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當空,銀波浩蕩。茫茫龜島之上,雖然秘境中的毒物早被少年祛除乾淨,但是那籠罩着整座島嶼的瘴氣卻一時還難以散開。遠遠望去,依舊森然。
晚飯後,少年與龜島衆商議完畢,遣去童軒等人,自己帶着任雪往崤山宮的地牢走去。由於他在龜島的輩分最大,一路上自然無人敢於阻攔。而對於地牢的守衛少年也是早已熟悉,正是在妘王城見過的胡一方和胡一棟兩兄弟。
走近獄門,只聽那胖子正在大聲發着牢騷道:“呸!就是這幾個妖女躲在秘境下放毒!害得我們每天只能窩在崤山宮裡,吃又吃不飽,穿又穿不暖!現在抓到了只得這麼拷打拷打,真是便宜了她們!”旁邊胡一方道:“一棟,別在這亂說!這都是師叔祖的決定!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況且師叔祖這回真的是救了龜島。我們只需本分點,聽命照做就行了。”胖子道:“話雖這麼說,可我一想到那些在秘境中死去的兄弟們,心裡就覺得窩火!不行!我得再去對她們鞭打鞭打!”胡一方忙拉住道:“今天你已從下午一直打到日落,若是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師叔祖那邊不好交代。”
少年心中尋思道:“這個胡一棟,還是那麼多口水。不過他所說的,大概也是龜島衆人的心裡話。即便那年幼的一位願做祭品下海,這積聚了十數年的仇恨卻也無法就此消除。對於剩下的六人。是否該按龜島上衆人的意思處以極刑呢?”
因爲一時無法確定對蠱族七女的處置,少年猶豫着放慢了腳步,手上習慣性的摸了摸脖子上的水晶鏈子。鏈子此時散發着淡淡的溫暖的光芒。同那眼形掛墜一樣。這件與不死公主交換得到的信物讓少年感到心安。這種心安讓他得以細細聆聽那來自於元神的聲音。
其實,不管是在前世還是在不死人族和樹族的記憶裡,不乏此類族羣間仇恨相爭的故事。然而在這億萬年無數次的爭鬥中,卻沒人能夠找到徹底消除仇恨的辦法。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人們都只是從自身的羣體來思考。即便是少年在那強大元神中所見到的前世。他雖然帶給了人們希望,卻也因爲失去愛人而感到悔恨。正是那無法磨滅的執念,令其元神強行突破空間限制追來了這裡。
少年目光深邃。住步沉思。而任雪只是在後面安靜的跟隨,並未出言打擾。白狐的實力雖然已經恢復到了原來的魔獸境界。但仍然只是願意待在少年左右。在一起經歷了許多事後,也許是已經習慣了待在一起的緣故,白狐陪着少年覺得像在家裡一樣舒服。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能夠嗅到少年的氣味。白狐的心裡總是暖洋洋的。雖然白狐心裡清楚,少年待她就像是妹妹一樣。但只要能像現在這樣一直守在一起,白狐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爲此,白狐願意爲少年做任何事情。
忽然,少年手中的水晶鏈子幾度明滅,閃爍不定,將其從沉思中拉了回來。少年眉頭微皺,心中驚道:“糟糕!這水晶鏈子與妘姬氣息相連,不知她在玄冰域遇到了什麼情況!”須臾。見那鏈子上的微光再度趨於平靜,稍稍鬆了口氣又道:“哎!現在可不是我仔細權衡的時候!殺戮只會給兩族帶來更大的仇恨。有我在此擔待,龜島和蠱族之間沒必要拼個你死我活。還是找機會把她們放出龜島了事!”遂乾咳一聲。帶着任雪從暗處走了出來。
獄門前的二人聽到聲響,擡眼一看竟是少年,大吃一驚,立即慌慌張張地俯身拜道:“參見師叔祖!”由於在妘王城親眼見過玄武駕臨時的那片星空,他們兩兄弟與童軒和吳剛一樣,對這位年輕的師叔祖很是心服。那胖子滿頭冷汗。心裡嘀咕着:“自己剛纔那樣大聲的嚷嚷,會不會是被師叔祖給聽到了?”而少年只是笑了笑道:“我們要進去看看。你們倆在此守着。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兩人連忙點頭稱諾,側身替少年推開了獄門。
少年帶着任雪在那空蕩蕩的地牢中走了一段,又按照那兩兄弟的描述往下走進了一個水牢。只見那蠱族七女,一個個溼淋淋的,被捆綁懸掛着,身上滿是血跡。七女中有的已經暈了過去,有的目光迷離,顫抖着發出微微的呻吟,好似吃盡了苦頭。少年見狀輕嘆一聲向任雪道:“先與我一起將她們放下來。”
任雪依言將衆女子一一鬆綁放下。少年從指環中取出幾瓶九姑娘配製的傷藥給她們敷上。兩人整整忙了大半夜,終於是將衆女全部救治妥當。少年坐在一個石墩上向七女道:“我之前抓你們回來,交由龜島衆處置。你們可服氣?”衆女跪下道:“服氣!服氣!”少年又道:“我叫你們今後誰也不許再找龜島的麻煩。你們可聽從?”衆女道:“只要是大巫祝的吩咐,我們不敢不從!”少年笑道:“好!今晚我就讓你們離開龜島。你們往南去北海城黑木槳大街,巨人之肋酒館找歸辛海。他和新任龍神都在那!”
