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先見之明 這位鬚髮已白的岳丈說着好,一邊還重重吸了吸鼻子,朝着後院揮了揮手,很快就有了擡出了一個箱子。
箱子打開之後,金光直晃眼。
扶蘇見到了滿滿一箱的金子。
“這是何意……”
王賁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再一次吸了吸鼻子道:“臣高興。”
扶蘇道:“宮裡什麼都不缺。”
王賁道:“給孩子。”
“孩子也什麼都不缺。”
“以後有用。”
扶蘇看着這個箱子,遲疑道:“我不能收。”
“給孩子……臣除了這些金子,別的什麼都沒有了。”
扶蘇對眼前的金子實在是沒什麼興趣,當年王翦老將軍送的金車還在宮裡晾着。
而這些金子,就算是拿回宮裡也不知該怎麼使用。
見到公子爲難的神情,王賁道:“臣明白了。”
扶蘇隱約猜到這位岳丈要做什麼了。
直到夜裡,扶蘇回到宮裡之後,正在做飯的田安套着圍裙,他手裡還拿着一個木勺子,腳步匆匆而來。
他小聲道:“公子,王太尉讓人送來了三駕小金車。”
扶蘇正在寫文書,早該有預料的。
田安小聲道:“公子放心沒有聲張。”
扶蘇望着外面的夜色,道:“送入庫中,對外只說夫人有了身孕,王太尉賜給未出生的孩子的。”
“是。”田安一邊說着,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低聲道:“這是渭北送來的消息,王太尉說他順手拿到,一併給公子送來了。”
扶蘇拿過紙張打開看着,這上面所寫的是涇陽君的事,
涇陽君是當年宣太后時期的秦國宗室,這件事還涉及了當年宣太后與惠文後立子嗣奪秦王之位的爭端。
後來因趙武靈王的攪局,公子嬴稷成了秦王,也就是秦昭襄王。
後來涇陽君就被他的兄長秦昭襄王送去了齊國爲人質,之後涇陽君又回到了秦國還給秦國帶了孟嘗君。
涇陽這個地名來之久遠,早在戰國時就有了涇陽縣,原本的涇陽縣並不在白渠邊上。
現在張蒼主持了白渠建設,將涇陽縣進行搬遷,原本的涇陽縣因爲田地單薄,人口也單薄,一直以來都是關中的貧縣。
這一次搬遷之後,人口進行了補充,並且還遷到了一個更好的位置,以後該會富裕起來。
田安道:“公子,這是雍城送來的。”
扶蘇看到了上面的蓋印,是雍城的宗室中人送來的,既然搬遷了涇陽縣,他們就想要祭拜涇陽君。
大爺爺嬴傒已過世很多年了,宗室的許多事都無人爲首主持。
信中說了,雍城自發的主持祭祀,不用驚動咸陽的公子與皇帝。
扶蘇收起這張紙,寫了回信,道:“讓人送去。”
田安又腳步匆匆地離開。
田安是一個喜歡做飯的老爺爺,衡最喜歡這個爺爺了,因爲他總能吃到田安給他的美食。
而田安做飯時,自從用了圍裙之後便愛不釋手了,他太喜歡穿着圍裙做飯了。
扶蘇看着兒子此刻正坐在殿門口,期盼着剛剛離開的田爺爺能夠回來繼續做美食。
有時,扶蘇也擔心田安把這個孩子寵壞了。
現在就讓他老人家寵着吧,大不了……等孩子再長大一些了,讓他去多吃幾年苦。
大秦的宗室單薄的不成樣子了,就連宗室的祖縣搬遷了都沒人過問。
就像大爺爺說過的,這秦國的宗室都快死絕了。
這讓扶蘇覺得自己其實也沒有多少親戚,父皇多半是孤獨慣了,其實扶蘇覺得這樣也好,可以心無旁騖。
翌日,當扶蘇正在晨跑時,有章臺宮的內侍腳步匆匆而來,說是今天休朝了。
扶蘇多問了兩句,才知道父皇生病了。
天還未完全亮,扶蘇獨自一人走出高泉宮,去了父皇的起居殿。
殿外,扶蘇又一次見到了夏無且。
夏無且正在給幾個醫官吩咐着。
等他吩咐完,扶蘇這才走上前,身爲家屬想要問病情,先問大夫應該是沒錯的。
可是轉念一想,生病的是父皇,病情能隨便說嗎?
見公子走來,夏無且行禮道:“公子。”
“父皇如何了?”
