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吳郎中!”
陸逢時低喝。
吳郎中深吸一口氣,艾條繼續穩穩地向上臂移動。
終於,艾條移至肘窩內側時,那掌心的黑痣猛地鼓脹了一下,彷彿有什麼東西要破皮而出!
同時,一股肉眼可見帶着腐朽氣息的黑氣從黑痣中滲出。
“啊!”
張氏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呼。
“夫人莫怕,是毒氣外泄!”
陸逢時立刻解釋,將手中的油燈迅速湊近秦放那隻手掌!
說也奇怪,那逸散出的黑氣,在油燈靠近後,竟發出極其輕微的“滋滋”聲。
在場所有人都聽的真切。
油燈火焰因此搖曳不定,顏色微微發青。
這視覺衝擊力極強的拔毒過程,讓屋內衆人屏住了呼吸。
連秦川都暫時忘記戒備,眼中充滿了震撼。
“最後一步!”
陸逢時眸色銳利幾分,“煩請您將艾條移回掌心黑痣上方,懸停保持不動!”
“明白。”
吳郎中點頭,立刻照做。
就在艾條懸停的剎那,陸逢時左手並指如劍,指尖一點微弱的白光,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爲是錯覺。
她這看似點向黑痣的一指,實則精準地將一股凝練如針的靈氣刺入黑痣內部那煞毒核心!
“呃!”
昏迷中的秦放猛地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哼,身體劇烈抽搐了一下。
“大人!”
張氏和秦川同時驚呼。
只見秦放掌心的黑痣,如同被戳破的膿包,一股散發着惡臭的黑血猛地飈射而出,正正噴在陸逢時早已準備好地沾滿烈酒的布巾上!
黑血遇到烈酒,劇烈反應。
冒出大量白煙,腥臭撲鼻!
隨着這股黑血噴出,秦放臉上的青灰之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緊鎖的眉頭也稍稍舒展。
呼吸雖然依舊微弱,卻平穩了許多。
掌心的黑痣依然還在,但顏色變成了普通的暗褐色,不再有那種詭異的活物感。
陸逢時長舒一口氣。
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
但沒有歇息,而是迅速用烈酒布巾包裹住那塊沾滿黑血的布,遞給秦川:“速將此物拿到空曠處,深埋地下三尺,切記不可沾染皮膚。”
秦川接過,重重點頭,快步出門,他要親自處理。
“陸娘子,主君他”
張氏急切的問。
“夫人放心,最兇險的一關已過。”
陸逢時抹去額角的汗,“秦大人體內的毒煞根源已除,但此毒霸道,已傷及心脈根本,身體極爲虛脫,後續需精心調養。”
她轉向一臉震撼加求知慾的吳郎中:“煩請您再把把脈,也好安夫人的心。”
吳郎中早就等不及了。
陸娘子一讓位置,立刻拿來藥枕切脈。
除了身子有些虛,脈象竟真的平穩起來,先前中風淤堵經脈的現象完全沒有了。
吳郎中一收手。
另兩名郎中也先後把了脈,看向陸逢時的眼神帶着熱切。
真解了毒啊。
吳郎中上前,將兩人擠到一旁,豎起大拇指:“陸娘子真乃神人也!
“老夫今日大開眼界!
這引毒之法,神乎其技啊!”
陸逢時擺手:“您過譽了,不過是剛好有用!秦大人能否徹底康復,還需仰賴郎中的後續調理。”
秦放脫離危險。
張氏心神收回一半,囑咐吳郎中繼續爲秦放看診,她則引着陸逢時去花廳。
“今日若非陸娘子出手相救,我家大人怕是凶多吉少,妾身在這裡,多謝姑娘大恩大德。”
張氏鄭重致謝。
這時,秦川已處理完那包穢物,匆匆來到花廳。
對陸逢時深深一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先前秦川多有冒犯,還請陸娘子恕罪。娘子但有吩咐,秦川萬死不辭!”
張氏再次跟着盈盈一拜。
陸逢時一手一個,將他們托起。
張氏倒沒察覺,秦川是立刻感覺到這娘子的力道不是一般的大。
剛纔親眼所見解毒過程,秦川自不會再將她當成普通娘子看待,心裡已經有些猜測,她應該是與秦大人有些牽扯。
張氏說了會話,挽留陸逢時在府中用膳。
陸逢時答應了。
等張氏下去忙碌後,秦川便問出心中疑惑。
“陸娘子,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問,你是如何這麼快就知道我家大人中毒的?”
