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鍔越說越怒,擡腳狠狠踹在範正超身上。
“呃啊!”
範正超吃痛大叫,身子也蜷縮起來。
看着像大號的蝦球。
“老子讓你閉門思過,是讓你想想清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想想你這顆腦袋是怎麼安穩長在脖子上的!”
範鍔尤不解氣,又是一腳踹過去,“不是讓你跑出去發瘋,更不是讓你在那種地方胡言亂語!”
本來還沒那麼大火。
可這個蠢貨竟還想着隱瞞,方纔又被黑水幫威脅一番,便壓不住心裡的邪火。
胡言亂語四個字,如同驚雷劈在範正超心頭!
難道,難道自己酒後真的說了什麼?
而父親已經知曉?
所以纔會如此生氣?
他驚恐擡頭:“爹,我什麼都沒說,你相信我.”
“沒有?”
範鍔俯下身,手指像鐵鉗般捏住範正超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那你告訴老子,你和那璇璣姑娘到底說了什麼?”
範正超的大腦一片空白。
而後猛地磕頭:“爹,兒子喝多了,都是胡說的,您平日裡最疼兒子,就饒了兒子這回吧。”
範鍔的眸子卻越來越冷。
他剛纔發那麼大火,一方面的確是沒忍住,另一方面也是試探。
看看這個混賬到底都說了什麼。
若是隻提到走私蜀錦,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該掃的尾巴都掃了。
秦放便是知道有這回事,也拿不出什麼切實的證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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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看來,他怕是說了不少秘密。
便是沒有提到機密,但只是透露些關於他的行蹤,依照秦放脾性,定然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那將萬劫不復。
他迅速吩咐心腹幕僚史恆遠去處理永盛當鋪一事。
安排好後,範鍔深呼吸一口氣,再次轉身看着兒子涕淚交流驚恐萬分的臉。
大兒子離家早,這個兒子嘴巴甜,放在跟前長大,說不心疼那是假的,可到底是被他姨娘寵得不知所謂。
那點不忍,終歸被冰寒取代。
他也不想。
可若是範正超可能將整個範家拖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他也就只能以大局爲重了。
“夠了。”
範鍔已經冷靜下來。
他緩緩起身,居高臨下看着這個兒子,“你即知自己胡言亂語,就該明白,有些話說出口,就收不回來了。”
範正超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驚恐的看着父親,彷彿預感到了什麼,一臉不可置信。
範鍔沒有再看他。
而是轉向門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命令道:“劉華,”
一直屏息貼在門外的老管家一個激靈,立刻推門進來,頭垂得極低:“老奴在。”
“二郎君憂思過甚,染了急症,神智昏聵,胡言亂語。”
範鍔的聲音毫無波瀾,“即刻送他去城西別莊靜養。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派可靠的人守着,務必.‘靜’養。”
“靜養”兩個字,咬得極重。
劉華渾身一顫,瞬間明白了家主的決定,不敢有絲毫猶豫,立刻應道:“是,老奴這就安排妥當!”
他招呼外面兩個心腹家丁,低聲囑咐了幾句。
兩個家丁面無表情,上前架起癱軟如泥的範正超,快速離開書房。
去路卻被一人擋住!
“主君,您消消氣!”
開口的是範府的杜姨娘,也是範正超的生母,範府最受寵的姨娘。
她不知從何得到的消息,從後院疾步而來,“主君,賤妾實在惶恐,不知超兒犯了何事,惹得您這般大動肝火?”
杜姨娘生得纖穠合度,肌膚如新雪初凝,一雙丹鳳眼含情帶怯,透出幾分不自知的媚。
若在平時,範鍔立刻就會心軟幾分。
可今日這情況,關乎範家生死存亡,容不得半分差池。
“誰讓你來的,回後院去。”
杜姨娘正要開口,範正超這時終於回魂。
知道這是他唯一自救的機會,大聲嚎出來:“姨娘救我,爹要把兒子扔到莊子上囚禁,你要永遠看不見兒子了.”
杜姨娘大駭。
頭上的金鑲玉步搖晃動起來,繞過範正超,跪倒在範鍔跟前求情:“主君,超兒還小,若是不懂事,你教導斥責幾句便罷,何以懲罰的這麼狠?”
超兒他平時養尊處優,扔去莊子可怎麼活?
