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大的反衝力,瞬間切斷了陰煞之氣對陸逢時的後續衝擊。
她再次噴出一大口鮮血,憑藉着這股自毀防禦形成的反衝力加速向後倒射,狠狠撞在數十丈外的山岩之上,骨骼不知斷了多少,五臟六腑彷彿移了位。
氣息瞬間萎靡到了極點。
此時,一聲沉悶到彷彿來自地底深處的巨響傳來。
陸逢時擡眸看去,原地只剩下一個巨大的焦黑大坑,坑壁光滑如鏡,呈現出被極致高溫和陰寒繁複蹂躪後的琉璃狀。
確定玉佩和魔刃徹底化爲虛無,陸逢時才鬆了口氣,艱難地從巖壁凹坑中滑落癱倒在地。
她現在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今日這種情況,說不怕那是假的。
若沒有這顆玄陰珠,這次說不定就玩完。
玉佩殘魂最後的反撲,讓她真切感受到了那背後古墓的兇險。
調息一個時辰之後,陸逢時才勉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斷骨的劇痛,步履蹣跚地回到南新縣衙。
“陸娘子,你終於回來了。”
章俊早已在二堂焦急等候,見她狼狽的樣子,立刻上前詢問傷勢,“城外那動靜,您沒事吧?”
當時,他正在審訊。
那疤臉賊人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定住似的,然後脖子上的玉佩,在他眼皮子底下飛出地牢。
等他追出來,玉佩早已經不見蹤影。
那種震撼,不亞於初次見到老李頭的屍體。
他以爲這已經足夠顛覆認知,哪知他剛準備折身回去繼續審訊時,一聲轟隆巨響傳來。
就像巨雷在耳邊炸響,着實恐怖。
“無妨。”
陸逢時聲音沙啞,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說正事,那賊人招了嗎?都說了什麼?”
“招了!”
章俊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快速道,“那賊人名叫周癩子,錢塘縣人,是個慣盜,專幹些挖墳掘墓的勾當。他身上的傷確實不全是被魔刃反噬,主要是在盜那座古墓時,被墓裡的機關所傷。”
周癩子供述,他盜的那座墓位於南新縣和錢塘縣交界處,在一個叫‘黑風嶺’的山巒深處,具體地點極爲隱蔽,被天然形成的亂石和藤蔓掩蓋,還有前人佈下的迷障,尋常人根本找不到。
他也是從一個快死的老盜墓賊嘴裡撬出的線索。
周癩子本身沒文化,不懂墓誌銘,碑文被他毀了。
想從碑文判斷墓主身份,顯然行不通。
但他提到,主墓室裡的棺槨巨大,用的是罕見的陰沉木,棺槨上刻滿了跟那玉佩和魔刃上類似的怪異符文。
他盜過不少墓,憑感覺那棺材裡的東西很邪性,根本不敢靠近棺槨三丈之內。
最後還是在側室找到魔刃和玉佩。
他說那玉佩當時是完整的,就放在魔刃旁邊的一個玉盒裡,玉盒上也有符文。
他拿走時沒覺得異常,但在逃跑途中,玉佩不知怎麼突然自己裂開了,他當時就覺得渾身發冷,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盯上一樣。
但他沒捨得扔,無論是哪種玉,肯定都是值錢的。
至於魔刃,周癩子一開始以爲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是以一併帶了出來。
周癩子還交代,他根本不會畫符。
那些邪符,包括賣給老李頭的,都是從一個叫徐先生的手裡買來的。
這個徐先生非常神秘,每次交易都蒙着臉,聲音嘶啞,他們是在兩縣交界的一個廢棄的土地廟裡碰頭。
是徐先生告訴他,用這種符可以壓制兇物上的煞氣。
周癩子堅稱自己是單幹,沒有其他同夥一起下墓,他還透露徐先生的背後可能有人,因爲兩人在交易的時候,曾聽徐先生無意中提過一嘴‘上頭催得緊’。
“他有交代,老李頭怎麼死的嗎?”
章俊點頭,“周癩子身上有傷,急需錢買藥及跑路。打聽後知道老李頭敢收地下的東西,就把魔刃僞裝成古董賣給了他。
爲了多賺一筆,還把徐先生給他的邪符高價賣給老李頭,騙他說是鎮煞符.”
