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逢時用靈氣將自己包裹,輕輕撥開木板縫隙。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龐大的校場,數千名身着黑色勁裝的軍士正在操練,刀光劍影間殺氣騰騰。
校場四周高牆環繞,哨塔上隱約可見持弩警戒的守衛。
校場正中央,一面黑底金紋的旗幟獵獵作響。
“玄甲”二字赫然在目!
餘杭郡廂軍的番號?
那也不該身着黑衣,她記得很清楚,趙啓澤父親死的時候,身上穿的是靛青色。
那才符合史書記載。
地方禁軍?
那名號也不該是玄甲。總之,這些兵士絕不是朝廷編制中的軍隊。
那這支訓練有素的軍隊,極有可能是——私軍!
正思索間,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陸逢時迅速合上木板,隱匿好身形,氣息。
“範大人,新一批軍械已清點完畢,三日後便可運抵。”
“嗯,務必謹慎。”
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響起,“主上大業在即,決不可出半點差錯。”
範大人?!
陸逢時心頭一震。
莫非是轉運副使範鍔?
她冒險再探,只見一名身着錦袍的中年男子負手而立,面容陰鷙,身旁站着的正是方纔倉區的那位墨先生。
“地道可還通暢?”
範鍔問道。
“回大人,一切順利。”
墨先生恭敬道,“只是那些腐敗的穀物氣味難聞,貧道已命人清理。”
範鍔冷笑一聲:“無妨,爛穀子本就是障眼法。
待事成之後,一把火燒了便是。”
由此可見,新糧早就被他們換走,那些腐壞的陳糧就是他們的障眼法。
便是有人察覺問題,他們對外本就宣稱這次徵收的糧食有問題,到時可以撇的一乾二淨。
好深的算計。
正欲再聽,忽聽範鍔話鋒一轉:“對了,前幾日有個小吏鬼鬼祟祟靠近庫房,查清楚了嗎?”
“已查明,是倉部一個叫趙啓澤的核算書吏。”
墨先生眼中寒光一閃,露出幾分譏誚,“大人可能猜不到,這個人還與我們有些淵源。”
“哦?說來聽聽。”
範鍔被墨先生吊起胃口,轉身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一副要聽故事的模樣。
“四個月前,有一漕兵摸到我們存糧之地”
範鍔立刻記起來:“聽你這話,他和趙文傑有關係?”
“是他的兒子。”
“呵~”
範鍔發出幾聲冷笑:“有點意思!一個漕兵之子,有點能耐。”
不過也就這樣了。
“既然查清楚,那就處理乾淨。”
“是。”
墨先生獰笑,“屬下已派人盯住他,今晚便讓他‘意外落水’。”
陸逢時心一沉。
再顧不得隱藏,身形如鬼魅般退回密道,全速折返。
衝出密道時,天色已暗。
她不敢耽擱,五行之氣催動到極致,身形如風掠過街巷。
幸好出發前,趙啓澤說過那譚姓老吏住處。
然而,等她趕到時,只剩一桌殘酒冷餚,地上還有打翻的酒杯和一攤未乾的血跡。
“糟了!”
她靈覺全開,捕捉空氣中殘留的氣息,很快鎖定一道微弱的靈力波動。
是趙啓澤的。
循着痕跡追至一條人跡罕至的河邊。
遠遠便見兩名黑衣人拖着一個麻袋,正欲將之沉入河中。
陸逢時認出,其中一人正是墨先生那個醜跟班。
有聚氣巔峰修爲。
陸逢時眸中寒光乍現,袖中玄陰珠驟然飛出,幽藍寒光如月華傾瀉,瞬間凍結河面。
其中一名尚未反應過來,便覺脖頸一涼。
再看來人,手上握着的是他的刀。
醜跟班則迅速躲避迎面而來的殺招,不過仍被震傷心脈,一口鮮血噴出。
他不但不惱怒,也沒想着逃命。
反而露出一抹奸笑。
剎那間,河道四周驟然亮起火把,數十名手拿強弩的黑衣殺手圍堵而來。
爲首之人,正是墨先生!
“果然有同夥。”
墨先生陰冷一笑,“既然來了,便一起留下吧!”
陸逢時冷笑:“就憑你們?”
墨先生左手撫摸着他腰間的墨玉,灑笑:“僅你一人,確實留不下你。可有兩個拖油瓶,那就不一樣了。”
說完右手一揚,強弩對準麻袋射來。
“卑鄙!”
