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鬼見愁(兩章合一章)
她上前一步,並未立刻號脈。
而是屏息凝神,悄然運轉體內五行之氣,聚於雙目。
剎那間,她的視野發生了變化。
只見張大山周身籠罩着一層稀薄卻極其粘稠的灰黑色霧氣,正不斷侵蝕着他的生機。
那些青黑紋路,就是邪氣凝聚最深的地方,如同紮根在他血肉中的邪異根鬚!
“嘶……”
孫郎中雖看不見那邪氣,但敏銳地感覺到屋內溫度似乎又降了幾分。
看到陸逢時臉色凝重,不禁在心裡嘆了口氣。
難道連她也治不了?
那這獵戶的性命,怕是真懸了。
陸逢時伸出右手食指,指間縈繞着一縷極其細微肉眼難辨的五行之氣,輕輕點向張大山手臂上的一條青黑紋路。
“呃啊.!”
昏迷中的張大山猛地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身體劇烈抽搐起來!
那被觸碰的青黑紋路如同被燙到般扭曲收縮,一股更陰冷的氣息瞬間反衝而出。
陸逢時指尖微麻,迅速收回。
這邪氣不僅陰寒霸道,竟還帶着一絲微弱的怨念和抗拒意識!
“陸娘子,這”
劉氏被這場景嚇得臉色慘白。
“無妨,是邪氣應急反應。”
陸逢時沉聲道,目光轉向孫郎中,“孫郎中診斷無誤,確是邪氣入骨,侵蝕臟腑生機。尋常藥物難及根本,需以特殊手段拔除。”
她不再猶豫,從隨身攜帶的布囊中取出三張化煞符。
指尖靈力灌注,符籙無風自燃,化作三道清濛濛的光華,精準地拍在張大山額頭、胸前和丹田三處!
這是護住他神魂、心脈和元氣的關鍵位置,防止拔除邪氣時傷及根本。
接着,她左手持桃木劍,劍尖朝下,虛懸於張大山身體上方。右手並指如劍,體內五行之氣流轉,凝聚於指尖。
她口中唸誦清心驅邪咒文,聲音不大,卻帶着奇異的韻律。
隨着咒文響起,指尖那點破邪金光驟然明亮。
陸逢時目光如電,手指閃電般點向張大山那些青黑紋路上。
“噗噗噗——!”
每一次點落,都伴隨着一聲刺耳的腐蝕聲和張大山痛苦的悶哼。
那青黑紋路在金紅光芒的燒灼下劇烈扭曲,掙扎,絲絲縷縷的黑氣被強行逼出,隨即被桃木劍散發的純陽氣息和化煞符的餘暉淨化,逐漸消散。
這過程極其耗費心神與靈力。
好在前幾日修爲有所突破,倒也還能撐得住。
一旁的孫郎中看得屏住呼吸,眼中異彩連連,他雖不通靈力,卻能感受到那股浩然正氣的力量,心中對陸逢時的身份再無懷疑。
她果然不是尋常閨閣女子。
約莫一盞茶功夫後,張大山身上所有的青黑紋路終於淡化,逐漸消失。
他灰敗的臉色以肉眼的速度恢復了一絲血色,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呼吸變得平穩悠長。
雖然依舊虛弱,但那股縈繞不散的陰寒死氣已然消散。
“好了。”
陸逢時長舒一口氣,收回手指和桃木劍,體內靈力消耗不小。
“當家的!當家的你感覺怎麼樣?”
劉氏撲到炕邊,驚喜地發現丈夫的體溫似乎回升了,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刺骨。
“邪氣已拔除,侵蝕的根基還需慢慢調養。”
陸逢時對孫郎中道,“後續的溫陽固本,就勞煩您了。”
“老夫省得!”
這一點,他最是拿手。
孫郎中看着陸逢時的眼神充滿了感激和欽佩,“這次若非陸娘子出手,張獵戶的命怕是救不回來。”
劉氏聽後,連連道謝。
陸逢時擺擺手,走到桌邊倒了碗水喝下,恢復了些精神。
她看向劉氏,“劉嬸子,你當家的是在何處受的傷?那山谷可有什麼特別之處?”
劉氏擦了擦眼淚,開始回憶:“就在咱們村後頭的老鴉嶺深處,叫.叫鬼見愁的那個山坳!
“平時村裡人打獵都繞着走,說那裡邪性,連鳥都不敢飛進去。”
“當家的也是追一頭受傷的野豬,一時情急才闖進去的他說裡面霧氣特別重,冷得骨頭縫都疼,還,好像還聽到女人的哭聲,嚇得他趕緊跑出來,回來就成這樣了!”
