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唯兒從小被欺壓,燕家自然不會請人來教她習舞,但她天姿過人,大凡樂器,音律,一點就通,那“燕裳”便是她瞄過幾眼纖雪枝跳過的‘蝶裳’,琢磨而成。
“問你呢,跟誰學的?”季連別諾緊追不捨,這天下能跳“蝶裳”的除了纖雪枝還有誰。
“叫雪什麼?不記得了,好像是三四年前吧,她請我師傅給她算命問姻緣,我就跟着去了。我師傅說,她姻緣路坎坷,嫁不成心怡男子。她還哭了好久呢。後來爲了答謝,便跳了一曲‘蝶裳’。”燕唯兒忽然笑道:“她口中的心怡男子,不會是你季連少主吧?”
季連別諾頓時尷尬,很不巧,那心怡男子,確實是他,口中卻不承認:“胡說什麼?”
燕唯兒是何等樣人,算命吃的就是這行察言觀色的飯,見季連別諾臉色微變,言辭閃爍,知道猜對了大半:“色*欲之徒喜歡那雪什麼的姑娘,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你幹嘛要否認?沒將她娶進門,也是因爲她出身不好吧?像你們季連家這種門第,唉唉唉,總是俗得很。”
她言語順暢地極力嘲笑着季連別諾,卻不期然的心痛,仿如真是那季連少主的夫人,自己的夫君被人覬覦了去。
更氣憤的是,也許這掛名的夫君與那雪什麼的郎情妾意,雖未娶進門,卻暗中來往,打得火熱。
想起那夜他毀她清白,當時除了痛之外,再也找不出任何感覺。只是後來每晚與他同榻而眠,便總慢慢回憶起他有力的雙臂,結實的肌肉……她忽然臉紅心跳,卻又氣憤無比……
燕唯兒吃飽喝足,不待季連別諾答話,站起身來向巴巴古斯行了個禮:“大叔,唯兒也來跳支舞爲‘畏赤塔兒’部落祈福祝興。”
“榮幸之至!”巴巴古斯大悅,站起身擊掌道:“族人們,季連少主夫人要親自爲咱們祈福,今年冬天咱們斷不會遭遇災禍……”
族人們全體歡呼,均現出榮幸期待之色。
燕唯兒清脆的聲音響起:“燕銜春泥,輕舞霓裳。請把剛纔奏過的曲子重奏一次。”隨着悠揚的琴聲,燕唯兒柔軟的身姿翩翩起舞。
她的“燕裳”,並不需要固定的音律,情到意到,舞姿靈活。
火光中,翠綠的燕唯兒如草原上碧綠的青草,在最美好的時節生成得油亮油亮。她不是一味展示着女性歌舞的柔媚來取悅大衆,而是盡情享受着舞蹈帶來的歡快心情。
蝶裳之舞,本就有其不足之處,它是寵妃對君王訴說悽苦表達相思的宮廷之作,有着非常深刻的貴族烙印。
寵妃死後,在民間相傳,卻又太過專注於姿勢的模仿。那支舞,本是絕唱,要注入生命之後纔會有鮮活的驚豔,誰會在後世跳完之後去死呢?