她身形暴退,玄陰珠凌空旋轉,一道冰牆瞬間凝結,堪堪擋住弩箭。
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墨先生已掐訣唸咒。
隨着咒語聲起,他腰間墨玉亮起幽光,“鎖靈陣,起!”
地面猛然浮現出繁複的黑色陣紋,無數細如髮絲的靈力鎖鏈破土而出,纏向陸逢時雙腿!
陸逢時蹙眉。
恐怕從他們一進城,趙啓澤的一舉一動就被監視了。
也知道自己的存在。
故意放任她,爲的就是一網打盡。
“弟妹,快走”
麻袋裡傳來趙啓澤虛弱的呼喊。
“現在想走?晚了!”
墨先生笑意森然,“貧道正缺一個築基修士的精血煉丹。”
有她一身精血加持的丹藥,服用後定能讓他修爲一日千里。
陸逢時目光涼涼看着墨先生:“就憑這破陣?”
話落,她突然撤去護體靈力,任由鎖鏈纏身。
墨先生一愣,旋即臉色大變。
那些鎖鏈竟在觸及陸逢時皮膚的瞬間,寸寸崩裂!
“五行逆轉,給我破!”
陸逢時體內道基瘋狂旋轉,五色靈光交織成漩渦。
鎖靈陣本是屬陰性困陣,此刻卻被五行相生相剋之力硬生生撐爆!
“噗——!”
墨先生遭反噬吐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不是普通築基修士.”
方纔還以爲是水系靈根修士。
沒想到,竟是傳說中的五行修煉者。
陸逢時豈會理他,趁此間隙,一把抓住麻袋,玄陰珠化作冰刃斬斷繩索。
趙啓澤渾身是血跌落出來,手中死死攥着一本染血賬冊:“弟妹,這個你拿着,一定.要拿好.”
話未說完,墨先生已暴起發難!
他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墨玉牌頓時化作一柄漆黑長刀,帶着森然戾氣劈向二人!
“小心!”
陸逢時推開趙啓澤,自己卻被刀氣掃中左肩,頓時血流如注。
更可怕的是,刀口竟有黑氣蔓延。
陸逢時咬牙看向墨先生。
他竟在刀上淬了劇毒!
“哈哈哈!” 墨先生見這招得手,得意大笑,“這毒專噬修士靈力,你撐不過半刻鐘!”
陸逢時踉蹌半步,眼前陣陣發黑。
數十名弩手已重新填裝箭矢,寒光閃閃的弩箭齊齊對準了她。
生死關頭。
趙啓澤大喊:“別管我,你拿着簿冊走。”
以她的能耐,獨自逃命一定能保住命。
“走?
你們都得留下。放箭!”
墨先生一聲令下,數劍齊發。
陸逢時眸光一厲,體內五行道基瘋狂旋轉,將所有弩箭全部凝聚在五色漩渦中。
再反臂一震,漩渦逆轉。
所有弩箭調轉方向,射向發射的黑衣人。
“啊——!”
幾乎是同時,黑衣人被弩箭射殺倒地。
墨先生見狀,怒吼一聲,漆黑長刀再次劈來,刀身處繚繞着森然鬼氣,竟隱約浮現一張猙獰鬼臉。
陸逢時蹙眉:“隱藏的真好,竟是鬼修!”
墨先生面目一獰:“既然被你發現,那就更留不得你了!”
獰笑聲中,長刀已然劈出漫天黑霧。
霧中陰魂嘶吼刺人耳膜!
陸逢時疾退三步,玄陰珠懸頂護體,不僅如此,陸逢時咬牙催動它的玄陰本源,將墨先生散發出的鬼氣盡數吸入到珠內。
他的修爲,竟成了玄陰珠的補品。
墨先生看的咬牙切齒。
“這是什麼?”
這女修身上沒有鬼修的氣息啊!
這珠子爲何比他還邪門?
陸逢時可沒有心情跟他解釋,那毒厲害的很,她現在是在強撐。
必須在半刻鐘內,解決他!
“五行歸元,化煞爲塵!”
玄陰珠幽光大盛,侵入體內的劇毒被硬生生捲入五行漩渦。
更驚人的是,黑氣觸碰到水靈之力的瞬間,竟凝出細密的冰晶,隨陸逢時劍指一引,完全淬毒冰針反向射向墨先生。
與剛纔對付黑衣人那招。
如出一轍。
“雕蟲小技!”
墨先生長刀橫掃,鬼臉張口吞盡冰針。
可就在毒針入腹的剎那,他面色驟然一變。
冰針裡竟然藏着一縷火之靈力。
“嗤啦!”
