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昱從養心殿裡出來的時候, 夜已經深了。
刑嶄一直候在王爺府的大廳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在門外站了許久, 而後突然聽見腳步聲, 他急忙擡頭, 朝着聲音的方向走去。“王爺。”
謝昭昱的目光落在前方, 即使是深夜, 廳內依舊是燈火通明，但周圍卻一片寂靜。“她在裡面？”
刑嶄點了點頭，有些猶豫的說道“王爺, 慼慼姑娘她...像是在等王爺。”
謝昭昱目光微轉，而後沉聲說道“本王知道了, 你們都先下去吧。”
刑嶄等人委身退去, 他們離開後, 四周也就更爲安靜了，靜到甚至能夠聽見, 廳內火燭燃燒時的聲音。
大廳門還緊閉着，謝昭昱走上前去，推開木門。
空蕩的大廳內，處處都是晃動的光影，打開的門裹挾着絲絲涼意, 將這徐徐微風一併帶入了廳內, 吹得兩旁的燭火不住顫抖。
謝昭昱進入廳內, 又轉身重新合上了大門。
大廳內停留着一道長長的影子, 她一動不動, 只是隨着光影的飄動，而輕輕晃動。
謝昭昱走近些, 便瞧見慼慼坐在椅子上，正一隻手託着腮幫子，她閉着眼睛，呼吸平穩，應是睡着了。
慼慼的眼角微微向上，白皙的臉頰上已經睡出了一些紅印，額前的髮絲，有些還胡亂的粘在臉上。
謝昭昱無奈的搖了搖頭，動作輕柔的替她理了理額前的髮絲。
下一刻，耳畔那平穩的呼吸聲，卻突然被打亂。
“醒了？”
慼慼怔怔的點了點頭，眼眸中還有些未全部褪去的迷糊。
謝昭昱低頭看着慼慼，輕聲問道“你在等我？”
“嗯，我有事情想問王爺。”
“什麼事情？”
慼慼抿了抿脣，神情複雜的看着謝昭昱，沉默半晌後，目光飄忽的問道“之前在廣陽的時候，有天晚上我喝多了，聽元香說，那天晚上我...我親了王爺！”
謝昭昱目光微怔，而後挑眉問道“你是想問本王，這件事情是真是假？”
慼慼深吸了一口氣，當即搖了搖頭。
元香的爲人，慼慼是信得過的，而且，剛剛謝昭昱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否認這件事情，足以證明元香所說句句屬實。
那天晚上，慼慼還真就做出了，如此豪放的舉動來。
“我是想問王爺，王爺那天晚上來到明玉殿，是因爲這個原因嗎？”
謝昭昱目光一頓，反問道“你覺得呢？”
慼慼緊張兮兮的擡頭，她偷偷地瞅了謝昭昱好幾眼，只是他的眼中，始終像是有着一團團迷霧環繞，讓她看不真切。
慼慼抿了抿脣，所幸直接擡頭，直視着謝昭昱的目光，她努力做出一副較爲輕鬆的模樣，以至於顧不得嘴角的笑容，到底拉扯的有多麼僵硬。“我覺得不是，王爺肯定是被我的美色所折服。”
謝昭昱當即眯了眯眼，而此刻，他眼中的慼慼，臉頰略微泛紅，表情倒是一本正經，顯得格外的認真，以至於連他都有些忍俊不禁。“本王就喜歡你的自信。”
“啊咧？”
這突如其來的誇獎，聽着怎麼有點逆耳？
慼慼不大明白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眼神不免有些飄忽。
所以，他現在到底是承認了，還是沒有承認，亦或者...是別的什麼意思？
謝昭昱微低着頭，嘴角的笑容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目光沉沉的問道“白雨萱已經死了？”
慼慼愣了愣，而後點了點頭。“嗯。”
“記得你之前曾經說過，她是你的任務，只有完成了這個任務，你纔可以回家。”
“我之前是這樣說過...”
謝昭昱抿了抿脣，輕聲問道“慼慼，那你還會回來嗎？”
慼慼幾乎是在謝昭昱叫出她名字的瞬間擡頭，但她的目光，卻在下一刻猛地怔住。
還會回來嗎？
完成了任務，她就能回去繼承公主陵墓中的全部財富，她就可以回到熟悉的21世紀，而且，公主給的這筆財富，應該可以任由她揮霍很久。
回來...好像沒什麼必要。
只是這到了嘴邊的話，偏偏說不出來。
謝昭昱的目光依舊是一片漆黑，依舊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然而，他只是這樣望着慼慼，只是一個目光，都讓她移不開眼。
她在他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看見了自己的猶豫，看見了自己難以掩飾的喜歡。
而沉溺，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慼慼緊張的別過頭去，呼了好幾大口氣，才總算讓自己冷靜了一些。
再回來嗎？然後留在這裡嗎？
這樣的事情，她從來都沒有想過。
雖然，她在歷史上，沒查到太多關於謝昭昱的記載，但在這個朝代中，一定有他命中註定的那個人，而慼慼的留下，勢必會改變這一切。
一旦留下，所造成的重大改變，必將會在這個朝代的某個地方，帶來另一種‘果’。
所以，小美生煎包這麼多年來，接的任務，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功。
就好比慼慼之前接受的任務，回到百年前，阻止毀掉他們家族財產的那場大火。
雖然，這場火是成功阻止了，他們的家族財產也順利保住了。
但在二十年後，他們卻因爲這筆意外保住的錢財，而引來了殺身之禍。
最後，不僅錢沒了，人也沒了。
而這就是改變的代價，這就是‘果’。
慼慼只要答應，便意味着種下了‘因’，而其背後所帶來的‘果’，她未必能承受的起。
“王爺，我不屬於這裡，我來自於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甚至於，那裡的時間都和這裡不同。”慼慼微低着頭，聲音顫抖的說道“我不能留下來，一旦留下來，我將可能會改變王爺的一生。”
而後，所有的一切，都會失去控制，朝着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
是福是禍，沒人可以預知。
“果然是這樣。”謝昭昱的目光輕輕晃動，他並沒有表現得太過意外，更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樣。
謝昭昱蹲下身來，目光格外的柔和。“但是，本王不怕。”
慼慼依舊低着頭，睫毛猛地一顫，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抓住了裙襬，手心拽得緊緊的，指尖一度泛白。
謝昭昱嘴角輕輕上揚，輕聲問道“慼慼，你怕嗎？”
慼慼咬緊下脣，她緊緊閉着眼睛，像是在思索些什麼，沉默半晌後，她卻是忽地擡頭，眸光中一片澄清。
慼慼笑了笑，聲音軟軟糯糯地認真回答道“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