扶蘇十分自然地問出了口。
夏無且回道:“正值深秋,天氣轉暖,是着了涼,無大礙。”
扶蘇行禮道:“有勞了。”
夏無且笑着行禮,轉身就告退了。
這位太醫令笑起來的模樣很不好看,他平日裡本就是不常笑。
儘管,扶蘇能感覺到對方是帶着善意的,可當看到對方的笑容,還是怪滲人的。
“公子,皇帝召見。”
扶蘇這纔跟着內侍走入殿內,父皇正盤腿而坐,一手拿着一卷書,一手擱在一旁的扶手上。
看着父皇聚精會神看書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是着了風寒的樣子。
“無且看過了,休養一天,朕無礙的。”
扶蘇道:“兒臣不放心,想來看看父皇。”
嬴政依舊看着書,頷首。
父皇所看的書是紙製書,那就是敬業縣出的書。
一年到頭誰不生幾次病,而父皇卻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年紀。
儘管聽着沒事,心中還是有憂慮的。
嬴政放下手中的這卷書,又問道:“你想要天下人只讀敬業縣所出的書?”
“父皇,兒臣從未有想過要禁止天下的學說,建設國家需要人才,兒臣只是想要通過這些書,選擇人才,並非說禁止天下學說。”
“嗯。”
見父皇只是應了一聲,扶蘇也不知該如何答話了
正說着,嬴政又覺得頭暈,只能放鬆着身體,倚着身後的靠背,又道:“李斯一心想要幫你,你莫要辜負了他。”
“兒臣不會辜負丞相,更不會辜負父皇。”
嬴政重新打量着這個兒子,他的眼神比以前更銳利,他的言語也比以前更有力了,這已是個掌握着權力,在秦廷有了巨大勢力的公子。
嬴政擺手道:“你且回去吧,朕乏了。”
扶蘇行禮告退走出還帶着藥湯味的起居殿。
殿內,風帶着新鮮的空氣從窗外而入,嬴政呼吸着空氣,目光繼續看着眼前這卷書,一想到兒子剛面對質問時,平靜的神情,便有了笑意。
燭臺的燭火因風吹動有些搖晃,一旁的內侍忙用手護住了就要熄滅的燭火,只是這個做這個動作時,竟看到了皇帝的臉上有了笑意。
是公子扶蘇來看望,讓皇帝高興,內侍心裡只能這麼想着。
如今的潼關學城很熱鬧,扶蘇聽程邈說着那裡的情況,他說每到飯時那些孩子就會跑向吃飯的食肆,那些孩子的肚子明明那麼小,他們吃的糧食可一點都不少,潼關的面每天都被吃完,吃到一乾二淨那些孩子纔會罷休。
司馬欣每每提及,都擔心潼關城會被這些孩子吃垮。
這若是尋常人家,真會被吃垮的。
這說明當初叔孫通收學子要糧食的舉動太有先見之明瞭,當年他若不這麼做,當年的敬業縣早就被吃垮了。
扶蘇沒見到丞相,便問道:“丞相呢?”
程邈還在嚼着餅,他將餅嚥下回道:“這兩天都閉門不出,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這些天丞相李斯的確像是閉關。
“公子,這是叔孫通所編寫的試卷。”
今天來丞相府就是爲了等這個試卷了,扶蘇拿過試卷看了眼,試卷很簡單都是一些諸子百家言論的填空題,都是寫了前半句,填上下半句,以及一道論述題,論述的是信陵君與魏王的事。
這道題是要試一試人們對信任的看法。
扶蘇問道:“只有一張嗎?”
“回公子,大夫子說公子若覺得不夠,可以多寫幾卷。”
叔孫通是一個文人,他的試卷自然也都是以文爲主。
如果丞相在這裡,丞相會希望叔孫通的試卷題目可以更尖銳一些,譬如說團結建設與列土封王的對比,或者是公平制度下的郡縣制與列土封國制之間的差距。
叔孫通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好老師,他從來都是教他該教的,他擅長教會他的學生如何做一個好人。
他與李斯是兩個極端,李斯是一個能夠將教書也用於政治的人。
而叔孫通就是一個純粹的好人,他連出題都是不帶私心的,就連出題,都是以教導方向爲主。
扶蘇不希望叔孫通這樣的好人改變,如果丞相要求叔孫通這麼做,這位大夫子肯定會很失望的。
叔孫通的試卷不能輕易改,這麼多年了他老人家爲敬業縣付出了這麼多,現在該是回報他的時候了。
扶蘇對程邈道:“讓丞相也出試卷吧。”
程邈疑惑道:“公子,這卷……”
扶蘇神色平靜道:“我何時說過只有一張考卷了,天文,數術,文章論述,治國治民都要考。”
程邈神色瞭然道:“臣領命。”
扶蘇還在看着叔孫通的書卷,又道:“告訴大夫子,以後等完整的試卷出來了,我會再親自去敬業縣,問詢他。”
“是。”
當然之後的人們覺得,只要通過考試就能爲官。
當以前的貧民成爲了管着舊貴族的官吏,也不知道他們會如何感想,扶蘇暗想着,他們一定還會指着函谷關方向大罵暴秦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