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族人,一身喪服,面容悲慼,送別完秦家主事者秦智霖最後一程,便在季連少主率領的千餘人馬護送下,浩浩蕩蕩舉家遷移到回陝的大宅。
原來的宅中,只留下幾個年老的家僕打理。要告別住了多年的宅子,秦家人都有些戀戀不捨。
季連別諾掀開燕唯兒馬車的車簾,彎身徵求她的意見:“唯兒,你介意和旁人共乘一輛馬車麼?”
燕唯兒搖頭道:“我不介意,叫他們上來吧。”
季連別諾早知是這答案,這小女人一直是善良又好相處的,這便對旁邊的女子和小孩道:“大嫂,你和兩個孩子上這輛馬車吧。車內女子是在下的妻子。”他反正已經說了妻子,當然就得說到底,不然此時再換個諸如“未婚妻”的說法,到時燕唯兒肯定又得東想西想。
一個輕柔的女聲,聽起來讓人十分舒服:“謝謝季連少主對我們母女的照顧。”
“不妨,三兒的大嫂,便是在下的大嫂。請!”季連別諾協助她把那個孩子先抱上馬車,身後一個丫環,趕緊上前攙扶大少奶奶上了馬車。
燕唯兒在車內,連忙傾身伸手扶住上來的年輕婦人。剛纔已經見過,認得她是秦三哥哥的大嫂尤氏。
那尤氏二十七八歲,風姿綽約,素服襯得她愈加楚楚動人。彎彎的柳葉眉,櫻桃小口,保養得細膩的皮膚,足見平日生活養尊處優。
“我是唯兒,”燕唯兒主動介紹:“大嫂你節哀。”
尤氏微微一低頭,顫聲道:“唯兒姑娘好。”眼睛紅腫,說着話,又忍不住輕輕哭泣。
一時,馬車內氣氛凝重,燕唯兒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扯別的事,人家正傷心,哪有興趣聽她扯;陪她回憶故者,只會更添她的傷心事。
兩個小女孩緊緊依偎在孃親身邊,也是一樣紅腫的眼睛,卻掩蓋不住粉妝玉琢的俊俏模樣。
燕唯兒見她們娘仨擠在一邊,自己這邊還空着,終忍不住對那年紀最小的小女孩招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小女孩有些有認生,半天也不動,倒是尤氏輕輕擦去眼淚,歉然道:“唯兒姑娘見笑了,我實在是……止不住……”
“大嫂哪裡話,我理解得。”燕唯兒垂下眼瞼,心道,若是季連別諾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會不會也這麼傷心呢?又趕緊在心裡念,壞的不靈好的靈,暗自啐了無數口。
尤氏見她年紀雖小,卻很懂事,性子也謙和,便使了小女兒坐了過去,輕嘆口氣:“孩兒還這麼小,他便扔下我們走了,這可怎生是好?我們雖是父母之命,但成親以來,也一直兩情相悅,如今……”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講述起那些舊日往事,配上那泫然而泣的表情,把個燕唯兒也惹得眼淚漣漣。
就這麼一路哭一會兒,說一會兒,等到下馬車的時候,兩個女人成了知心朋友。
到得秦家別院,已是晚上。家僕們忙碌着搬東西進屋,季連別諾帶來的人馬,也在幫忙,整個院落熱鬧非凡。
季連別諾思量着,明日便可帶着唯兒回家,早日去見她孃親,好讓她的心定下來。
秦三公子自然瞭解他的心思,一忙完就過來找這兩人,身後還跟着個婢女,端了水晶盤子,盤裡放着兩碗蓮子羹。
“唯兒,哥哥以後好可憐,玩也沒時間玩,大好河山也沒時間出去晃悠了。”秦三公子苦着臉,看燕唯兒吃連子羹的可愛表情:“你以後跟着別諾哥哥,可別把秦三哥哥給忘了。”
“不會的!”燕唯兒大氣地保證,轉過身問季連別諾:“季連府離這兒有多遠?”
“半天的馬車路程。”季連別諾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看,我坐輛馬車,半天就跑過來了。”燕唯兒自顧打着如意算盤。
“三兒,正要跟你聊聊,我有個法子可以讓你既管了事,又可以遊山玩水。”季連別諾面對這兩人的時候,冰冷的感覺不復存在。
“說來聽聽。”秦三公子大喜,一向認爲季連別諾的法子靠譜。
“但首先,你要花時間跟大管事好好學習,充分了解秦氏兵器製造的整個流程以及帳目往來、客戶管理,然後抽調幾個骨幹組成以大管事爲首的管理核心。這些人裡,互相牽制,互相配合。你就可以高枕無憂,把雜事交給他們來做,你定期關心關心,只要不出大的亂子,基本就正常了。”季連別諾說完,好整以暇地看着秦三公子。
“妙!”秦三公子滿臉佩服:“你就是這麼幹的?”
“我比你好點。”季連別諾實話實說:“但大多數事,我都交給華翼帶的‘十八騎士’去做了。”這些年,大事小事都是“十八騎士”去解決,而他,很好地做了一個只看結果的領導者。
“秦三哥哥,你可以讓大嫂來管帳目啊,原來賬目就是她管的。”燕唯兒忽然想起在馬車上,尤氏無意中跟她透露曾經如何協助丈夫查看帳目,後來慢慢上了手,就不需要丈夫操心。
秦三公子點點頭:“大嫂聰慧過人,又善良嫺德,現在大哥去世了,讓她做點事也好,不然悶在房裡,也不是個事兒。只是這事不能讓我老爹知道,他從來不讓女人碰這些東西,估計我大哥定是把門一關,纔敢讓大嫂幫忙的。”
幾人關在屋裡又密謀了一會兒,季連別諾忽然想起早上燕唯兒和爺爺婆婆那老兩口嘻笑一場,便問道:“唯兒,你早上說誰‘吝嗇’?”
這一問,燕唯兒便笑得收不住口,手舞足蹈:“我給你們講個故事,有個少主叫季連別諾,吝嗇得要命,從不肯請客。有一天,他的鄰居借用他家的房舍設宴請客。有人路過這裡,見熱鬧非凡,就問他家的僕人說:‘你們家主人今天是在請客吧?’僕人說:‘想我家主人請客,要等到他下一輩子。’結果這話讓這季連少主聽到了,大罵道:‘誰準你承諾他請客的時間了。’”
燕唯兒高興地把故事中的財主改成了季連別諾,眼珠如葡萄在眶裡打轉,黑白分明,要笑不笑,意味深長,挑釁地望着季連別諾,引得秦三公子狂笑一場道:“別諾,你完了!你這輩子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