除非派人盯着。
陸逢時看向秦川,笑道,“既然秦統領開誠佈公詢問,那我也就不瞞着。”
“你是否還記得五天前,秦大人收到的一份物證?”
秦川瞳孔一縮。
“那是陸娘子放的?”
“那份證物,是我一個同伴冒着生命危險從轉運使司找到的證據,爲此還死了一個老吏。”
既然證物是他們提供的。
那眼前女子的身份就不用質疑了。
“我們一直關注着秦府的進展,同時監督範府的一舉一動,但是沒想到,秦大人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中毒。”
秦川咬牙切齒:“那不用說,肯定是範鍔下的毒手。”
這點毋庸置疑。
“我懷疑的是,噬心散這個東西,府城的郎中都沒聽說過,那說明並不常見,範鍔是從哪裡得到毒藥?”
“又是如何悄無聲息的毒倒大人的?”
之前沒想過是中毒。
但既然是中毒,若非範鍔有極其厲害的手下,那便是府中出了奸細。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於秦大人來說,都極爲不利。
“陸娘子可有何良策?”
“我已從範鍔之子範正超口中得知,範鍔的書房有一間密室。
不過密室的鑰匙在範鍔身上,需要拿到鑰匙,才能知道密室究竟藏了什麼秘密。”
秦川點頭。
“需要我如何配合?”
“若是毒是範鍔嚇得,他現在或許正巴巴等着秦大人病故的消息呢!何不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
秦川眼神一亮,“陸娘子的意思是?”
“範鍔下毒,圖的是什麼?”
陸逢時反問,不等秦川回答,直接點破,“無非是讓秦大人死,至少昏迷不醒,無法再查他!
這樣,他就能騰出手來銷燬罪證,甚至反咬一口。”
“範鍔這個老匹夫,竟敢!”
陸逢時聲音微冷:“事實是,他真的敢!
所以,我們就讓他‘如願’!”
“對方放出消息,就說秦大人突然中風,經全力救治仍回天乏術!”
秦川聞言,臉色一變。
不過很快想通。也已經想好怎麼配合:“我會讓那幾個郎中守口如瓶。不過此事,還需夫人配合。”
知道秦大人現狀的人不多。
這個辦法,也不是不行。
陸逢時點頭,繼續道:“範鍔得到消息,出於謹慎,也許會親自前來府上確認。
到時,就是我們動手的最佳時機。”
“動手?”
秦川追問,“陸娘子要做什麼?”
“自然是趁他不備,取密室鑰匙。”
只有找到範鍔謀反勾結邪宗的切實證據,才能一舉扳倒他。
“若他不來呢?”
確實,範鍔也許會擔心,秦大人‘去世’的消息是假的。
“若是不來,便要想其他辦法。”
陸逢時沉聲道,“不管來與不來,秦統領都需要將秦大人的死訊坐實,萬不可出差錯。”
秦川一臉正色:“府中之事,陸娘子放心。
我會與夫人辦好此事!”
“好。”
陸逢時起身,“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準備。稍後我會讓我同伴過來,有他在,我們可以隨時聯繫溝通最新進展。”
秦川又是一驚。
他上下看了陸逢時一眼,語氣已經滿是欽佩:“原來陸娘子是方外高人,失敬失敬!”
“對了,秦統領在放消息的時候,可以不經意的提一句,說大人臨終前似乎提到過黃泉宗”
陸逢時離開後約半刻鐘,趙啓澤便上門了。
他用陸逢時給的符籙,避開秦府外圍的眼線,成功進入到秦府花廳。
“你就是陸娘子說的同伴?”
趙啓澤叉手行禮,“秦統領!”