聽到這裡,陸逢時冷笑。
周癩子這個名字,倒是名副其實。
那張嘴裡就沒幾句實話。
“墓的大概位置應該沒錯,他下墓之後的情況基本忽略,既然他知道棺木裡的東西邪性,沒有打開,很順利的進入到主墓室,那他身上的傷從何而來?”
“這個,他說是不小心踩到機關。”
“好一個不小心。”
以周癩子那三腳貓的功夫,古墓如此兇險,若真遇到機關,他早就交代在墓裡了。
“還有,即是盜墓,必是從盜洞進入,他是從哪裡看到的碑文?”
顯然是想隱瞞墓主身份。
章俊聽出陸逢時的玄外之意,道:“我再去審,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竟然跟他打馬虎眼。
“算了!”
陸逢時搖頭,“如果周癩子背後還有人,他是不會說的。”
章俊道:“既然這樣,我先派人去破廟蹲守,看能不能抓到那個徐先生。”
“此事我已經告知盧縣令,他另增派人手,讓凌捕頭與我們一起,偵查此案。”
陸逢時:“光我們這些人,還不夠.”
陸逢時話音未落,凌捕頭帶着徐飛陸和畢三平等一衆衙役來了。
是來商議下墓的事。
“凌捕,這次下墓不比搗毀五顯公廟安全,光憑我們還不行。”
凌捕立刻想到當初搗毀五顯公廟時,出現在他們身邊的那個高人,他試探性的開口:“陸娘子是否能聯繫上那位仙師?
若是能得他相助,此次下墓,便萬無一失。”
石漱寒~
是啊,他可是玄霄閣的人,築基巔峰修爲。
有他在的話,下墓安全才有保障。
陸逢時手上倒是還有一張石漱寒給她的傳音符。
這是當時搗毀五顯公廟後,他離開前給她的。
是爲了方便後面查探邪符溝通之用。
一共二張,之前用了一張。
只不過這個符籙只能百里內傳音,若是石漱寒去了豫章郡,亦或是在宗門內,這傳音符怕是傳不了。
那就廢了。
管不了那麼多,總得試一試。
她靈力注入傳音符,沒想到立刻有了迴音。
陸逢時將古墓的事言簡意賅說與他聽。
“事關邪祟,本是我等之責,不過我這裡還有些事情需善後,得等上一日。”
石漱寒很是爽快的答應下來。這一日,凌捕和章俊他們做下墓的準備工作,陸逢時則恢復傷勢,並抓緊繪製需要的符籙。
有玄陰珠,她的傷勢恢復很快,但到底傷的重,無法恢復如常。
石漱寒來得比預想的更快。
第二日一早悄無聲息出現在縣衙後院。
他一身玄色勁裝,身姿挺拔,面容依舊冷峻,但眉宇間帶着一絲風塵僕僕和凝重。
陸逢時感覺到靈力波動,率先出來。
“石道友!”
石漱寒目光落在陸逢時蒼白的臉上,聲音帶着一絲關切:“陸道友,傷勢不輕。”
傷勢雖不輕,但短短一個月,她修爲漲得很快。
他知她是五行修煉者。
這種體質,他曾在古籍上看到過,十分少見,修煉起來速度會比單一靈根的修士要緩慢,所需靈力也會更多。
但若是能很好將靈根糅合,戰力也是十分可觀。
一個來月,從聚氣中期到聚氣巔峰,這也不像書中說的那麼慢~
不僅如此,似乎還得了寶貝。
應是這一段時間,外出歷練得了了不得的機緣。
石漱寒屈指一彈,一個瑩白的小玉瓶飛向陸逢時,“這是玄霄閣的‘固元丹’,固本培元,可修復傷勢。”
陸逢時沒有客氣。
玄陰珠能助她修復傷勢,但若有丹藥,會好的更快。
她立刻服下。
一股溫和卻強大的藥力迅速化開,滋養着受損的經脈和臟腑,效果比她修煉一日用五行之氣滋養,要快速的多。
真是好東西!
簡單的丹藥她也會煉,只不過沒有藥材和丹爐,她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多謝石道友援手。”
此時,凌捕和章俊也來了,盧縣令也過來了。
凌捕和章俊見過石漱寒,他會來一事兩人昨日已經告知盧縣令,是以簡單問候一聲,便開始說正事。
章俊將周癩子的供詞和現場發現的邪符灰燼細節一一告知,陸逢時則詳說玉蟬和她與噬魂魔刃一戰的細節,重點強調魔刃上的符文與玉佩符文的聯繫。
石漱寒靜靜聽着,眼神越來越沉。
“你說的這些,還有那骨粉,與我玄霄閣卷宗中記載的百年前一個被剿滅的邪修門派‘黃泉宗’頗有相似之處。”
石漱寒沉吟道,“此宗擅煉陰煞邪氣,以生魂、骨粉、污血爲引,手段極其歹毒。若此墓真與黃泉宗有關,其兇險程度,遠超尋常古墓。
周癩子能活着將東西帶出來,真是不簡單!”
