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黃的燭火, 還在左右搖晃,白雨萱的容貌一半隱沒在悄無聲息的黑暗之中,一半被那跳動的光輝所照亮, 而在這片長長的陰影之中, 卻是加深了她臉頰的輪廓, 削去了她的柔情似水, 也匿去了她眼中的顧盼生輝。
白雨萱的呼吸有些紊亂, 眉頭緊鎖,像是在思索着什麼,沉默半晌後, 她卻是突然擡頭,眸光中一片堅定。“慼慼姑娘, 不如, 我們來打個賭?”
“什麼賭?”
白雨萱的目光有些飄忽, 而後輕聲說道“就賭,即便我從今日起, 就此消失,甚至是一直杳無音訊,靜安公主也不會和少爺有一個好結果。”
“不會有好結果?”慼慼揚了揚眉,冷笑着說道“白姑娘,你未免太過武斷了吧。”
沈將軍和靜安公主有多不合適,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否則, 靜安公主也不會成爲《芙德傳》裡遠近聞名的的惡毒女配, 她應是早就憑着與沈澈青梅竹馬的關係, 近水樓臺先得了月, 在白雨萱出現之前,就已經被沈澈親自扶了正。
但即便如此, 白雨萱想的,也始終太過簡單了。
如同丞相剛剛所說的那句,這世間的一切,從來都沒有絕對。
就像是白雨萱,她以前可以是謝昭昱手下的線人;再之後,也可以是沈澈身邊的人;而現在,她依舊可以轉身投靠丞相。
甚至,是如同電視劇中的沈澈一樣,他最先喜歡的,是與他一起長大的靜安公主,但他最後愛的,卻是善解人意、溫柔賢惠的白雨萱。
既然選擇會改變,感情也會改變,那人呢?
也是會改變的。
遙想幾年前,慼慼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小美生煎包處,那不僅騷包,又極其自戀的老大。
老大每天什麼事情都不做,就蹲在他的房間裡,搗鼓他的西裝,欣賞他那自認爲舉世無雙的美貌。
甚至,在慼慼八歲那年,還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屁孩時,她就被老大一陣忽悠,連拐帶騙的開始了她執行任務養家餬口的道路。
重點是,老大竟然讓一個八歲的小女孩,穿梭在過去不同的時間線中去執行任務,而他!作爲一個即將奔三的成年人,卻是心安理得的待在家裡,每天只負責製造穿梭時空的法陣,充當一個與世無爭的‘手藝人’。
所以,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慼慼都恨不得把老大活活掐死。
咳咳,但人總歸是要長大的,等到慼慼漸漸長大,變得成熟以後,她就會開始明白,以前的想法到底有多幼稚。
至少現在,她絕對不會再萌生出這樣幼稚的想法,而是要更爲耐心的等等,等到比她年長十幾歲的老大,先她好幾步變成一個糟老頭子,然後在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再‘好好地’給他好看。
不過言歸正傳,既然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那白雨萱她又憑什麼,如此武斷的認定,靜安公主就一定會一直這樣任性下去?
“所以我才說,我想與姑娘打個賭。”
慼慼眯了眯眼,有些好笑的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放了你,你保證會離開京城,然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沈將軍和靜安公主的面前?”
白雨萱點了點頭,“沒錯,我會消失,但我並不會永遠消失。”
“什麼意思?”
白雨萱微低着頭,輕笑着說道“等到我賭贏了的那天,我就會回來。”
慼慼挑了挑眉,有些好笑的問道“白姑娘,你憑什麼認爲,我一定會相信你的話?而且,你好像誤會了,現在的你,可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本。”
白雨萱沉默的望着慼慼,半晌後怔怔地說道“我以爲,你會同意的。”
慼慼忍不住笑了笑,這種費力又不討好的事情,她憑什麼會同意?
同意放了白雨萱,然後一邊幫着靜安公主,一邊還要提心吊膽,擔心白雨萱出爾反爾,再次回到將軍府?
“你連廣陽王都敢背叛,這個賭約,可沒什麼可信性。”
“我...”白雨萱頓了半天,卻是始終說不出第二個字來。
其實,白雨萱要是直接承認或是不承認,慼慼的決定,都不會有任何的動搖。然而,白雨萱偏偏是欲言又止,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言語上卻又是默認了這一切。
白雨萱的這番行爲,反倒是讓慼慼有些好奇了,更何況,這件表面上看起來很複雜的事情,她還有一條捷徑可以走。
不需要等到最後,不需要等到多年以後,她只需要回去,回到她原本的世界,就可以知道白雨萱是否遵守賭約,以及最後,到底是誰輸誰贏。
門外的通道處,傳來細微的水澤聲,聽起來倒有些像是,通道處的一小塊積水,被誰給輕輕碰了一下。
慼慼在聽到聲響後的瞬間轉身,桌上的燭火被吹起的風拖起,而後猛地一跳,瞬間被掐滅了大半的火苗。
跳動的火苗,頃刻之間就改變了牢籠裡的光亮,慼慼還沒來得及看清通道外的情況,整個人就被埋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的後腦勺被按得死死的,呼吸間都是滾燙的溫度。
離皇上給出的五日期限,只剩下幾個時辰了,而謝蕭銘最終,到底還是呈上了密函,只是讓慼慼感到驚訝的是,他竟然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
慼慼只覺得胸腔處有些沉,就像是有一大塊海綿塞在裡面,悶悶的,而且還在不斷的擴張着。
“我快不能呼吸了。”
話音剛落,慼慼便覺察到後腦勺處的壓制減弱了些,她忙呼吸了幾口空氣,而後稍稍的擡起了頭。
桌上的燭火在這瞬間徹底熄滅了,在這化不開的黑暗之中,他的眼眸卻是一如既往的深邃。
牢房外,有人點燃了通道處的蠟燭,這漆黑、潮溼的地方,霎時間便被照亮了大半。
慼慼下意識的揚了揚腦袋,聲音軟甜的說道“王爺。”
所謂註定不合適,註定不會有好結果的,除了靜安公主和沈澈以外,慼慼和謝昭昱,應該也算吧。
在他們之間,除了那些未知的事情以外,除了謝昭昱想要幫謝蕭銘登上皇位以外。
在他們之間,還隔着一千多年的時間,那是一段踏不過,也望不穿的長河。
而慼慼的答案,從之前到現在,一直沒有變過。
謝昭昱眉頭緊鎖,即使他一言不發,慼慼也能夠或多或少的感受到他的緊張,更多的倒像是在擔心。
慼慼突然明白過來後,她的目光微怔,一時之間竟忘記了,她剛剛想說的話。
謝昭昱的目光落在慼慼的身後,而後面色柔和了不少。“沒事就好。”
慼慼下意識的回頭,看向牆角,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裡,白雨萱已經停止了呼吸,她的臉上血色全無,神情卻是極爲寧靜,就像是她並非真的死去,而只是做了一個恬靜又悠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