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墨先生不在,他又有急事需要溝通,用這個方法是最能掩人耳目的。
想到秦川拖不了太久。
陸逢時迅速從密室出來,將一切還原,再用五行之氣將所有氣息抹除,而後將錦囊扔在書桌旁的地面上,迅速離開範府。
既然已經確認範鍔與黃泉宗有勾結。
那就不是她一個人的事。
上次邪墓之行,石漱寒說過會追查到底,人或許也在餘杭郡內。
回到秦府,陸逢時立刻用傳音符聯繫石漱寒。
果然是在的。
他當初一直追查徐先生那條線,很可惜的是,摸到錢塘縣後,徐先生這條線斷了。
不錯,被人滅口了。
他一時之間如無頭的蒼蠅,又怕打草驚蛇。
能在他面前,毫無破綻的斬斷線索,對方的修爲比他高出太多。
想到當初追查邪符,那富戶宋少傑的別院也在錢塘縣,這不得不讓他多想。
思前想後,決定回宗門搬靠山。
他想找他的師兄桑晨。
桑晨三十二歲,五年前結的丹,去年年底突破瓶頸,如今已是金丹中期修爲。
定能對付那個佈置陣法之人。
可以一到宗門才知道,師兄閉關了。
總不能因這一件還不太確定的事,就請長老走一趟。
等了十日,桑晨終於出關。
得了師尊的允許,這才又重新返回餘杭郡。
他本以爲,跟着師兄進到別院,會發現了不得的線索。
沒想到別院什麼也沒有。
當初那個人,早已經不見蹤影。
他不得不帶着桑晨重新下了一趟古墓,想從古墓中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這不,人才剛從古墓出來。
就收到陸逢時的傳音,她竟然說找到了關於黃泉宗的線索。
石漱寒一刻也不耽擱。
約莫半個時辰就趕到了陸逢時說的知州府。
此時,夜色已深。
因陸逢時提前交代,秦川親自守在府門口,見到二人,立刻將人引入府內。
“府中有人去世?”
可他一點陰氣都沒感覺到。
秦川:“這個說來話長,道長請隨我來。”
他直接將人引入秦放的書房。
躺在棺材裡的秦大人,現在正端坐在上首,與陸逢時和趙啓澤在低聲商議着什麼。
“大人,陸娘子,人來了!”
“陸道友。”
陸逢時起身行了個道禮。
石漱寒頷首,介紹:“這位是我師兄,桑晨。師兄,這位便是我跟你說的陸道友。”
陸逢時再次朝桑晨行禮。
他看着比石漱寒年長几歲,二十七八的樣子,周身氣息內斂,一點威壓也感覺不到。
結丹之後,容貌基本不會有多少變化,看着年紀越大,大概率是因結丹較晚。
二十七八結丹,是真正的高手。
陸逢時在打量桑晨的同時,桑晨的目光也落在陸逢時身上。
小姑娘看着年紀不大。
竟然已經築基。
不僅如此,她身上似乎還藏着了不得寶貝。
“陸道友何門何派?”
這麼一號人物,也算少年英才,怎的之前都沒聽過?
“無名無派!”
“無名無派?”
一向比石漱寒還淡定的桑晨不淡定了。
但看陸逢時不予多說,現在也不是細聊的時候,他也就止住話頭,看向一旁的男子。
這一看,他又不淡定了。
怎麼這人身上,還藏着一隻鬼。
鬼是乾淨的鬼,可不管怎樣,修煉之人養着鬼魂,就是不行!
他這一向老實巴交的師弟。
結交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看着桑晨臉色不斷變化,陸逢時摸了摸鼻子:“你們先坐,我細細與你們講一講我發現的關於黃泉宗一事……”
陸逢時將在範府密室所見,一一道來。
尤其是那尊鬼首神主牌位和黑香,以及秦放中的噬心散。
石漱寒眸中寒光一閃:“果然是黃泉宗的手筆!”
那噬心散,他記得清清楚楚。
此爲黃泉宗秘藥,卷宗記載,修爲越高,噬心散的毒性越強。
秦放能活下來,只能說煉製這噬心散的人修爲不怎麼樣!
若他當時服下的噬心散,是有師兄這樣修爲之人煉製,毒倒築基期修士都是有可能的。
範鍔這邊已經疾步來到書房門口。
“可有察覺異常?”