陸逢時不動聲色地點頭:“知道了,孫郎中,這裡就交給你了。”
陸逢時是自己走回去的。
雖費了不少靈力,但這七八里路走起來也不費勁。
路上,她一直在想鬼見愁山坳一事。
通過劉氏描述,那處肯定有不同尋常的東西。
她想去看看。
不僅是爲了清除隱患,防止再有村民如張大山般遭難,更是她踏上修行之路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主動去面對未知的挑戰與可能的機緣。
到了天雲寺村,已經接近黃昏。
她直接去舊宅。
裴之硯去科考後,陸逢時的除了早上,午飯和晚飯都是在舊宅吃,吃過晚飯後纔回來。
她後堂西屋竈房回來穿梭,兩刻鐘後將需要的東西準備好,裡面有火摺子、繩索、鹽和糯米,還有一把鋒利的匕首。
羅盤和桃木劍是最後放進去的。
至於乾糧和水,明早起來再準備。
準備好這些,陸逢時這才燒水梳洗,彼時已是戌時。
她盤膝坐於牀上,閉目調息。
一個時辰後,陸逢時睜開眼睛,眸中精光內蘊。
消耗的靈力已恢復大半。
趁着精氣神恢復,陸逢時抓緊畫了幾張化煞符,而後是金剛符和清心符,最後繪製了一張引雷符才上牀睡覺。
翌日清晨,陸逢時修煉之後,沒有立刻出發,而是先去了趟消息最靈通的黎叔家。
藉口想採些草藥,能賣了換些銀錢。
黎叔一聽鬼見愁這個名字連連擺手:“哎呦,陸娘子,那地方可去不得!
“老一輩都傳,那是個吃人的地方,邪性得很!”
“聽說幾十年前,有一隊過路的客商遭了山匪,全給殺在那山坳裡了,怨氣沖天!”
黎叔講的繪聲繪色,“從那以後,進去的人就沒幾個能全須全尾出來的,不是瘋了就是得怪病死了!霧氣終年不散,還有鬼哭,我們這幾個村的獵戶就沒有一個敢進去的。”
黎叔的話倒是與劉氏所言相互印證。 更證實那裡盤踞着強大怨靈的可能性。
“千萬別去,想要貼補家用,可以做女紅這些,鎮上大戶人家也收的。”
黎叔好心勸道。
陸逢時道了謝,從黎叔家直接回了她的院子。
今天裴啓雲陪着王氏回孃家,十多里路,昨天吃晚飯的時候就與她說了,會在孃家住上一夜。
她正好可以在這兩天,走一趟鬼見愁。
回家拿上包裹,鎖好房門,便朝鬼見愁山坳的方向去。
清晨的薄霧還未散盡,陸逢時已踏上了通往老鴉嶺的山路。
越往裡走,人跡越是罕至。
參天古樹遮天蔽日,光線變得幽暗,空氣中瀰漫着潮溼腐敗的落葉氣息,還有一種難以言喻若有若無的陰冷。
鳥鳴聲早已絕跡,四周靜得可怕。
只有她纔在厚厚腐殖層上的沙沙聲和自己的呼吸聲。
按照劉氏和黎叔的描述,鬼見愁山坳位於老鴉嶺腹地一處背陰的絕壁之下。
隨着深入,陸逢時敏銳地感覺到周圍環境的變化。
溫度明顯下降,呵出的氣息凝成白霧。
空氣變得粘稠,吸入肺腑帶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不是單純的陰冷,而是蘊含着侵蝕生機的陰煞之氣。
她悄然運轉五行之氣,在體表形成一層薄薄的護體靈光,驅散寒意,同時凝神戒備。
手中羅盤指針開始微微震顫,沒有明確指向某處,而是像被無形的磁場干擾,左右搖擺不定。
“果然有古怪。”
陸逢時心中暗道,步伐更加謹慎。
終於,繞過一片嶙峋的怪石,眼前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山坳入口。
濃得化不開的灰白色霧氣如同凝固的棉絮,沉甸甸地淤積在整個山坳之中,視線難以及遠。
霧氣不是靜止,而是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翻滾。
坳口處,幾株枯死的巨樹扭曲着枝幹,如同絕望伸向天空的手臂,樹皮漆黑剝落,不見一絲生機。
地面上覆蓋着一層厚厚的,顏色發暗的苔蘚,踩上去軟綿溼滑,散發着一絲淡淡的腥氣。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濃霧深處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嗚咽般的哭聲。
聲音縹緲不定。
時而像女子哀泣,時而又似孩童抽噎,夾雜着若有似無包含怨恨的低語,直往人耳朵裡鑽,試圖攪亂心神。
“陰煞凝霧,怨念化聲”
陸逢時眼神一凜,立刻默唸清心咒,穩固心神。
那哭聲對她的影響不大,但對凡人而言,足以令人精神錯亂。
她取出兩張金剛符拍在雙臂,增強防禦,又將一張清心符貼在胸前內襟,保持靈臺清明。
深呼吸一口氣後,將五行之氣灌注雙目,眸中精光微閃,開啓了靈視。
眼前的景象瞬間變得更加清晰,也更加駭人!