張氏處理完事情來到花廳,見到一陌生男子還疑惑陸娘子去了哪裡。
不是說好,在府中用午膳麼。
秦川將方纔與陸逢時推論商議的事情如實告知張氏,並希望張氏能處理好接下來的事。
張氏先是驚訝的捂着嘴消化這個消息。
但畢竟主理知州府這麼多年,該有的素養還是有的。
“秦統領放心,本夫人知道分寸。”
陸娘子懷疑府上有奸細,就算不能將這個奸細找出來,也必定不會讓他將府中真實情況給透露出去。
範府書房
此時天色,燭火搖曳。
範鍔端坐書案後,手中把玩着一枚溫潤的玉扳指,臉上看似平靜,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扳指邊緣。
史恆遠垂首立在下方,大氣不敢出。
漳州胡商的消息剛確認是虛驚一場,但秦放那邊遲遲沒有確切死訊傳來,讓他到底心中不安。
“大人,”
史恆遠試探着開口,“秦府那邊,要不要再派人”
話未說完,書房門被猛地推開。
是跟隨墨先生手下倖存的一個,叫龔鳴。
確認秦放中毒後,他就讓龔鳴去秦府外蹲守,現在他回來了,臉上帶着喜色。
“事情辦妥了?”
“是,半個時辰前,秦府裡傳來哭聲,我看見那有幾個郎中搖着頭離開秦府,很快秦府就掛了白。”
“當真?!”
範鍔騰地站起身來,巨大的狂喜瞬間如浪潮般襲來,差點將他淹沒。
尊使賜下噬心散果然霸道無雙!
秦放這老匹夫終於死了!
不過很快,他就冷靜下來,那郎中你可有再去詢問一番?
“自然,屬下問的很細,他們都能答上來,我來複命前,還看見有家丁騎快馬出去,看方向是鶴山書院。”
秦放獨子秦修文今年十八,在鶴山書院求學。
去年秋闈未中舉,當時還消沉許久才願意回書院繼續求學。
若不是真的,秦夫人怎會忍心將這個消息告訴她兒子。
範鍔臉上的笑意逐漸擴散。
“只是,屬下還從郎中那聽到一個消息。”
“什麼!”
“就是,其中一個郎君說,秦放在彌留之際,好像說了一句話,旁的聽不清楚,只聽見黃泉宗三個字。”
範鍔臉上的狂喜如同被凍住,瞬間褪的乾乾淨淨!
他怎麼知道黃泉宗?
秦放他究竟查到什麼?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脊椎骨竄起,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蠢貨!”
範鍔猛地一拍桌子,眸子爆射出殺意,“他提到黃泉宗時,你就該讓他永遠閉嘴!
現在好了,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風險!”
“你腦子裝的是漿糊嗎?!”
虧他跟了墨先生這麼多年,這點應變能力都沒有。
龔鳴被罵得臉色煞白:“大人息怒,屬下,屬下當時只想着儘快回來報信,而且那郎中看着膽小,應該不敢亂說…”
“應該?”
範鍔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這世上沒有應該!只有死人才不會亂說話,史恆遠,”
“屬下在!”
史恆遠心頭一凜,連忙應聲。
“立刻帶人去處理掉那個多嘴的郎中,手腳乾淨點。”
“是。”
史恆遠立刻領命而去。
書房裡只剩下範鍔和瑟瑟發抖的龔鳴。
明明他有修爲傍身,可卻被範鍔陰鷙的目光嚇得腿一軟,差點跪下。
最後告訴自己,他是黃泉宗派來的。
才勉強維持住體面。
範鍔顯然也是想到龔鳴的身份,即便再氣,也只能忍着。
書房裡恢復了死寂。
範鍔重新坐下,開始梳理。
秦放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那個郎中,馬上也會變成死人,黃泉宗與他的秘密不會再有旁人知曉。
這麼想着,那股喜悅之感重新攀升上心頭。
他現在迫切想看看秦放死後的樣子。
按照慣例,等他收到牒文,最快也要一日。
他等不了。
範鍔猛地站起身。
他必須親自去確認,看到秦放躺在棺材裡,才能安心。
他立刻喚來管家劉華,“你馬上備一份厚禮,本官現在要去秦府,給秦大人‘賠個不是’。”
龔鳴小聲阻攔:“大人,這,是否太過急切?”
按制最快也要到明日才能收到訃告。
現在特殊時期,任何出格的舉動都會被有心之人抓住大做文章。
“本官自有分寸。”
範鍔一個眼風掃過來,“等會你隨本官同去,趁機聯絡秦府暗線,打探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