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掠陣

“蘇鐵心,快過來!”行歌上前一腳踢開向着他二人爬來的孩童,一邊急急的衝遠處正自發呆的蘇鐵心喊。喊完不待再看蘇鐵心反應,雙腳急速的在地上劃過,正是當日在朔州城陳府中所作的隱匿陣法。

蘇鐵心剛剛一個鷂子翻身躲過了屋頂上撲擊而下的屍體,聽到行歌的呼喊,反身一腳踢開想要抱住他雙腿的孕婦,飛快的奔過去。

行歌陣法已成,正好將三人罩在其中,果見那原本匯聚過來的諸多喪屍都失去了目標,在陣外搖搖晃晃亂作一團。

蘇鐵心長出了一口氣,轉頭驚訝的發現那醉酒的老乞丐躺在陣外依舊是鼾聲如雷,來來往往的殭屍彷彿不曾發現腳下磕磕絆絆的活物。

“是個老前輩,只怕不需要我們操心,眼下先顧好自身。”行歌沒有回頭,只是站在陣中緊張的看着來回走動的屍體,手中一張符紙隱隱攥出了汗。

行屍術是極北地區的一種巫術,乃是將魂種種入屍身,待需要之時引動魂種,用散亂的怨氣代替三魂七魄驅使屍身行走。這些被種入魂種的屍身平日裡跟一般屍體並無二致,只待施術人在一旁引動,便能死而復生,攻擊身邊活物。行歌之前的遊歷中曾見過有人現行用行屍術驅動屍體嚇唬村民,再現身出來捉鬼降妖,騙取錢財。但這種動輒驅動全城十數萬屍體的行屍大術,之前莫說見過,連想也沒想過。

行歌心知這引動全城屍身的行屍大術能在同一時間喚起如此數量的行屍,必是有人身處陣中操縱。他這隱匿術雖說對喪屍有用,但若是陣中之人發現,驅使屍羣強行攻擊三人所處的區域,那便萬事皆休。

果然便聽屍羣中一聲呼嘯傳來,原本兀自轉着圈子隨處走動的喪屍都轉過身,慢騰騰的向三人藏身之處走來。這些屍體多是被瘋狂報復的軍隊砍殺,斷肢殘體遍地,鮮有全屍。又加上十數日雨水浸泡和烏鴉的啄食,此時無不變得軀體怪異,恐怖異常。

蘇鐵心心中一緊,手中一招“風聲鶴唳”已經發出。衝在最前一個沒了下巴的鐵匠首當其衝,身上黑色的皮圍裙忽然從中間裂開。那鐵匠愣了一愣,又往前走出一步,便如同那圍圍裙,從頭到腳分作兩片,體內腐爛的內臟遛了一地,令人作嘔。

蘇鐵心還未待嘔吐,突地驚覺自己這一劍已經從陣中泄露了真元,再也無處藏身了。果見原先猶豫不覺得喪屍們此時都找到了獵物一般,瘋狂的涌向法陣。蘇鐵心手中長劍劍招接連,將大片大片的喪屍掃倒,卻仍一個不防被倒在腳下的半截屍體一爪抓在腳腕,傷口立時鑽心的疼,滲出黑色的膿血來。

忽聽身後行歌大喝一聲:“疾!”

蘇鐵心眼前一花,便見眼前一個喪屍從腳底燃起幽藍色的大火,哀號着後退。

蘇鐵心還未回過神,背上早被行歌拍上了一張清心符,便覺原本火燙一樣的腳腕變得清涼起來。他定下心神,才發現這幽藍色的火是從隱匿陣法的邊緣開始燃起,如同活物一樣剎那間涌向洶涌的屍羣。火一沾屍身,登時便成赤色的熊熊大火,霎那間就將一具喪屍燒的只剩下烏黑的焦炭。

行歌這一回卻是將自己修爲最高的離火之術一掌打在地上,再借磷火術發了出去。這十數萬的屍體堆積在城中十數日,連日間日照雨曬,早有無數的屍磷浮在城中。尋常磷火無甚溫度,無法對屍身造成傷害。但行歌此時點燃的幽藍色火焰,卻是用道家離火真陽做引,火種含了至陽之氣,正是這陰氣造就的喪屍最大的剋星。

那幽蘭的磷火轉眼間引燃了方圓百米內的屍身,所過之處,本是無痛無覺的喪屍盡皆放聲哀號,轉眼被燒成焦炭。

蘇鐵心驚歎之極,心中早收起先前對行歌的輕視之意。心中一口長氣還未出盡,卻見那火燒過百米便不再蔓延,停在遠處幽幽的燒了一會便熄滅了。

行歌見蘇鐵心轉身瞧自己,便搖了搖頭,示意這離火燃磷之術只能施這一次,就算自己真氣還能夠施展一次離火,這空氣中的屍磷也早已經燒了個乾淨。何況離火最耗真元,他其實已是強弩之末,強自支撐罷了。

眼見離火盡皆熄滅,那些被離火所阻的喪屍又開始慢騰騰的圍了上來。

身後久久未見動靜的慧生此時突然開口:“這些,可還是活人?”