濃霧在她眼中變成翻滾的灰黑色怨氣,如同無數怨毒的觸手。
整個山坳的地氣呈現出一種死寂的暗沉,與周圍的生機勃勃形成鮮明對比。
而在怨氣最濃郁的核心地段,竟是一處人工開鑿過的痕跡,被厚厚的苔蘚和藤蔓掩蓋了大半。
隱約可見殘破的石階,傾倒的石柱基石,甚至還有一些散落在地,亦有半埋土中的猙獰獸紋路的石雕構件。
空氣中瀰漫的怨念,大部分就是從那個地方散發出來。
古戰場?
祭祀之地?
還是某個朝代被遺忘的廟宇遺址?
陸逢時心中猜測,黎叔說的客商遇害可能只是近因,此地積攢的怨氣如此之重,年代恐怕更爲久遠。
她小心翼翼地踏入濃霧範圍。
護體靈光與煞氣接觸,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如同冷水滴入滾油。
腳下的苔蘚異常溼滑冰冷,每一步都需要格外留神。
那無處不在的怨念低語和哭聲更加清晰了,試圖鑽入她的識海,卻被清心符和自身堅定的意志牢牢擋住。
羅盤的震顫越發劇烈。
陸逢時循着怨氣最濃的方向,撥開垂掛的枯藤和溼漉漉的苔蘚,終於走到了那巖壁之下。
果然,巖壁底部有一個被巨大落石半掩的洞口!
洞口呈不規則拱形,邊緣有人工開鑿的痕跡,但早已被歲月和植物侵蝕得模糊不清。
濃得近乎墨色的怨氣正如煙霧般,源源不斷地從洞內涌出。
洞內漆黑一片,深不見底,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腐朽和血腥混合的氣息,彷彿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源頭就在這裡!”
陸逢時握緊了桃木劍,劍尖指向洞口,純陽之氣激發,劍身泛起一層淡淡的金紅色光暈,將逼近的濃黑怨氣逼退了幾分。
她仔細打量着洞口和周圍散落的石構件。
那些獸首紋路透着一股原始的兇戾,不似中土常見的風格,倒像是某種蠻荒部落的圖騰。
洞口的地面上,除了厚厚的苔蘚,還能看到一些半掩在泥土下的顏色發暗的碎骨和鏽蝕的金屬碎片,可能是兵器殘骸。
不過到現在,倒是並未見到屍體殘骸。
也不知這麼濃郁的怨氣到底是如何來的。
就在陸逢時準備進一步探查洞口,嘗試清理入口落石時,異變陡生!
洞內涌出的濃黑怨氣猛地劇烈翻騰起來,彷彿被激怒。
那嗚咽的哭聲瞬間變得尖銳刺耳,充滿了無盡的怨毒和瘋狂。
“嗚哇——!!!”
一聲飽含非人痛苦與憎恨的尖嘯從洞內炸響,直刺靈魂。
緊接着,數道由純粹怨念和陰煞之氣凝聚成的半透明的灰黑色影子,如同離弦之箭從洞口激射而出。
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卻有着模糊猙獰的五官輪廓,張着無聲嘶吼的大口,裹挾着刺骨的陰風和濃烈的惡意,直撲陸逢時面門!
速度之快,帶起陣陣陰風,吹得她衣袂翻飛。
陸逢時瞳孔微縮,反應卻快如閃電。
她早已料到洞內必有兇物盤踞,面對撲來的怨靈,她不退反進,體內五行之氣瞬間奔涌。
她左手掐訣,口中清叱。
右手桃木劍金光暴漲,不再是溫和的驅散之力,而是化作一道凌厲無匹的白金色劍芒,迎着那幾道撲來的怨靈虛影,悍然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