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圍着我轉了一圈,然後挑起那被畫得很精緻的一字眉問道,“難道還真叫我猜對了?”
我看着她點點頭,就在此時,她將手中的羅盤也放進了那個海綿寶寶的包裡,一手挽住了我的右手臂。掉了一個頭就往前面拉着我走去,“相見就是有緣,走,請你吃晚飯。”
“我不用吃……”飯的,我還沒說完,就被她打住了。
“別掃興好不好,走吧,平時都是別人請我的。今天這個節日裡遇到你估計也是命中註定……”她緊緊地抓住我,就怕我跑掉一樣,反正也沒有什麼安排。現在我也不怕北海清明有那個實力把我抓回去,我看着越來越熱鬧的街道,知道今天應該是過節日了。
“我還有兩張免費的電影票呢。彭碧蓮演的,都是顧客送的,你陪我一起去看好不好?”她說這話,我知道她根本不容得我反駁。一會兒只要她想去,一定是拽着我去電影院的。只是她還不知道,彭碧蓮早就沒有了,以後再也沒有這個國際巨星彭碧蓮。
而我對看看一部死在我手下的人生前演的電影沒有一點興趣。以腸團弟。
我們走過鱗次櫛比的街道。特別是商場,幾乎一路過去沒有不搞活動招攬顧客的。
今天是2015年11月11日,我想着11月11日是什麼節日呢?但我始終想不到。就在此時,我們的前面忽然出現一副由玫瑰花和蠟燭鋪成的精緻。在商場的外面鋪成一個碩大的心形,有一個男人站在裡面,拿着話筒高聲吶喊。
“親愛的。顧孝廉,我們在一起吧。”
顧孝廉?這女人叫這個名字的還真少見。我沒有興趣看熱鬧,倒是旁邊死拽着我的尹紫櫻,我幾乎看到她滿眼放着紅星。看着那慢慢被人羣包圍起來的玫瑰蠟燭圈。
“不愧是脫光大節日,竟然可以看到現場版的男男求婚。”尹紫櫻拍手叫好。
我沒想到尹紫櫻會這麼激動,忙拽着我擠到人羣的最前面。一如既往有很多人拿着拍來拍去,我壓低了帽檐,冷冷的站在喧譁的人羣前面,面無表情的看着前面的一切。
在玫瑰花和蠟燭鋪成的圈子中,那個長相普通的男子忽然單膝跪下,周圍傳來一聲聲驚呼。與此同時,我的身邊讓出了一條道路,從後面走出來一個男人,很英俊的男人。
我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這個英俊的男人就一把接過單膝跪下那人的玫瑰花,然後兩個人抱在一起,熱淚盈眶。
我一時間有點頭疼。這是個什麼情況?
就在此時,尹紫櫻也激動了,連拽着我的手都鬆開了,兩眼放光的看着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周圍大多是女人們的呼聲,我掃視一圈,只聽耳旁有個男人低咒一聲,“你就是一個腐女……”我轉過頭一看,他應該是對旁邊同樣流着口水的女人說的。
腐女?
莫名的,我看到尹紫櫻的頭上會出現大大的一個腐字。然後我會突然聯想到陌祭和北海清明,一個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一個威武霸氣的男人。我爲什麼會這麼想呢?
“喂喂,你說,這兩個誰是公的誰是瘦的?”尹紫櫻激動的拉着我問道,但眼睛始終沒有看我。“兩個都是公的啊。”我的聲音比較平淡而且比起周圍的歡呼和議論聲根本就是瞬間被淹沒的分,沒想到的是我這麼一開口。周圍的眼睛都齊刷刷看了過來。
“不,妹兒,我還是覺得那個瘦點的更像瘦。”旁邊那個剛剛被訓斥的女人忽然像是找到知音一樣抓住我的衣服激動的說。
“說什麼呢?這個世界不能以貌取人的,我覺得壯的那個更像瘦的。”
……
不知不覺間,我的周圍形成了一個討論圈,越來越多的腐女集聚起來,尹紫櫻和她們議論不休,最後都差點打起來。我無語的看着這羣瘋女人,最開始我還不怎麼聽得懂,但我似乎有極高的天賦。最後竟然都聽懂了。
而我在無師自通中,知道了什麼是攻什麼受。
一場鬧劇散去,尹紫櫻請我吃烤肉。我的腦袋中還在想着這檔子事。她給我夾了一片肉問我,“你吃瘦點的還是肥點的?”