“家主做什麼決定,還要跟你解釋不成,不知所謂的東西。來人,將她拖下去。”
又是一道女聲。
開口的是範府主母,沈氏。
比範鍔大上三歲,即便保養的不錯,但相較小四歲的杜姨娘,還是顯得有些老態。
更不用說姿容。
不過,那通神的氣派,卻不是杜姨娘可比的。
此刻,站在廊下,居高臨下看着。
主母之威更是淋漓極致。
好嘛。
這是都得到消息,來看熱鬧了。
範鍔一臉不快,但這次夫人做的這個決定,卻十分合他的心意。
見家主不說話,劉華便知道該怎麼做了。
轉身朝後面揚了揚手。
不遠處候着的兩個粗使婆子立刻上前來,面無表情的將扒拉範鍔大腿的杜姨娘給扒拉開。
“主君,主君,您饒過超兒這一回吧,他平日裡是最孝順您的呀”
“堵上她的嘴,押走!”
沈氏再次下令。
粗使婆子便將身上的粗布往杜姨娘嘴裡塞。
這番折騰,髮髻已經亂了,那身新做的藕合色緞面襖,下襯月白綾棉裙也皺了。
人聲漸漸聽不到。
範正超升起的希望,徹底湮滅了。
連姨娘都無法讓父親改變主意,那他沒有希望了。
他只是罵了父親幾句而已啊!
就算將他們是餘杭郡人的事情抖露出去,也遠不及被秦放咬着意圖持械謀逆的罪名大。
他爲什麼發這麼大的火?
範府的動靜,都落在陸逢時的眼裡。
她心裡同樣在疑惑,只是吐露出真實戶籍地址有必要這麼大動干戈?
他犯的事,哪一個不比這個嚴重?
既然沒必要,那定然是還有她沒有打聽到的事,而這事,便是連範正超也不知曉。
墨先生死後,範府已經沒有修煉之人坐鎮。
不如趁這個機會,探一探範府。
說不定能找到蛛絲馬跡。
不過與其毫無目的翻找,還是問生活在府裡範正超合適。
陸逢時一路跟隨着來到城西莊子。
這莊子離鶴山書院很近,以她現在的腳力,一刻鐘就能到。
但現在不是去看裴之逸的時候。
陸逢時在外面蹲守有一會兒,等人都退下後,她先給屋子設下結界才現身。
眼前忽然出現一個人。
範正超嚇得身子縮成一團,看清楚是一年輕女子後,懼意減輕不少,不過還是很提防:“你是何人,怎麼進來的?”陸逢時嫣然一笑:“範郎君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幾個時辰前,纔剛見過面。”
房間很暗,又沒有油燈。
範正超看了好幾眼才認出來,哆嗦着手指:“是,是你!”
擷芳樓的璇璣姑娘。
當然,她此刻站在這裡,璇璣姑娘的身份就肯定是假的。
“看來範郎君還記得我。”
“你到底是誰,我與你有何仇怨,爲何要害我至此?”
範正超朝陸逢時瘋狂嘶喊,身子往前撲去。
他要殺了這個女人。
陸逢時靈巧避開,範正超因爲慣性往前撲去,撞到對面牆壁上,頭暈眼花,半晌沒反應過來。
陸逢時的耳力,知道人沒死。
緩步走了過去,用無奈的語氣道:“郎君這話就說錯了,害你至此的人怎麼會是我,我們才認識多久?”
“不是你還能有誰?”
範正超趴在地上鼻子哼氣,“怎會那麼巧,我剛好聽到擷芳樓來了姑娘,而你就神神叨叨的說會算卦,分明你提前查到這些,引我上鉤。”
“郎君還是不信。
你說我是提前查好,那你小時候的事情,我總無法查的那麼清楚,不信的話,你可以問我,看我能不能算出來。”
陸逢時再次開啓忽悠模式。
這位紈絝有些腦子,但怎麼說呢,不多!
範正超聞言翻了個身,從地上坐起。
依舊是提防的眼神。
“好,你再算一卦,就算我十三歲那年,發生過的事。”
這件事,他藏在心底。
不管是姨娘還是父親,都沒有告訴過。
他身邊的人也不曾知曉。
若連這個都能算出,那就信她。
陸逢時:這不是她的拿手好戲麼!