守衛搖頭,“回大人,並無異常。”
範鍔還是不放心,又將暗衛叫來,同樣是說沒有異常。
範鍔的心稍微落了落。
他推門進去,龔鳴立刻查探書房內的氣息,走了一圈後,朝範鍔搖頭:“並無異常。”
範鍔此時也將密室入口查探完畢。
的確沒有人動過。
難道他的錦囊真的掉在某處了?
範鍔轉身回頭,還想絞盡腦汁再想想,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東西。
錦囊?!
範鍔心跳加速,快步上前,彎腰撿起它。
還以爲掉在外面。
沒想到錦囊一直在自己書房。
他檢查一番,鑰匙還在,看袋子,應該是他經常撫摸,絲絛鬆了。
範鍔嘴角逐漸翹起。
在椅子上坐下。
不過沒有得意太久,他立刻拿出一張空白的奏摺,開始疾書。
秦放死了。
沒有比這個時候給他安罪名最合適的。
到時候,朝廷欽差下來,調查的結果,只會是他範鍔察覺秦放的狼子野心,自知事情暴露,畏罪自殺。
至於其他不合理之處。
等十天半月人來了,就都變得“合理”了。
寫完後,叫來守衛:“送去驛站,快馬送往京城。”
“是。”
寫完後,範鍔才徹底鬆了口氣。
這幾日因爲秦放,他沒有睡一個整覺,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養精蓄銳,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範鍔一覺睡到天亮,吃過早飯來到書房,一腳踏進去後纔想起來,昨日派去滅口郎中的史恆遠到現在都沒有回來跟他彙報。
一個郎中,這麼有能耐?
史恆遠雖是文人,這不是給他派了兩個好手,怎的還沒回來?
“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龔鳴點頭。
只不過還沒來得及動,劉華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劉華跑到書房時,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上了年紀,體力就是不行。
“你也是府裡的老人了,大呼小叫的,喊什麼!”
“主君,是欽差!”
範鍔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什麼欽差?”
奏摺是昨晚才送出去的。
就算是加急,從驛站走,也得七八日時間,再送抵於樞密院,最後呈送御前,怎麼着也得十日。
來回就需二十日的時間。
怎麼可能一日,欽差就到他府門口?
“他有沒有報上名號?”
劉華喘着粗氣,臉色煞白:“回,回主君,來人自稱是兩浙路提點刑獄公事,薛明義薛大人!
手持樞密院簽發的急令,帶…帶着大隊兵士,已將府衙圍了!說是奉旨徹查轉運使司貪瀆及謀逆大案!點名要主君即刻前去接令!”
“薛明義?”
範鍔臉色立刻沉了下去,踉蹌一步跌坐回椅子上。
這個人他太熟悉了。
薛明義是秦放任福建路轉運使時的老部下!
素來以鐵面無私,手段強硬著稱。
秦放調任至杭州後,薛明義也升任了兩浙路提點刑獄公事。
但兩人轄區雖有重迭,平日裡公務交集卻不多。
薛明義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
還直指貪瀆及謀逆?
範鍔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混亂。
秦放昨天剛死,今天一早薛明義就帶着樞密院急令到了?
這速度,快得超乎常理!
除非,除非秦放的死,根本就是一個局。
那得是多久前就做了這個準備?
難不成秦放在去三號倉區搜查的時候,就已經做了兩手準備,將這件事情彙報上去了?
沒有證據,就敢貿然上報給朝廷?
這些現在都不是他光靠想就能想的通的了。
他起身,目光看向書架後。
要不要現在給尊使報信,然後提前動手?
但若還是如先前那樣,虛驚一場,只怕尊使又會責怪他辦事不利。
算了,該斷的尾巴都已經斷乾淨。
他不信秦放能抓到什麼切實的把柄,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就更不可能。
無非還是和之前秦放一樣虛張聲勢。
只要咬死不認,他也奈何不得他!
範鍔整理好衣袍,朝門外走去。
府門口的薛明義,坐在馬上等了已經有一會了。
“不知薛大人到訪,有失遠迎。還請雪大人莫要計較!”
