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李燕語看着奶孃給阿盛洗了澡,澡還沒洗完,阿盛就呵欠連天的又睡着了,李燕語轉回正屋,剛去了外面大衣服,邵源泊就一身酒氣香氣,搖搖晃晃、醉熏熏的進了屋。李燕語厭惡的往後閃了兩步:“你先去沐浴,出來我再和你說話!”
邵源泊腳步趔趄的前後晃了幾步,將袖子舉到鼻子下,用力聞了聞,嘻笑着說道:“沒······什麼味······兒!好!好,洗······給我······弄碗湯······醒酒!”說着,搖搖晃晃的往後面淨房奔過去。李燕語用眼角瞄着他進了淨房,站在屋裡思量了片刻,轉身出去,親自去廚房弄了碗醒酒湯過來,靜等着邵源泊洗好出來。
不大會兒,邵源泊散着頭髮,一身白綾衣褲,清清爽爽的進了屋,坐到榻上,轉頭找着丫頭:“渴得很,湯呢?”
屋裡一個丫頭婆子也沒有,李燕語站起來,走到旁邊高几旁,託了只碩大的細瓷大碗過來,卻不遞給邵源泊,站在離榻兩步遠的地方,看着邵源泊,聲音清楚而緩慢的說道:“晚上,你們正樂着的那會兒,樑少奶奶帶我過去開眼界看熱鬧去了,看來那個玉蘭小姐手裡的酒,真把你灌醉了,是酒醉了,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邵源泊怔了下,隨即笑起來,揮着手說道:“逢場作戲罷了,那個玉蘭,說是這泉州城的行首,比起京師那些······咳,你別往心裡去,取個樂罷了。”
“你取了樂,我這心裡,酸楚的受不住,這醒酒湯,就是我心裡的酸楚,給你醒酒最好不過,你喝了吧。”李燕語說着,將雙手捧着的大碗放到邵源泊面前的几上,邵源泊眼神還有些迷離的探過頭,只聞到一股濃厚的酸氣撲面而來,嗆得邵源泊叫起來:“這是······醋?老陳醋!”
“不是醋,是我的酸楚,也是你剛纔取的樂,喝了吧,醒酒最好!”李燕語站在邵源泊面前,將碗往他面前推了推,邵源泊湊近些,將鼻子湊到碗邊上聞了聞,又端起來嚐了一口,酸得滿臉苦楚:“燕語,這明明是醋!”
“是我的酸楚你的樂!就用它醒酒!”李燕語站在邵源泊面前,固執異常的堅持道,邵源泊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燕語,你不喜歡我狎妓應酬,下次我改了就是,這個······就算了吧,我酒醒了!真醒了!你看,沒事了!”
李燕語雙手端起那一大碗醋,遞到邵源泊面前,傷感的說道:“你樂也樂過了,我苦也苦過了,這碗醒酒湯,你不喝了它,我這心底的痛,如何能平?你這酒,又怎麼醒得過來?你這般酒醉,也就只有這樣的酸楚能解了它,化了它!”
邵源泊萬般無奈的接過碗,捏着鼻子喝了半口,想吐,看着李燕語滿臉哀傷,淚眼盈盈的盯着他,又實在不敢吐,勉強嚥了,只酸的鼻涕眼淚都要流出來,捧着碗,看着李燕語,哭喪着臉請求道:“燕語,我錯了,我知道錯了,饒了我這回吧,實在咽不下去。”
李燕語用手推着碗,推到邵源泊嘴邊:“你在溫柔鄉里歡樂無邊那會兒,我從裡到外就泡在這樣的酸楚裡,這碗裡纔多少?你也好好嚐嚐!”
邵源泊被李燕語推着灌了一大口,直着脖子嚥了一半,實在咽不下去,一口氣咳了出來,見李燕語還是端着碗,不依不饒的又要灌過來,嚇得跳起來,光着腳竄下榻,狼狽不堪的不停的長揖陪着禮:“燕語,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放心,再不敢了,實在喝不下了!要不,留着,留着我慢慢喝,我明天喝!”邵源泊見李燕語端着碗就要跟過來,嚇得連聲大叫,李燕語頓住步子,邵源泊舒了口氣,連連長揖:“你放心,是真改了,再不敢了,以後別說狎妓,就是碰也不碰一下,不不不,是看也不看一下,非禮勿聽,不不,,是非禮勿看,勿聽也勿看,除了你,誰也不看,誰也不碰!燕語,真喝不下了,酸死了。”
李燕語固執看着邵源泊,沒有半分妥協的意思,邵源泊大急,腦子轉的飛快:“是我錯了,換個法子罰我行不?就罰我······罰我······”邵源泊左右轉着身子,着急萬分的尋着主意找靈感,一眼看到充作百寶閣的書架,急忙指着書架大叫道:“罰我抄書!抄一百遍,抄······抄······”邵源泊腦子裡一本本過着那些經書,哪本最薄?