行歌這才明白慧生一直不曾出手,卻仍是擔心眼前這許多屍體是活着的,生怕傷了無辜性命。

一旁蘇鐵心早接過話來:“早死透了!不然能中我三劍仍舊活蹦亂跳?”

行歌點頭,鄭重的看着慧生:“這些人早已死去多時了,此時只是被人操縱的軀殼,大可不必顧慮。”

慧生聽了,放心的點點頭,從兩人身後走出來站在最前面。

四下的喪屍此時已經圍了上來,將三人再次團團圍住。

慧生低頭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從袖中拿出一隻轉經幢來。行歌愣了愣神,他知道小和尚並參顯密二教手段非凡,但是平日裡所見他的密教功夫只有那幾句真言和諸般手印,從卻未想過慧生還有個轉經幢。

卻見慧生將手中轉經幢搖起,口中低低唸誦着六字真言。那六字真言每一字從慧生口中迸出,都彷彿被壓縮成一條線,飛快的進入手中飛速旋轉的轉經幢中。那轉經幢轉過一週,正好六字真言一遍頌完。轉經幢上的轉珠飛舞間,便將那本來聲音細微的六字真言甩出,恰如一道勢大力沉的波紋,緩緩朝四周散發出去。

行歌和蘇鐵心尚自不覺,突見身前但觸碰到這道有形波紋的喪屍突然都如同被鈍物擊打,飛速的向後倒射而去。霎時間以慧生爲中心形成了一道圓形的空曠帶,慧生站在圓心處,只是眉目低垂,不斷念誦。行歌和蘇鐵心二人緊隨着慧生步伐,卻並未被這恐怖的真言擊傷,反倒覺得自進城一來心中的灰暗氣息都被驅趕乾淨。兩人相視一眼,都是心中讚歎。

行歌本以爲慧生問他這些喪屍是否活人是因爲不願殺生,卻不知慧生乃是要確定了眼前行屍的生死,才能動用大明王咒法。這大明王咒以六字真言爲引,能立時關閉諸界之門,斷六道輪迴,用在常人身上能使人清心明智遠離心魔,對這些靠着怨氣重生的喪屍來講,卻不異於驅散心神的利器。

兩人緊隨着慧生的腳步迅速朝黑塔靠去,路上的嚎叫着想要靠近的喪屍都這一圈水紋阻擋退後,反撞壞了一旁諸多屋牆。

行歌一邊調息一邊回頭去看,卻見喪屍重重疊疊,早已經看不到那個醉酒酣睡的老乞丐。

三人緩緩行進至離黑塔百步有餘,忽聽屍羣中一聲厲嘯,那原本忌憚慧生經文聲波的喪屍頓時如同受了驅使,開始瘋狂的撞擊着禁制。前排的喪屍圍上,被經文彈飛出去,立時便有無數的再補上來撲擊,無窮無盡。

慧生前行了三步,便覺手中轉經幢上傳來巨大的壓力,慌忙用雙手捧住。那轉經幢卻突然變的如同一塊沉重的巨石,慧生只覺雙臂漸漸痠麻,眼見無法支撐。

行歌一旁看得分明,伸手解下身後長劍,向一旁蘇鐵心說道:“不除了屍羣中的陣眼,恐怕便上不得這黑塔。”

蘇鐵心點點頭,將手中長劍立起,捏了劍訣隨行歌向那一聲厲嘯傳來之處走去。

原本衝擊禁制的喪屍們突然間都安靜下來,急速的向兩人的方向匯聚。行歌笑了笑,手中長劍平揮,一招“閒愁無斷”使出,劍意綿綿不絕,青色劍氣頓時如同無盡的浪潮,一波一波壓向彙集的屍羣,頓時清掃出一大片空地。

二人走出慧生咒文的範圍,兩柄長劍接連出招,將妄圖靠近的喪屍盡皆刺倒在地,一步步靠近發出命令的喪屍。周圍的喪屍如同潮水一樣涌上,想要淹沒兩塊大浪之下的礁石。兩人站住身形不再前進,靠在一起一邊抵擋源源不斷的攻擊,一邊小心的在屍羣中尋找陣主。

那發出命令的喪屍此時卻變得安安靜靜,再無聲響。兩人抵擋多時,眼見已經手臂痠麻,卻只見眼前接連閃過的無不是面目不清渾身上下沾滿粘液的屍體,哪裡分辨的出是哪一個發出的尖嘯。

行歌臉色漸漸變得冷峻,知道再過一時三刻,他兩人便再也抵擋不住這沒有盡頭的圍攻了。咬了咬牙,正準備喚了蘇鐵心先行退回去,突然眼前閃過一個熟悉的面孔。

頓時壓住心中狂喜,手中一招“酒澆殘情”使出,只見碧色劍光沖天而起,直直的衝向屍羣中一個正自奔跑躲藏的喪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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