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丞相之心 李斯撫着依舊灰白的鬍鬚,皇帝依舊是皇帝,若放在幾年前還覺得公子的一心想要往上走,成爲秦的下一個皇帝。
這天下就要有第二個皇帝,如何不令人動心。
可越是發現皇帝老邁了,李斯就越發覺得越不能着急。
秦沒有嫡長子順位繼承一說,歷代秦王都是從宗室的爭鬥中廝殺出來的,歷代秦王也都是得勢者才能坐穩王位。
李斯經歷過呂不韋之亂,也知道如今的始皇帝在幼年與少年時經歷多少艱難困苦。
好在,公子扶蘇是如今大秦勢力最多的一個,在皇帝的所有孩子中,也只有公子扶蘇最有資格坐上那個位子。
皇帝與自己越來越老邁了,李斯則覺得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着急。
今年的公子二十有八,正值男子一生中最鼎盛的年紀。
在這個最鼎盛的年紀,公子扶蘇從未做過什麼陰謀的事,而公子在這十餘年一直都在建設國家。
一心治國,而不專研權謀,一心爲民,而不擺弄權術,有這樣的弟子,李斯心中很驕傲。
李斯無聲一笑,說來也是,擺弄權術有什麼好玩的,當年的呂不韋實在是太愚蠢了。
扶蘇十分敬重給老師的碗中遞上茶水,又道:“不知道賦稅的事,老師是否能指點我。”
不問如今登皇帝位,卻還在問治國之事,看來公子很沉得住氣。
如此,李斯也就放心了,回道:“待臣細想之後,以後再告知公子。”
扶蘇又從身後的田安手中拿過一卷書,將書遞上,放在老師面前,“這是我先前所擬的賦稅之法,還請老師看看。”
李斯頷首,沒有當即打開。
外面的秋雨還在下着,扶蘇起身行禮,道:“弟子先回去了。”
李斯起身上前相送。
送着公子走出了府外,李斯還站在門口看着公子的背影。
直到公子的身影在秋雨的雨幕看不見了,李斯這才收回目光,又見到正在讀書的孫子,纔想起了兒子李由還在河西走廊沒有回來。
兒子在外爲國家戍守邊疆,自己這個丞相也算是秦廷的榜樣了。
這大秦有這麼一個公子挺好的。
李斯停下腳步,看着從屋檐流下的雨水道:“皇帝常說這人呀,就是還沒活到五十年,就老了。”
家僕站在一旁低着頭,沉默不言。
李斯又道:“人生懵懂十餘載,而後明白世事又是十餘載,人生再奮鬥十年,之後就老了,你說人這一生是長還是短。”
家僕自然是不敢答話的,這位年少的僕從也無法理解李斯此刻的心境。
李斯走回屋內,低聲道:“我也老了,這國家還沒治理好,這國家還未站穩,我卻先老了……”
一邊說着,這位丞相走入了屋內,繼續喝着茶水,一邊看着手中的書。
公子走後不久,丞相另一個弟子吳公就來了。
吳公並不知公子扶蘇剛來過,他帶着三川郡的文書而來。
看起來就是親自從三川郡來關中,順便再來看望丞相。
李斯正在看着公子的賦稅書,沒閒心打理這個弟子,就讓他站在邊上念着文書。
其實看公子扶蘇書是很費神的,尤其是需要一邊看一邊思考。
家僕則跪在一旁繼續燒着水。
屋內很安靜,只有吳公念文書的聲音。
“今年,張良沒有回三川郡?”
老師忽然一句話,讓吳公只好停下念文書的話語,轉而又道:“沒有。”
李斯換了一個姿勢看書,蹙眉道:“不對,多年查探張良的行跡,怎麼今年入秋不來三川郡了?”
吳公懷疑這個張良其實是來了,是沒有發現?
似乎已認識到了自己的失職,吳公忙躬身行禮。
李斯又道:“不急,你把文書放着吧,老夫自會看。”
“是。”吳公將文書放在一旁,而後木訥地站着。
李斯正在苦思着書中的內容,又道:“若無事就先回去吧,家裡爲你做了新衣。”
“謝老師。”
“嗯。”李斯應了一聲,而後點頭。
吳公走出屋子時面帶笑意,老師給他制了一件新衣,如何不高興。
當離開丞相府邸,吳公抱着老師給的新衣,高興地離開了。
等吳公離開之後,府邸內又安靜了下來,屋外傳來了孫子唸書的聲音,所念的是韓非的書。
對韓非的書,李斯是熟知的。
公子扶蘇的支教夫子也善用荀子學識以及墨子的兼愛,來支教各地的人們。
李斯擱下了公子給的這卷書,沒看完只是看了前半部分就覺得費神。
有時,李斯也挺費解。
怎麼他張蒼就能看懂公子的書,難道他張蒼天賦異稟?
