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缺陷是這世界上最難治的病。
項羽手下難道就沒有猛將,沒有智謀之士嗎?
當然有。
可他坐擁大半江山,數十萬軍隊,最後還是倒在了劉邦腳下。
崇禎皇帝不勤政,不想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拯救即將崩潰的大明江山嗎?
當然勤政,也當然想拯救江山。
可辛辛苦苦十多年,最後還是被李自成攻破了首都。
這一切的緣由是爲什麼呢?
因爲性格決定命運。
項羽和崇禎都剛愎自用,疑心病極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他們都不明白。
漢靈帝倒是明白。
從歷史的角度來說,黃巾之亂,他選了三個最好的主將去平叛。
用了不到一年時間,就把黃巾之亂平定。
對待邊關的時候,也是啓用劉虞、張溫平幽並二州。
雖然張溫只是擊敗了韓遂,沒有剿滅,但相比於非常糜爛的局勢,已經算是不錯了。
可漢靈帝是個好皇帝嗎?
當然不是。
亂而不損謂之“靈”。
諡號靈帝,就是最好的解釋。
寵信宦官,不斷斂財,貪圖享樂,大修宮室。
他的性格實在是太愛玩了,這意味着陳暮沒法逆天改命,幫他糾正過來。
一年半以後,大概率漢靈帝還是會因爲貪圖享樂搞垮自己的身體,而在牀上驟然暴斃。
如果是這樣的話,陳暮就得按照最初定好的計劃來。
事實上他已經破壞了一次計劃。
最早的時候,陳暮可是打算徹底將江山提前崩潰,讓亂世提前到來。
但在老大哥劉備的影響下,最終還是沒有將這個計劃實施。
所以他選擇了第二套計劃。
作爲一個狡兔三窟的智謀之士,多預備幾個後續計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下班回家。
陳暮在自己的房間裡用毛筆將現階段的計劃寫下來。
“如果漢靈帝必死的情況下,那麼就有兩個選擇,一者,董卓入京,引狼入室,殺少帝挾持獻帝,然後開啓天下崩壞模式。”
“二者,劉備入京,打敗董卓,輔佐少帝,開啓攝政王模式。”
“但以劉備的性格,頂多做個霍光。”
“當權臣也太慘了點,等劉辯長大了,鬼知道他會不會學漢宣帝剷除了霍家。”
“雖然霍家確實是自己找死,問題就在於劉辯跟我們四兄弟可沒什麼交情,也談不上信任。”
“說到底,老大哥腦子一熱,等天下大定以後,要搞什麼將權力歸還皇帝,到時候一旦劉辯掌權,兄弟幾個都得遭殃。”
“嗯,攝政王路線肯定不能走。”
陳暮將寫在紙上的第二條線攝政王線給劃掉。
那麼接下來要走的這條路,就只剩下崩壞模式,等董卓亂政以後。劉關張陳集團從青州出發,學劉秀南征北戰,定鼎中原,最後奪取天下。
這條路線走的很艱難,即便是曹操走了一輩子,都只不過弄成了個天下三分而已。
陳暮要想謀劃,千難萬難。
但也不是不行。
畢竟現在坐在了尚書令這個位置,擁有了一定謀算天下的能力。
至少現在,陳暮的目光已經看到了未來很遠的地方。
.......
......
十二月初,就是一個月一次的朝議。
漢朝的官僚體系其實並不需要皇帝天天跟官員們開會。
因爲在天子之下,還有好幾個小朝會。
天下的事情都匯聚到尚書檯,再由尚書檯轉到三公九卿,三公有開府儀的權力,就自己開內部小會議,然後尚書檯與三公九卿的屬官協同處理某件事情。
比如刺史調查到某個地方的太守有問題,於是彙報上來,那麼就由三公、御史府、尚書檯三方出人前去調查,最後得出結論,再商議如何處置。
所以實際上天子要管的事情除了大事以外,普通的小事基本不需要管,因此除了臨時朝議以外,每個月的固定朝議,就是各部門例行彙報工作,以及商議一些其它事項。
比如今天的朝會,就是主要討論這個月國家發生的大事,然後是月底祭祀事宜,以及馬上就要到來的新年大朝會的事項。
漢靈帝高坐玉堂殿之上,自從玉堂殿有地暖之後,他就把朝議地點改在了這裡。
三公九卿分列而坐。
尚書令、御史大夫、司隸校尉同樣有席位,稱爲三獨坐。
只是到了東漢以後,御史大夫改稱爲大司空,御史臺就由御史中丞執掌,所以三獨坐現在變成了兩獨坐。
漢靈帝坐在主位上,看到陳暮低眉順目地坐在左手邊最下手末席,位於司隸校尉張忠左側。
“陛下,上月御史臺查潁川太守王懷貪贓枉法,查永昌太守吳順橫徵暴斂,查......此上述六人,皆與御史府、尚書檯覈對,調查俱已明細,確認無誤。”
第一個彙報工作的是司徒許相,實際上此時的三公空有地位,已經沒有實權。但名義上來說,兩千石的事情還是歸三公彙報。
漢靈帝點點頭:“既然確認無誤,那就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
許相坐下去。
接着又是何進,曹嵩,張溫等人彙報工作。
等他們說完之後,終於輪到劉焉。
太常爲九卿之首,劉焉坐在前排,對漢靈帝說道:“陛下,臘日將近,今年一歲平安,應於南郊迎百神,做辟雍之禮。”
漢靈帝答道:“正應如此。”
“迎百神之日,應當大赦天下,休戈止兵,莫起爭端。”
劉焉又說道。
漢靈帝略微猶豫:“朕今年春已經大赦過一次,且遼東尚未平,恐怕不宜罷兵。”
“遼東之事,就先放在一邊,大赦天下還是要的。”
劉焉堅持,這是一個掌管禮儀的太常最後的底線,不然禮法何在?