這便大大減弱了蝶裳的魅力。
燕唯兒這支自創的“燕裳”卻太不同,動作源於“蝶裳”,但每個動作舞出來都是對自由與春天的嚮往,生機勃勃,萬物復甦,生動得像是隨時會令春草破土而出。
燕唯兒低頭,甩袖,旋轉,輕靈的風姿在火光的映襯下,跳動着鮮活的魅惑。絕不是纖雪枝那種柔色嫵媚所能比擬,她彷彿化身爲翩然的春燕,輕巧而靈動。
她眼含春水,朱脣輕啓,雪白的膚色被火光映得紅光滿面。青絲隨着她飛揚的舞姿也輕輕舞動,清麗脫俗的氣質,如仙子飄入凡間。
季連別諾不由自主站起身,曾經看過纖雪枝的“蝶裳”,衆人都喝彩,他卻總覺得缺少點什麼,正是少了那些許,才無法打動他。
他現在知道了,缺少的是生命力-----如春燕,如青草,如新芽的生命力。
“蝶裳”是走向死亡-----鮮血,仇恨,絕望,乃至玉石俱焚的悲愴。
“燕裳”則是走向新生,一切生命纔剛剛開始,萬物甦醒,沒有殺戮,沒有戰爭,整個世界,一片祥和。
季連別諾木然站立,望着那一抹翠綠旋轉的身影,眼睛微微有些溼潤。
如果曾經總是用負責來詮釋心中對她的依戀,那麼此刻,她就是一個真正的闖入者,在他還沒準備好的時候,以傾世的姿容強勢闖進他的心扉。
擋都擋不住-----直直闖進了他層層防禦的心靈深處。
草原上的歡呼在黑夜中傳得很遠很遠,沒有人不爲燕唯兒喝彩。巴巴古斯及他的族人,季連軒梧,還有以華翼爲首的“十八騎士”均爲之動容。
無比美麗,無比驚豔,如草原冬天裡盛放的絕世奇花。
燕唯兒自己胡亂改編,第一次在衆人面前展示她的舞蹈,也不知到底好不好,跳得滿頭大汗,小臉紅撲撲的,她歡快奔向季連別諾:“我要喝酒!”撒着嬌,笑語盈盈。
季連別諾忙將酒碗端至她的脣邊,別說是喝酒,此刻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必得想法摘下來博她一笑。
太醉人的舞姿,太醉人的風情。
“第一次跳我的‘燕裳’,還可以嗎?”燕唯兒揚起她紅紅的臉龐,表情嬌憨。
季連別諾讚歎道:“比那‘蝶裳’好得太多。”
“真的?”燕唯兒興奮起來:“那以後我不用算命,也可以跳舞維持生計。”她手舞足蹈。
季連別諾頓時火大:“我季連少主的夫人還需要維持什麼生計?”這該死的女人怎麼隨時都在想逃跑?
“唔唔!”燕唯兒沒心思跟他扯這“季連少主夫人”的名頭,那雪什麼的,還有什麼什麼她不知道的女人,都等着呢,她就不要湊這個熱鬧了。
她放棄了報仇,卻絕不會嫁給仇人,愛恨一定是要分明的。她現在不過是頂着夫人頭銜先客串客串,閒着也是閒着。
燕唯兒又連喝了幾碗馬奶酒,頭暈暈的,不知幾時被季連別諾扛進了帳篷。
她嬉笑着,迷迷糊糊摟着季連別諾的脖子:“你就是那季連家的混蛋少主嗎?長得真好看,真是沒天理啊!”
她用手撫上那張英俊的臉龐,極盡調戲,慢慢用掌心觸摸他乾淨光滑的皮膚,不捨撒手。
季連別諾啞聲道:“唯兒,你再不放手,可不要怪我趁人之危……”他眼中噴着火,這女人簡直是在考驗他的耐力。本就被她跳的舞砸中心臟,現在還要來惹他。
“嘖嘖嘖,季連別諾,你趁人之危所幹的事還少嘛?裝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燕唯兒口齒都不太清楚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刻薄清醒地罵他,把他描述得如此不堪。
一盆水從頭淋到腳,無情澆滅了季連別諾的火焰。他苦澀地抱她入懷,越愛她,越怕她逃跑。
似乎,她從來就沒放棄過逃跑的念頭,儘管現在如此習慣別人叫她“少主夫人”,也從來不忘去想,她逃跑後可以乾點什麼。
季連別諾疼得心都快碎了,卻沒有辦法。
-----------------------作者語:本小說是歷史架空小說,非真實歷史背景,如“胡霍茲”此類樂器名稱由作者杜撰,望讀者不用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