思量想去,李斯不想去考慮的賦稅的事了,他對身邊的人道:“將公子的書送給張蒼。”
“是。”
吩咐了這件事之後,李斯纔拿起了吳公帶來的文書看着,這上面記錄着有關三川郡近來的人口與田畝增收的事。
這都是好事,如今的三川郡發展得很好。
現如今,公子扶蘇是想要平穩,今年公子沒有大規模的遷民,除了持續擴大支教的規模,其實也無其他事了。 wωω ▲ttκǎ n ▲¢O
現如今,李斯覺得自己的晚年生活特別的平靜,再也沒有以前與王綰對壘的感覺,也不用再去想着遷就那些入秦的齊魯博士。
好似一切都平靜了下來,一時間……李斯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麼。
公子曾經做過一種椅子,那種椅子很適合老人家坐在上面,看着風景,消磨光陰。
李斯想起來在自己的家中就有這麼一把椅子,讓人搬了出來。
椅子通體是用松木製成的,李斯坐下來椅子就這麼前後搖着。
外面的秋雨依舊,李斯喝着茶水,望着淅淅瀝瀝的秋雨不語。
其實,李斯也心有不甘,這天下還未建設好,這個前所未有的國家纔剛剛開始建設,他怎麼就老了呢。
當李斯還在想着今後的國家會如何時。
丞相家的僕從就送到了張蒼的住處,張蒼依舊坐在咸陽城一處不算多麼偏僻的街角,這裡往來的行人不多。
算是咸陽城內比較冷清的地界,自從丞相引薦入秦之後,張蒼就一直住在這間屋子,也從未離開過。
屋子並不大,木門老舊到好像門都要掉下來一般。
走入屋內,見到張蒼正獨自一人伸着筷子往鍋中撈着什麼,看樣子應該是從熱氣騰騰的鍋中撈肉。
丞相家的僕從還是有見識的,以前公子扶蘇送給丞相這麼一口鍋。
只是丞相收下之後一直沒有用過。
那時他們都不知道公子爲何送丞相那麼一口鍋。
現在這個家僕猜測,丞相收了公子的鍋而不用多半是不知用法。
現如今看張蒼急切的撈着肉,便明白了。
正在吃着肉的張蒼,看向門外又道:“何事?”
來人行禮道:“丞相送來一卷書,讓張府丞過目。”
張蒼繼續吃着從鍋中撈出來的肉,指了指後方的桌子。
那僕從會意之後,就將書卷放在了桌上。
給丞相家當僕從也有累人的地方,與丞相往來的人都不是小人物,見誰都要行禮。
看着張蒼吃得正香,僕從也不好繼續打擾,快步離開了。
吃完了火鍋中的肉,雙手墊着一塊厚實布,將鍋擡到一旁的架子上。
銅鍋本就不大,擡着也輕便。
又用爐子中添了一些木炭,讓火繼續燒着,而後在火上放上一個水壺,繼續燒水。
如此,等着水燒開時,張蒼趁着眼前的閒暇纔拿起丞相讓人送來的這卷書。
打開一看,才知道這是公子的書。
這種稅法其實在渭南施行過,那時的渭南還不是敬業縣,那時的縣民也都是公子家僕,家僕不上賦稅,但公子也不會什麼都不要。
因此以前的敬業縣的“賦稅”是公子說了算的。
那種賦稅法用了幾年之後,就沒有再繼續用了,在敬業縣的縣民都拋去了家僕的身份之後,改爲按照秦律給賦稅。
張蒼想到了當初的稅法,當初公子私自定下的“賦稅”本質上與人丁沒有關係,而是與收穫的糧食市價有關。
那時公子的賦稅法也很簡單,誰家的田畝收穫得最多,上交的賦稅也就越多,是依次遞增的,三畝田的人家可能只需要交一成賦稅,十畝田的人家要交四成賦稅。
於農戶來說確實是多勞多得,並且當初敬業縣還會比較,誰家的糧食最多,給糧食收貨最多的人家給一些布絹。
更準確地來說,公子所收的其實不是田賦,而是一種家產的稅。
不管你家有多少田畝,都要按照糧食交賦稅。
但這個天下依舊是按照秦律運轉的,公子在敬業縣試行的辦法,應該是不成功的。
如此,纔會想着再議賦稅。
水壺中的水開了,張蒼又從屋內拿出一些橘皮,用橘皮來泡水喝。
太醫令夏無且,說他應該喝一些橘子皮泡的茶。
張蒼飲下一口茶水,繼續看着這卷書,若真按公子所言國家俸祿也要收取賦稅,頻陽公的稅應該是天下最高的。
張蒼又有些不明白了,公子怎麼能這麼對頻陽公呢。
其次,賦稅最高的應該是丞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