不過:“範郎君,測命問事,需有憑依。”
“我觀你面相氣運,可知大概,但要追溯近十年前的具體一事,需借‘四柱’之力,窺探命盤流轉。
你可敢報上生辰八字?年月日時,不可有誤。”
範正超嗤笑一聲,帶着破罐破摔的意味:“有何不敢!我生於戊午年、丁卯月、丙辰日、庚戌時!”
“算吧,若算不準,休想再騙我一個字。”
頗有些挑釁的意味。
雖然是個紈絝吧,但從這表現來看,也是缺愛的。
外人都說範鍔寵愛這個庶子。
實際上,嘖嘖嘖……
陸逢時指尖掐動,開始推演。
片刻後,她睜開眼睛,目光落在範正超臉上,帶着一絲憐憫:“戊午年,爐中火命,性烈而燥。丁卯月,爐火得木生,然卯木生丁火,火勢更旺,
郎君十三歲那年,可是遭了一場火厄?”
“地點嘛,應該是庫房一類的,還是你自己放的火。”
範正超臉上的不屑和挑釁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掩飾的驚駭。
他十三歲那年。
偷偷溜進了父親書房,當然不是現在這個,那時父親還在淮南路任轉運判官。
那時候的他每天早出晚歸,忙的很。
他正好寫了幅好字,想請父親品鑑一番,給他個驚喜,可父親一直沒有歸家。
他那大一個人,蜷縮在簾子後,時間久了,手腳都麻木了。
起來的時候不慎推翻了油燈。
他當時很很害怕,從窗戶翻窗跑了。
火勢雖然被及時撲滅,但書房很多東西都被燒燬。
當時父親發了很大一通火。
看守書房的下人被杖斃。
他就更不敢說那火是他不小心引起的。
那是九年前。
自從出了那次事情之後,書房防守就嚴密起來。
尤其是近幾年,沒他的允許想要靠近書房,基本不可能。
“你,你”
範正超指着陸逢時的手指顫抖的厲害。
他現在不是懷疑,是覺得這人莫不是神仙?
這事都能算到?
陸逢時看準時機,不等他消化完這份震驚,立刻話鋒一轉,“不過,從你的生辰八字來看,那並非是你真正的劫數。”
範正超立刻問:“什麼意思?”
“範郎君,你好好想想!”
陸逢時俯身逼近,聲音如蠱,“令尊爲何執意送你來莊子靜養?”
他幾乎立刻想到在擷芳樓她說的斷金線。
“胡說,我爹他.”
範正超本能的想反駁,但想到父親今日的冷酷無情,聲音弱了下去。
“戊土爲父星,坐下午火牆根,看似位高權重,然午火過旺反克戊土根基。更致命的是,”
陸逢時恰到好處的再次停頓一瞬。
範正超一顆心聽的七上八下。
“是什麼,你說啊!”
“更致命的是,你時柱庚戌,戌爲火庫,亦爲燥土之木!
這‘墓’氣如今已被一股極陰煞氣引動,纏繞父星戊土!
“源頭,就在你範府之內。”
“且是有人刻意引煞入宅,禍及滿門!”
前面神神叨叨沒聽懂。
可後面幾句話,他聽得真真切切。
有人將不乾淨的東西帶進了府裡,所以府中最近纔會這麼不順。
先是父親掌管的漕糧出問題,緊接着他走私的蜀錦暗線被暴露,現在他還被父親給扔來莊子裡。
這位姑娘沒算錯。
的確如此!
“此煞不除,非但你父親官位不保,性命堪憂,整個範府包括你和你姨娘,都將被這煞氣吞噬,萬劫不復!”
“那,那怎麼辦?”
範正超現在已經有些慌了,“我被父親關在莊子上,能有什麼辦法?”
“郎君可不能就這麼放棄!”
陸逢時道,“今日你被囚於此,就是此煞反噬的第一步!你以爲你父親將你隔絕是保護?大錯特錯!
這煞氣早就將整個範府視爲一體,你離得再遠,也逃不過!”
這幾日種種,在範正超腦子裡走馬觀火。
不必陸逢時再說,他已經自己腦補一遍,徹底慌了神。
他不想死!
也不想疼愛他的姨娘死!
這姑娘精準算出他童年隱秘,一定也能幫他逢凶化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