薛明義身着緋色官服,板着臉並未下馬,居高臨下的目光如寒冰落在範鍔那張故作鎮定的臉上:“你我都是從五品,範大人這話說的太過客氣。倒讓本官不知說什麼好了!”
範鍔:“……”
油鹽不進的傢伙。
這麼多年,真是一點也沒變。
若不是特殊時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思,就薛明義這麼不給面,非得罵上兩句。
“這裡是你私人府邸,本官就不進去了,過來是與你知會一聲,這會吳大人應該也到了,本官先去府衙。”
“駕~”
薛明義興師動衆的來,卻只說這麼幾句話就走了。
範鍔很氣,但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
“你現在去找史恆遠。”
龔鳴應聲,直接離開,哪知剛過府門拐角的街道,就被陸逢時拿下。
範鍔毫不知情,回府換上官服騎馬去衙司。
他到的時候,吳大人果然已經到了。
按說轉運使的品級比提刑是要大的,但因兩者分掌財政和司法,並無隸屬關係,兩人甚少往來。
今日,本該坐在上首的吳大人,卻坐在一旁。
反而奉旨的薛明義明堂高坐。
堂內氣氛肅殺,落針可聞。
“範副使,”
薛明義的聲音不高,卻極具穿透力,“本官奉樞密院急令,徹查轉運使司貪瀆及謀逆大案。今日傳你問話,望你據實以告,莫要自誤。”
範鍔拱手,臉上擠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愕。
“範提刑此言何意?
下官爲官數十載,兢兢業業,克己奉公,此等滔天罪名,下官是萬萬不敢認!”
“不知是何人構陷下官,還請大人明察!”
“構陷?”
薛明義冷笑一聲,從案頭拿起一迭厚厚的卷宗,“本官自非空口白牙。
範副使,本官問你,你祖籍何處?”
範鍔心中一凜,面色不動聲色:“回大人,我祖籍乃蘇州吳縣。”
“哦?蘇州吳縣?”
薛明義翻開卷宗第一頁,“可據吏部存檔及本官查證,你父範崇禮,乃餘杭郡錢塘縣人士,於慶曆五年遷居吳縣。
你本人,生於餘杭,長於餘杭,直至弱冠方隨父遷往吳縣。”
“按我大宋《官人避籍令》,官員不得與本貫及寄居地任職。你隱瞞真實籍貫,在餘杭郡轉運副使任職長達五載!”
“此乃欺君罔上,嚴重瀆職,你作何解釋?”
範鍔額頭滲出細汗。
斟酌一番,開口:“大人!我幼時雖生於餘杭,但早已舉家遷往吳縣,吳縣纔是下官戶籍所在。餘杭不過是出生之地,豈能算作本貫?
此乃有心之人曲解律令,構陷下官!”
“狡辯!”
薛明義猛地一拍驚堂木,“本貫即籍貫出生地!
寄居地指長期居住地。”
“你生於餘杭,長於餘杭近二十載,此乃鐵證!”
“刻意隱瞞,意欲何爲?”
範鍔頭略低,眼裡的厲色一閃而過。
肯定是那逆子吐露了什麼,不然好好的,怎麼突然查籍貫?
薛明義用這個做引子,弄得他措手不及。
他還沒想出對策,薛明義又拿起另一份染血的簿冊:“此乃轉運司倉部書吏趙啓澤,冒着生命危險取得的證物!
其上詳細記錄了你以‘待驗’之名,扣留本該發往京城的漕糧達三十萬石之巨!”
“更有特殊物資轉運至甲字三號倉的隱秘記錄!”
“範鍔,你解釋解釋吧,這三十萬石漕糧何在?所謂的特殊物資又是什麼?”
範鍔臉色發白,咬牙道:“大人明鑑!
漕糧扣留,實因發現刁民以陳糧偷換新糧,品質存疑,下官爲保漕糧無失,才下令暫扣覈查!”
“此事下官已向吳大人彙報過,至於簿冊所言特殊物資,純屬子虛烏有,定是那趙啓澤因私怨僞造,構陷下官。”
薛明義眯了眯眼。
“什麼私怨?”
“他父親趙文傑,身爲漕兵,玩忽職守意外身亡,他便懷恨在心……”
“夠了!”
薛明義厲聲打斷,“趙啓澤之父趙文傑死因蹊蹺,本官自會另案查究。
現在問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