“呀!龍神!?”衆女子訝然對視。不論如何,蟠龍神獸在蠱族人心目中都是個絕對的存在。以往也只有大巫祝和聖女能夠有幸面見。一聽可以見到蟠龍,衆女皆是一陣興奮,向少年拜道:“多謝大巫祝不殺之恩!”
少年卻不知她們在興奮什麼。只是從那狂熱的眼神中,少年可以確定她們與魔蠍老人是屬於同一族羣沒錯。奇怪的是,同是蠱族,這七位女子丰姿貌美,不似魔蠍老人那般齷齪不堪。少年道:“先別忙着謝我。我還不知道你們的名字。”一女子跪起道:“不像歸辛海那種從上古氏族的成員。我們在蠱族裡的身份卑微沒有名字。我司月亮祭典,叫做月巫。”指着其餘幾女又道:“她主水祭,叫做水巫。這幾位妹妹分別擅長驅使竹、蛇、蟻、蛛、蝗五蟲。分別叫做竹女、蛇女、蟻女、蛛女和蝗女。”少年點點頭,忍不住問道:“我看你們的相貌與歸辛海大不同。在蠱族中的男女有那麼大區別嗎?”
月巫笑道:“那是他自身的抗毒能力差,又長年離不開毒物的緣故,並非我蠱族男兒本來的面目。”水巫補充道:“另外,自身的修爲如果足夠強大也可抑制蠱毒。我們在食蠱的過程中都很小心,不會超過自己的極限。像歸辛海那樣的人,大概是太過醉心於毒物所至。”少年心想也是。魔蠍老人對於毒物的貪婪已經成癮,就連心態都有些扭曲。又怎會在意自己的樣貌?
少年攤攤手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向七女道:“你們都起來吧。我還有事情要問。”見衆女站起身,又望着那蝗女道:“我看你年紀最小。在兩天後的海祭中需要一個童女做祭品。你可願意留下?”蝗女似有些膽怯,猶豫着不知該如何回答。在其身旁的蛛女道:“我願留下!”少年問道:“你有多大年紀?”蛛女道:“她十五。我十六歲了。”少年搖搖頭道:“那些刁嘴的海族,只要十六歲以下的童男童女,就連我也只是勉強合格。”
衆女聞言驚道:“大巫祝也要去當祭品?”少年笑道:“是啊!誰讓我認了這龜島的師叔祖呢?”蝗女一聽細聲道:“若是大巫祝也去,那我也不敢推脫。”少年道:“別怕!既然做得你們的大巫祝,我不會讓你進了魚腹。”將視線掃過七女又道:“況且你們的實力也不算弱,普通海族該當可以應付。”月巫道:“大巫祝這麼說我們就放心了。蝗女妹子在我們之中,雖然看上去實力最弱,但卻是天賦最好的一個。若真的讓她做了祭品,我們可捨不得。”
少年道:“我正想問問你們是怎樣修行的。如此年輕。實力就在人仙境和地仙境上下。這在東方大陸上,已是超越天才的奇葩了!”
七女被少年這麼一說,也是異樣的望着眼前這位年少俊逸的大巫祝。心道:“你在那秘境之下,以一人之力獨戰我七人,還敢說我們是奇葩?雖說驅散毒蟲是因爲能與蟠龍通靈,但那強大的體魄和戰技卻是令人驚歎!”月巫道:“不敢有瞞大巫祝。我們的實力能夠提升得如此之快,除了每日吃毒修行以外,最大的助力還是定期服食了聖姑賜予的。一種名爲龍虎益氣丹的藥物。這龍虎益氣丹能在短時間內激發人體的潛能,使蠱族的整體實力得到了極大的飛昇。只不過。在服用一次丹藥後,若是不能定期服食,便會發生散功的現象,有的族人甚至吐血而亡。這也是聖姑之所以能夠服衆的原因之一。”
“又是龍虎益氣丹?”少年喃喃着,這個名字讓他想起了在妘王城時遇到過的宮一航和哈赤國國師查褐巴,此二人的實力就是靠這丹藥給提起來的。又想起仇四海,他說的黑鷹匪盜團在服食丹藥後的症狀,正與現在巫女所說的一樣。少年心中暗道:“難道在那背後操縱蠱族的與指使宮一航他們的是同一人?此人與幻冰王所在的神秘組織又有什麼關係呢?也許根本就是來自同一組織。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一組織的勢力範圍也太大了吧!”又向月巫問道:“你們每過多久需要服用一次?”月巫道:“我們每年需要服食一粒纔可保持現狀。若是有功多得了一粒,亦有機會可讓實力再次飛昇。不過我們一般自己留着,就怕有一日斷了供給。”少年笑道:“這麼說你們身上還有?拿來我嚐嚐!”月巫遲疑道:“不是我們想要違背大巫祝的旨意。只是。。。大巫祝若吃了這丹藥,怕也會受到聖姑的控制。”少年道:“無妨!只管拿來!”