“那便依太常卿。”
漢靈帝其實有點心疼錢,每一次大赦天下,就意味着少了很多縑贖錢,不過又想今年風調雨順,稅收了不少,便覺得無所謂了。
“陛下,臣有事啓奏。”
宗正劉虞站了出來。
“何事?”
漢靈帝問道。
劉虞認真說道:“如今海內平息,天下穩定。太子之位卻空懸已久,帝子辯已十二,我爲宗正,有勸進成全宗室禮法之責,因請陛下早日冊立太子,置之左右,與圖天下事,以系萬民之心。”
他這話說完,漢靈帝臉色就僵住,身後的張讓趙忠等人面面相覷,有些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漢靈帝的臉色。
後宮宦官宮女誰不知道,因爲史侯(劉辯)行爲輕佻,沒有帝王威嚴,而董侯(劉協)端莊穩重,深得陛下喜歡,因此陛下有意將董侯立爲太子,只是受到的阻力太大,因而作罷。
現在劉虞當衆提出來,這不是讓天子下不來臺嗎?
漢靈帝掃視一圈,目光盯着何進。
何進低着頭,老神在在。
再看向別人,除了黃琬似乎想說點什麼,其他人一個個也都不說話。
“這是宗正卿的意思,還是大家的意思?”
漢靈帝原本還有點笑容,現在極爲平靜,眼神冷漠地看向衆人。
三公九卿所有人都閉口不談,裝聾作啞。
如果是在漢靈帝初期,那個時候朝廷正直的官員無數,要是當時提出,恐怕三公九卿早就站出來附和劉虞的話。
畢竟這件事情本身就是漢靈帝錯了,立長不立幼,立嫡不以賢,是祖宗定下的規矩,漢靈帝一意孤行,正直的官員肯定要阻攔。
然而經過幾輪黨錮之後,現在滿朝官員,基本都是巴結宦官或者拿錢買上的位。
像司徒許相,少府樊陵,就是在袁紹殺宦官的時候,因爲他們是宦官派系的黨羽,而被袁紹一併斬殺。
至於光祿勳丁宮之流,在董卓要廢掉劉辯的時候,更是第一個站出來擁護。
所以除了劉虞被慫恿了以外,其他老狐狸一個個都不會表面態度。
不過不表態不代表他們就贊成漢靈帝立劉協爲太子的決定。
事實上包括張讓趙忠在內,都認爲天子應該立劉辯。
原因很簡單。
張讓趙忠等人跟何家關係不錯。
張讓跟何進是親戚關係,趙忠做過皇后宮中的大長秋。
除了那個憨憨蹇碩以外,常侍們都認爲劉辯上位,才符合自己的利益。
畢竟劉辯當皇帝,何家上位,他們就能繼續保證自己的權勢。
因此天子暫時不立劉辯可以,但若是強行立劉協,那麼滿朝文武包括張讓趙忠,都會站出來反對。
這也是劉協爲什麼沒在漢靈帝生前名正言順當上太子的原因。
“大將軍,你以爲呢?”
漢靈帝將目光投射到何進身上,別以爲他不知道劉虞是誰慫恿的。
滿朝一羣老狐狸,大鴻臚射鹹原來叫謝服,因爲嫌棄他名字不好聽,漢靈帝就給他改名,謝服欣然改叫射鹹。
劉焉也是唯天子馬首是瞻,其餘人個個不是買官就是搞關係上來,也就劉虞是個愣頭青會被利用。
何進淡淡地道:“臣以爲,早立太子,以安衆心,亦是件好事。”
“朕知道了。”
漢靈帝漠然道:“此事容後再議。”
“陛下。”
劉虞還想說點什麼。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王鈞忽然急急奔到門口,朝着坐在末席的陳暮瘋狂招手。
這個舉動打斷了朝議,衆人目光都看向王鈞。
陳暮原本也在裝聾作啞,這事兒他可不想攙和,不管是支持哪一方,都會得罪另外一方,裝糊塗就行。
見到王鈞臉色焦急, 陳暮向漢靈帝道:“陛下,許是有大事發生,臣告罪。”
“去吧。”
“謝陛下。”
陳暮倒退着出了玉堂殿,被王鈞拉到一旁角落。
“子歸,出事了。”
“何事?”
“尚書檯的人來報,休屠各部大舉入侵併州,殺刺史張懿,西河郡全郡失陷,太原與上黨郡亦岌岌可危,匈奴鮮卑人兵鋒直指河東。”
“我馬上向陛下報告。”
陳暮眉頭一皺,看樣子只能派丁原去幷州了,不過無所謂,既然要走崩壞霸道路線,呂布還是要送給董卓的,之所以留王允一條命,也是那時佈下的棋子。
不然如果漢靈帝能夠長壽的話,他早就想辦法把皇甫嵩和王允這倆坑貨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