“那就抄女戒吧,我這麼不賢惠,你替我抄一百遍女戒靜靜心吧,明天天亮前抄完!”李燕語接過邵源泊的話頭說道,邵源泊急忙點着頭,抄什麼都行,做什麼都行,只要不讓他再喝那碗老陳醋!
很快,邵源泊就在抄一百遍女戒和喝完那碗老陳醋之間搖擺不定,因爲李燕語讓人把桌子椅子,給他擺到了檐廊下,桌子上點了兩盞紗燈,筆墨紙硯放好,李燕語取了針線,隔着糊着綃紗的窗戶,安安穩穩的坐在榻上,一幅必要陪着他抄完這一百遍女戒才肯作罷的架勢。
邵源泊坐了沒半刻鐘,就被蚊子咬得跳來跳去的坐不住,隔着窗戶求了半天,李燕語彷彿沒聽到,埋頭只管認真仔細的繡着阿盛的小肚兜,常嬤嬤悄悄取了幹艾草,吩咐姚黃魏紫兩個偷偷蹲在上風口點上艾草,用扇子將煙扇過來,雖說煙氣難聞嗆人,可到底比蚊子咬着好的多了,邵源泊急忙坐下,運筆如飛的抄起了女戒。
李燕語在屋裡聞着濃濃的艾草味,只當不知道。
邵源泊直抄到天交子時,才抄完了那一百遍女戒,急忙捧着,獻寶般送到李燕語面前:“燕語,你看,我都抄好了!”
李燕語接過那一疊紙,慢條斯理的放到面前,一頁頁翻看着,邵源泊不停的撓着身上各處蚊子包:“你放心,再沒有下回了,我知道錯了!”
李燕語放下手裡的紙,轉頭看了看邵源泊,擡手指着几上的那碗醋,邵源泊臉色一下子白起來,忙跳起來叫道:“不是說好抄一百遍女戒就不用喝這個了麼?”
“不是讓你喝,那個,你抹到那些蚊子咬的包上,立時就能止癢,腫塊很快也能消下去。”
邵源泊長舒了一口氣,半信半疑的沾了點醋抹到手背上,李燕語直起身子,找了塊乾淨的棉帕子,沾了碗裡的老陳醋,給邵源泊一一擦着蚊子包,邵源泊攤開手腳,任她把醋把身上抹,只要不讓喝下去,抹就抹了。
第二天一早,邵源泊還沒起牀,胡七就打發人送了張帖子過來,裡頭還夾了張玉蘭小姐題的詩,要請探花郎雅正,邵源泊翻開詩箋,嚇得一下子跳起來,將雅緻異常的灑金箋一丟老遠,連聲叫着人:“退回去退回去!往後誰要雅正,統統交給少奶奶雅去!就是爺的詩,還得讓少奶奶雅正過才行呢!”開玩笑!他這一身的酸味還沒敢洗掉呢!
邵源泊剛接了市舶使新職,要理要熟的文案規矩多如牛毛,胡七等來了邵源泊,該做的生意也要打點起來了,邵源泊又介紹了韓大帥的侄子韓浩去了胡七府上,胡七和他深聊了幾回,彼此極是投機,決定聯手做這海上的生意,也好和那些泉州幫抗爭一二,幾個人各有忙事,都算是新人新事新開張,各自忙得一時倒也安寧。
邵源泊忙了幾天,這天回來,陪阿盛玩了半天捉迷藏,直把阿盛玩得睏倦睡着了,才沐浴換了衣服,坐到榻上看那些帶回來的舊文陳牘,李燕語看着阿盛睡着,沐浴好進來,邵源泊放下手裡的文書,示意李燕語坐到對面,看着她,鄭重的說道:“燕語,上回你說的那兩條做這市舶使之路,我好好想了這幾天,我雖說懶散,可想來想去,還是不想二十幾歲就閒散養着,我想做點事,不說建功立業,好歹有所建樹,往後阿盛大了,說起他父親,也不至於覺得他父親一無是處,我······”邵源泊臉上微微泛着紅意,簡直有些語無倫次,李燕語莞然而笑:“你下了決心要做一番事業了?”
“嗯!”邵源泊重重點了下頭,期待的看着李燕語:“你的意思呢?”
“好啊,我和阿盛就等你掙個封妻廕子,怎麼着也給我掙個夫人回來,我覺得李夫人聽起來比李少奶奶威風多了。”李燕語笑語盈盈的說道,邵源泊高挑着眉梢,攬着李燕語哈哈大笑起來:“你說的對,這李夫人,還真是比李少奶奶好聽多了!”
“你想做就放手去做,你只管做官做事,家裡,還有銀錢上,有我呢。”李燕語轉頭看着邵源泊,乾乾脆脆的說道,邵源泊低頭看着她,突然飛快的在她脣上點了下:“好!咱們夫妻同心,其利斷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