那月巫沒法,只得從貼身之處取出一個薄薄的錦囊,倒出一粒黃豆大的紅色丹藥,略有些捨不得的遞給了少年道:“這是我在一次任務中得到的獎賞。在我們七人身上,這是最後一粒了。本來再過月餘我便要與水巫回蠱族一趟,去彙報龜島的情況並帶回新的丹丸。不過現狀龜島秘境的秘密敗露,我們大概再也得不到丹丸了。那散功是小,只怕有些姐妹會撐不住吐血而亡。”月巫女說着說着忽又跪下道:“我們姐妹現在決心跟隨大巫祝,只望大巫祝能救我們一救!”其餘女子聞言亦跪下道:“求大巫祝救我們性命!”
少年接過那枚丹藥在鼻子上嗅了嗅,初聞芳香,卻又夾雜着一絲腥辣之聞,以他對藥草的認識,其中必有劇毒之物。少年微微一笑,忽然張嘴將那粒丹丸一口給吞了下去!
衆女子只道少年是在研究龍虎益氣丹的配置方法,沒想到他真的吃了!?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見少年閉目端坐,凝神匯聚。須臾睜開眼笑道:“哈哈!原來如此!這假藥果然還是敵不過蟠龍的血脈。雖然可以壓榨身體內潛在的能量,卻是得不償失。能量被如此激發,由於毒物的作用,並不能與丹田之氣相溶。即使定期服用,散功也是遲早的事!”衆女聞言恍然大悟道:“呀!族人都被那聖姑給騙了!這樣下去豈不是有滅族之禍?”少年冷哼一聲笑道:“蟠龍再世,區區假藥能耐我何?這丹藥之毒,當年我在妘王城時憑靈藥相助早就替人解過,現在只需滴血便可。月巫,水巫,你們在秘境下已吃過我的鮮血,可以看看那服毒的黑線是否還在?”
兩巫女聞言,忙捲起袖子往那手肘內側一看,果然那黑線已經消失不見!當下如釋重負,歡呼道:“多謝大巫祝!”另外五女見那丹毒可解,高興的同時又有些擔心。畢竟她們對此少年存有一分畏懼,只怕這大巫祝與那聖姑一樣,會以解毒來要挾她們辦事。蝗女一咬牙,俯身上前拜道:“如果這次海祭的任務成功,蝗女斗膽請求大巫祝能把我們姐妹身上的丹毒一併給解了!”那月巫和水巫慌道:“蝗女!你怎敢這樣向大巫祝提條件?還不退下!”
少年望着衆女子畏懼的樣子,這時才發現這大巫祝的威懾力到底有多大。相比之下,龜島衆對於他這個師叔祖只是敬畏,而蠱民看大巫祝簡直是到了恐怖的地步。這種絕對的權利簡直就是一種誘惑,讓人不斷產生一種嘗試使用的想法。逆鱗坐在識海上觀察着少年心境的變化,心中暗道:“如果這小子能被這愚蠢的權勢所誘惑,那樣不用我出手,其精神也自會有腐化的一天。”白狐任雪站在少年身後,那臉上倒是一直帶着淺淺的微笑。她對少年的爲人最是有信心。雖然這鳴蛇哥哥有時在惡人面前有些嚇唬人,但是對自己人卻是大方可親。
果然,少年只是眯眼看了蝗女一會,笑道:“所以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們這些上古大族扣下來的帽子。除去這大巫祝的名頭,你們看我像是跟那聖姑一樣小氣嗎?”衆女子正在那揣測少年話中的意思,又聽少年道:“都過來張嘴等着!”
竹蛇蟻蛛蝗五女不敢怠慢,忙爬到少年身前,仰起頭,張開了小嘴。只見他拿出匕首往手臂上一劃,那鮮血便順着拳頭流了下來。少年依次喂五女吃下,又拿出傷藥敷上,望着那依舊有些不敢相信的七女笑道:“我說過,今晚放你們離開,只留蝗女在此幫我應付海祭。等事情辦完後,將蟠龍還給你們帶回蠱族。那什麼大巫祝和龜島的神祝我全都不要!”畢竟不知海祭如何進行,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