陸逢時眉目挑了挑。
石漱寒這句話,與她所思所想不謀而合。
她試過周癩子,確定沒有修爲,那唯一一種可能,就是與他同去的人,有修煉之人。
那個古墓的入口,多半也是那人找到的。
“事不宜遲,我們儘快下墓。”
在石漱寒的指導下,衆人迅速準備,符籙陸逢時已經畫了不少,石漱寒又提供了數張更高階的破邪符、金光護身符和鎮魂符。
其他器物,如長明燈、浸泡過雄雞血和硃砂的墨斗線,數包混合了硃砂的石粉末,以及繩索,撬棍解毒丹等物,這些基本都是爲凌捕頭和章俊他們準備。
這次出動的人員一共有三十人:凌捕頭和章俊隨陸逢時和石漱寒下墓。
畢三平徐飛陸和趙鵬三個身手不錯的衙役負責外圍警戒、傳遞消息等輔助工作。
其餘衙役在入口處建立堅固營地,設置警戒線,配備強弩和火油,嚴禁任何人靠近。
到達周癩子說的那個地方時,天已經暗下來。
大家先安營紮寨。
衙役掄起帶來的工具,快速將旁邊的雜草收拾掉,再去拾來乾柴,篝火點燃用來取暖。
石漱寒盤坐在一旁的大青石上,擡頭看天。
陸逢時從帳篷中出來,石漱寒正好收回目光,他道,“今夜說不好會下雪。”
篝火噼啪作響,驅散着山間夜寒。
石漱寒的預言很快應驗。
細碎的雪沫開始從鉛灰色的天空飄落,無聲覆蓋着寂靜的山林,也給即將探索的古墓之行增添了幾分肅殺與不祥的預感。
“雪夜下墓.”
畢三平高大的虎軀蹲在篝火旁,“總覺得更瘮人了。”
徐飛陸胳膊肘捅了捅畢三平:“別瞎說。”
凌捕頭方纔檢查裝備,這會纔過來烤火,搓了搓手才往前伸,半蹲在那裡:“邪祟可不管天氣如何,烤了火按照安排好的,各自去睡。明日卯時正,準時下墓。”
陸逢時聽着幾人的對話,又看了看天空。
“這雪要下一整夜嗎?”
她現在的修爲,看不準確。
“嗯,好在明日一早就會放晴!”
這就好。
陸逢時正要回帳篷睡覺,石漱寒卻主動說起上次摧毀五顯公廟時發現的邪符一事。
石漱寒的傳音符目前只能傳音百里,發現正統符籙被篡改成邪符,事關重大,他搗毀五顯公廟後並未立刻去追查,而是先回宗門,將此事稟報給宗主周靜觀。
這是他俗名,修煉宗門都稱他爲玄德道君。
如今一百零七歲,化神後期修爲。
實力強悍。
玄霄閣遠在崑崙山,從崑崙山去豫章郡的龍虎山,再順着線索到餘杭郡,在餘杭郡逗留數日。
“經調查,當初那符籙確實是從龍虎山張天師府流出去的。”
“不過目前掌握的線索,是張天師府有弟子在倒賣符籙,前去購買的人身份複雜,調查起來很是麻煩。”
昨天,石漱寒剛順着線索找到餘杭郡一處富戶的別院中。
讓他吃驚的是,那座別院,竟有高人佈下陣法,他怕打草驚蛇,便在外蹲守半日。
就在此時,他收到陸逢時的傳音。
想了想,便先過來。
陸逢時聽後,略有些吃驚:“一個富戶家,竟有如此厲害的人佈下陣法?”
什麼生意啊?
這麼有實力!
連石漱寒都進不去的陣法,那最起碼有金丹修爲。
這樣的人物,多少銀子才能請的動?
說到這,陸逢時就挺想知道在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少宗門林立。
這麼想便也就問了出來。
原以爲石漱寒這麼清冷的人會一嘴帶過,沒想到很認真的回答陸逢時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