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申家的早晨看起來祥和安靜,申優鉉他爸坐在餐桌旁邊看報紙,安智慧擺好早餐,看了看樓上,申優鉉並沒有動靜。
“去喊優鉉下來吃飯。”男人命令妻子。
“算了,讓他多睡會吧。”安智慧應道。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享受過了頭。”男人悶悶的發了句牢騷。
不管怎樣,自從安智慧大病一場之後,申優鉉總算肯回家了。一切都好想回到了從前,只要申優鉉乖乖的別再惹他心煩,他可以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安智慧默默的在對面坐下,見老公不再說什麼,忐忑的心落入了肚子裡。
申優鉉大概是凌晨四點出門的,她大抵也知道他去了哪裡。聽依娜說,李瑟菲今天的飛機出國。
時至今日,安智慧仍舊總在半夜裡驚醒,總是想起李驍承墜樓的那刻,驚出一身的汗。
她不是不喜歡李瑟菲,而是無法面對李瑟菲。那孩子的眼神像一把匕首,能生生的把她剝碎。
候機室裡的人不太多,申優鉉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遠遠的看着。瑟菲是一個人來的,高高瘦瘦的個子,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年輕的女孩子,越來越堅強,有時候獨立得讓他感到陌生。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走過去接過她手裡的箱子,哪怕只是幫她那一段短短的距離也好。
但還是忍住了。
瑟菲像是感應到身後的目光,忽然回了頭。申優鉉一陣慌亂,急忙藏到了柱子後面。待他在探出身來,已經看不見瑟菲的身影了。
他們終究,連一聲再見都沒有說出口。
飛機穿越雲層,晨起的陽光落在雲層之間,就像瑟菲夢裡那個巨大的水晶球散發出的萬千光亮,奪目耀眼。更像是她辛辛苦苦積攢在懷抱裡的陽光,忽的一下子全部散落。
她的世界重又黑暗冷清。
沒有做完的夢,真的沒辦法再做完。
耳機裡傳出迪克牛仔的舊歌:遠離地面,快接近三萬英尺的距離,思念像黏着身體的引力,還拉着淚不停的往下滴……
她踉蹌着跑進洗手間,用手捂着嘴巴,卻還是嚶嚶的哭出聲。
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哭過,無論是李驍承去世,還是她和申優鉉分手 ,都從來沒這麼大力的哭過,好像要把身體裡所有的悲傷都釋放出來。
十五歲,他們初遇,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女俠,輕功失靈了嗎”。她在樹枝間,看見他的臉,眼神清朗如明星。
十六歲,未下雨的午後,他把提拉米蘇遞到她手裡,他們都知道提拉米蘇的意思是“帶我走”。
十七歲,他是她回憶裡僅存的溫暖,如螢火一樣微小的光亮,伴着她捱過小城裡最艱難的時光。
十八歲,他們在燈火闌珊的人羣裡重逢,他說要永遠跟着她的旋轉木馬奔跑,永遠不會離散。
十九歲,他們在雙城之間穿梭,可以在夜行列車上站一整夜,只爲看一眼想念的臉。
二十歲,不知道究竟是誰說了第一句分手,不知道兩個人爲什麼從熟悉變成了陌生,他們的愛情無疾而終。
如花美眷,終究沒有敵過似水流年。
瑟菲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沒有辦法止住眼淚。也唯有遠離地面三萬英尺的高空,她才能放聲哭泣。不知道這些眼淚會不會變成雲朵,在那片被回憶覆蓋的天空中,下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
“小姐,您還好嗎?請把門打開。”
“小姐,您不舒服嗎?需要幫忙嗎?”
空姐已經第三次敲門了,見瑟菲沒有迴應,採取了緊急措施,用鑰匙打開了門。
在衆人差異的目光中,瑟菲並沒有力氣站起來 ,只是捂着胸口,眼睛紅腫,眉頭緊緊的蹙着。彷彿,在忍耐極大的痛苦。
“小姐,您不舒服嗎?我們飛機上有一些常用藥。”一個空姐蹲下身。
她搖了搖頭,背靠着沖水馬桶坐在地板上,把頭埋在膝蓋上,不想讓別人看見她的眼淚。可是誰都能看出她的身體在抖動,呼吸那樣急,想喘不上氣來一樣。
真的有藥嗎?可以不讓心碎掉,可以讓她抵禦難捱的疼。
有人拿來了薄毯,輕輕的蓋住她的後背。
所有人都斂住呼吸,生怕打擾了女孩令人心碎的憂傷。
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之上,這是屬於李瑟菲的悲傷專機。
我只但願,餘生不再有夢,只沉睡在有你的往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