他腹腔猛地竄出赤焰!
水火相激的劇痛讓他刀勢崩散。
陸逢時身形猛然突進,並指爲劍直刺他眉心:“破!”
就在這緊要關頭,墨先生脖頸突然浮現一道血色符印,竟將陸逢時之間靈力盡數吞噬。
更有一股陰邪吸力順着手指蔓延,瘋狂抽取她的生命力!
陸逢時駭然收手。
掌心已多出一道焦黑血痕。
“引生符?!”
引生符不算邪符,但這符籙分明散發着邪氣。
分明就是邪符。
且是以活人精血爲引種下的保命邪符。
她立刻想到石漱寒說過的話。
“你是黃泉宗的人?”
墨先生趁機暴退,七竅滲血卻狂笑:“見識不錯!此符連結主上神魂,殺我便是驚動金丹真”
話音戛然而止。
陸逢時眼中厲色一閃,玄陰珠狠狠撞向自己染血的掌心。
沾染邪氣的精血被珠光引燃,化作一道猩紅血箭,直射符印核心!
這招叫以煞破煞。
符印應聲炸裂!
他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半個頭顱轟然粉碎,殘軀倒地時,腰間墨玉牌“咔嚓”碎裂。
黑衣人死後,趙啓澤趁着兩人對戰時,去解開譚姓老吏的麻袋。
可惜的是,老吏已經死了。
趙啓澤眼眶發紅,是自己連累他。
他以爲自己已經算個修士,對付十來個普通士兵不成問題。
可沒想到,面對這樣大規模的圍殺,他沒有還手之力。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走!”
墨先生已死,他們需要儘快離開。
不然背後之人追來,他們不一定能逃脫掉第二次。
她背起重傷的趙啓澤,遁入蘆葦蕩。
邊走還邊用五行之力抹去他們的蹤跡。
這就是五行之氣的好處,它和天地靈氣能很好的融爲一體,是最好的隱匿之法。
陸逢時不記得自己跑了多久。
晨光微熹,陸逢時也累的跑不動了。
將趙啓澤放下後,她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趙啓澤,還撐得住嗎?”
趙啓澤已經只剩下一口氣,但還是硬撐着,“還好,你,你的毒?”
跑了半夜,可別毒入肺腑。
都是他的錯。
以爲自己小心謹慎,哪裡知道早就露出了馬腳。
對方將他的身份線索查的清清楚楚,他還讓弟妹幫他涉險。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殺了那個邪修。
就算他的身份暴露,也不至於連累陸逢時,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昨晚對戰時,用玄陰珠吸出一部分,雖然還有殘留餘毒,一時倒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休息了會,陸逢時才從地上站起來。
他們剛纔休息的地方是一個避風的半山坡,一看羣山環繞,他們這是慌不擇路,跑進了深山。
一時半會,暫時安全。
陸逢時:“先找個地方,恢復靈力,身上的傷也要處理下。你在這,我去附近轉轉,看有沒有可以暫時容身的地方。”
找了一個山頭,在半山腰找到一處山洞。
回來的路上順便打了兩隻野兔子。
吃好後,身上有了些力氣,兩人往那簡易的山洞裡去。
在山洞恢復靈力後,陸逢時再運功將殘餘的毒素逼出體內,至於趙啓澤身上的刀傷,五行之氣幫着梳理,雖沒有完全癒合,但也不影響他接下來的行動。
嚥下口中最後一口肉,趙啓澤問:“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暫時先不要回村。”
這兩天養傷,兩人將分開後各自得到的線索整理一番。
趙啓澤身份已經暴露無遺。
洞中篝火劈啪作響,映在趙啓澤還有些蒼白的臉上。
“他們即知我的真實身份,我娘怕是”
“未必。”
陸逢時撥弄火堆,“墨先生臨死時說邪符連結主上神魂,黃泉宗行事慣用魂燈命牌。
他肉身一死,魂燈即滅,幕後之人此刻已知他斃命,卻未必來得及細查其死前所見所聞。”
她用樹枝在地上開始劃線分析:
“我們先分析黃泉宗,在他們認爲,墨先生應該是死前遭遇強敵身亡,第一個懷疑的一定是與他們有滅門之仇的玄霄閣。”
上次搗毀邪墓,石漱寒並未藏着掖着。
若那真是黃泉宗的培養邪物的一個地方,被搗毀後肯定會派人來查,此刻定然已經知曉玄霄閣插手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