭鬥嘴,三下五除二吃了早飯便上馬車,躲在裡面,再也不露面。
季連別諾知她臉皮薄,鬧了大半夜,不好意思面對其他人,尤其是季連軒梧。
華翼沒料到事情發展成這樣,原來還擔心那半路被劫的少女有如何悲慘的命運,卻不想,轉眼之間,快成他們少主夫人了。
他心裡也不知是高興還是別的什麼情緒,當然希望少主幸福,這是毫無疑問,同時也有小小的遺憾,從此便斷了念頭,少主的女人,千萬別癡心妄想了。也許以後少主一高興,便饒了他的自作主張,這麼一想,心下釋然。
茉莉經過昨夜的折騰,對燕唯兒更加親近。本是天真的年紀,在季連府內,由於家風純正,少有攪風攪雨的人存在,是以性格便溫和純良。不似燕家那些上樑不正下樑歪的丫頭,個個勾心鬥角,尖酸刻薄。
燕唯兒從小生活在那樣污濁的環境中,從未嘗過友情的滋味,昨夜見茉莉因她出走真情流露,早就拿她當了姐妹對待。
兩人一夜之間便拉近距離。馬車裡,茉莉費力剝着核桃,將剝出的核仁用小碟裝着給小姐吃。
燕唯兒自己吃一粒,又喂一粒給茉莉:“來,你也吃。”
茉莉連連擺手道:“使不得,小姐,茉莉不吃。”再親近,主僕身份總要顧及。
燕唯兒板着臉道:“茉莉不吃,唯兒也不吃。”聽起來,像兩個小娃娃堵氣拌嘴。
茉莉放下手中正剝的核桃,搖着燕唯兒:“好小姐,別讓茉莉爲難啊。到時少主看見了,會覺得茉莉不懂規矩,不讓我跟着小姐了。”
燕唯兒笑道:“不怕不怕,我們悄悄的,纔不要讓他看見。我們不是同一陣線的人嘛?”她纖指拈了一粒核仁,喂進茉莉嘴中,又高高興興自己吃了一粒。
她一輩子也沒這麼開心過,感覺像是有了朋友。起先在季連家,來來去去對着玉嫂和陳媽,都是上了年紀的大人,就算偶爾也說說笑笑,但終究不是那樣的感覺。
只有此刻,她第一次嚐到了朋友的滋味。
季連軒梧也看到了傳說中“冷情少主”的柔情萬千,兄長的形象並沒因昨夜的兒女情長減弱半分,相反,倒是更偉岸高大。也忽然明白,爲何千里迢迢,又不是去繁華京城,卻要將“嫂子”帶在身邊。
一連行進了七天,終於出了巍山關。在出關之前,華翼便命季連世家駐紮在關口的侍衛長,備了六輛馬車的裝備,帳篷、糧食、各類長途跋涉草原所需以及女眷的必備品。每輛馬車又配備兩名經驗豐富的侍衛。
這七天中,季連別諾照例對燕唯兒寵愛有加,照顧得無微不至,生怕她又想起孃親便逃掉。
他也不是一味寵溺,有時仍然連哄帶嚇,利誘加命令,和燕唯兒玩着此消彼長的遊戲。
晚上,他絕不允許燕唯兒離開半步。牀的中間,仍然橫着一把長劍,仍然習慣越過那把長劍去握着她的小手入眠。從不逾矩,從不惹她不快。
只不過,他是個男人,血氣方剛的年紀,和心愛的女人同榻入眠卻不能一親芳澤,那是一件太要命的事。體內燥動不安,要花很大力氣才能抑制住自己,不去碰那睡得安穩香甜的小女人。
燕唯兒無比相信利器有降妖伏魔的功能,只要那長劍橫在中間,她便習慣了高高興興進入夢鄉。她本來是個樂天派女子,不然也不可能在那種環境下,還生得一副菩薩心腸。
她最近得了茉莉陪伴,心情不似以前鬱結,常常和茉莉兩人說說笑笑。
一串串笑聲從馬車裡傳到季連別諾的耳裡,令他眉頭舒展。
“兄長,嫂子好像越來越開心了。”季連軒梧打心眼裡高興,雖不知他們之間糾纏了什麼,卻看見,那個“嫂子”一天比一天臉色紅潤,一天比一天美豔照人。
如脫胎換骨的變化。
“等這次回去便稟明爹孃,將她娶進門,不然再鬧幾次逃跑,怎生是好?”一半是認真,一半是在玩笑,季連別諾心裡不期然地想到了燕唯兒的孃親,那樣的心結,如何打開?娶妻,談何容易。
季連軒梧知趣地不再問下去,腦中浮現出微雨的絕世容顏。那麼美的女子,另一種嬌柔華貴的氣質,讓男子一見,便想傾其所有,一世保護。
只是,他的“所有”都是季連家給的,他其實是一無所有。
悵然若失,無盡悲涼。
出了巍山關,便不再有城鎮,到達沫爾烈草原。遊牧民族的帳篷零零落落,天寒地凍,草原失去了綠色,羊羣默默在荒原中尋覓春的味道。
落目枯草,瀰漫着死亡氣息。
“軒梧,草原上常有狼羣出沒……”季連別諾想起什麼,搖頭道:“你瞧,我忘了,你應該比我更瞭解草原。”
季連軒梧曾經隨父出征,沙漠行軍,草原露宿,都是常事。
季連軒梧笑道:“有一年,我被爹爹派去押送糧草,當時年少氣盛,很氣憤爲什麼被派了個如此簡單的差事,爹爹說一不二,我哪敢反對,只得硬着頭皮接了軍令。那一次便遇了狼羣,當時沒經驗,全用刀用劍近身博殺,但哪裡敵得過惡狼,簡直一羣又一羣的前仆後繼,我全身都是血,不過都是狼血。”
季連別諾接話道:“但那一戰中,糧草成了勝敗關健,軒梧一戰成名,也是那一役,哈哈哈,果然是虎父無犬子。”軒梧成名過早,也是他不易躲避的一個因素,這正是季連別諾爲何匆匆送他去集帕爾牧場的原因。
“慚愧,兄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和手下,哪裡真有那麼大的能耐趕走狼羣,當時遇上了已經與我國結盟的格里木王。他率領手下,騎馬將狼羣引開,用箭射殺狼羣,我們才得以脫身。”季連軒梧不遮不掩,大方透露隱情。
“哦?格里木王?”季連別諾想起“龍雀”匕首:“爲兄與那格里木王也有一段交情。”
“那太好了,當日匆匆一別,還未來得及與格里木王道謝,日後煩請兄長引薦,也好一了我多年心願。”季連軒梧一臉敬仰。
一望無垠的沫爾烈草原,枯草與天際相接,牛羊成羣。寒風呼呼刮來,割得人面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