“我覺得陌祭是受,北海清明是攻。”我看着尹紫櫻正經的說道,然後一筷子將那烤好的排骨丟進嘴裡。
只見尹紫櫻一臉震驚又驚喜的看着我,然後向我伸出了手,“沒想到你和我一樣,平常看起來正經得不得了,骨子裡都是腐神的愛寵。”
我淡定的和她握握手,沒想到她卻正經的打探了下四周的環境,確認安全以後,才挨着我坐在一起,“唉,其實我早就這麼認爲了。但是你千萬不要當着那個紅衣鬼的面這麼說……”
然後,她又給我的腦袋洗禮了一遍,我鎮定而嚴肅的點點頭。周圍的人還以爲我們在談什麼大事,一臉認真。
因爲我喜歡聽尹紫櫻講這方面的奇聞怪事,我也萬萬想不到自己竟然還有這口愛好,瞬間和尹紫櫻打成一片。當她邀請我去她家玩的時候,我馬上就答應了。
說來也很奇怪,之前沒有發現,我和尹紫櫻還挺投緣的。她以前給我的感覺就是很專業很正式,即使她很年輕但魄力十足。一個人就早早的承擔起一個店的重任,而且很愛錢,幾乎只要給錢,什麼任務都可以接。而且法力很強,能力很大,我曾以爲和這種人會很難成爲朋友的,沒想到尹紫櫻的另一面,卻仍然似乎只有十多歲的少女一樣。
天真、浪漫、熱情洋溢。
最讓我難以想到的是,她對我說她光棍節最大的願望,就是想談一場不分手的戀愛。
所以,我最後是陪她去看了一場彭碧蓮演的功夫愛情片。電影講的什麼我很快就忘了,但尹紫櫻很照顧我,給我下載了遊戲讓我在一邊玩。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還以爲自己只是一個混跡人羣的小殭屍的時候。在永安當鋪的小木欄後,玩着《植物大戰殭屍》。
我們坐出租車回到永安街,在街口時司機死活不進這條街。我們只能在街口就下了車,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左右,尹紫櫻挽着我,嘟囔着,“一會兒回去趕緊把你這氣味洗了。別人聞不出來,但你不知道你一路都要把握薰暈過去了。”
“屍氣很重嗎?”
“當然,好像從墳墓裡剛爬出來的一樣。老實說,你是不是去了墳墓旅遊啊?”就在她調笑着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身旁走過一個臭氣沖天衣着襤褸如同乞丐的男人,他對我們尷尬一笑,“不是旅遊,俺鄰居介紹俺出來到這裡買點衣服而已。”
尹紫櫻驚了一下,拉着我往後一跳,二話不說,一張符紙就按在了那臭殭屍的腦門上,“誰叫你說話的,一說話我都要吐了。”
那小殭屍果然說不了話了。尹紫櫻這才拉着我趕緊離開那還渾身是土的殭屍身邊,“真是狗血。”她呸了一口在地上。走到永安當鋪的時候,我的余光中看到永安當鋪的門是關着的,旁邊的戲園子在唱着霸王別姬的老戲曲。
“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
我只得出帳外且散愁情。
輕移步走向前中庭站定,
猛擡頭見碧落月色清明。
適聽得衆兵丁閒談議論,
口聲聲露出了離散之情。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
解君憂悶舞婆娑。
贏秦無道把山河破,
英雄四路起干戈。
寬心飲酒寶帳坐,
待聽軍情報如何。
……”
直到我走了一段距離,耳朵裡也能清晰的聽到那曲中的哀愁,映着昏暗的路燈,朦朧的薄霧,看不清的鬼魅身影,我的心中也會應景而生出點點愁緒。我好像從這嗓音中,聽出了亡國的愁緒和無奈。
“詩詩,你回來了啊?你們店這段時間都沒開門,好多顧客都來問我們怎麼回事呢?”都走了一段距離,那戲園子裡的店小二跑了出來,他這一叫喚,半條街都將注意力轉向了我。我回頭看了他搭着抹布憨態的模樣,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
然後擡起腳步繼續向前面走去,這句話讓街道瞬間變得安靜,也在我的沉默下讓街道也很快恢復如常。這裡,有在另一個世界裡,人類聽不到的熱鬧和嘈雜。人類的眼睛裡只能看到昏暗的路燈,模糊的薄霧,但真正的永安街如今的模樣,早已是一片各類非人聚集,歡呼雀躍的景象。
香飄十里的人頭飯店,給屍體做美容保養的美容院,牽着一羣小鬼在路邊兜售的地攤,擺着一長串形色各異的頭髮準備給長髮鬼洗頭的洗頭店……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入夜以後的永安街,往日下班最晚是六點,雖然待在這裡有幾個月時間,但都沒親眼目睹這夜晚的真面目。我冷漠的穿過街道,直到看到祝壽棺材鋪。
只見這裡還是原來的基本模樣,招牌下面的廣告語將“承接喪葬一條龍”服務寫得特別明顯,而後面多了一條,“提供全市區內各鄉縣大師電話”。沒想到尹紫櫻業務又擴展了。
“沒辦法啊,最近死人比較多,大家都擔驚受怕想找大師求平安。”她好像看到我一直注意那廣告,邊說邊開門。裡面仍然是各種各樣的棺材,設計得非常有序,她帶着我上了樓,在第二層樓的樓梯口轉身問道,“你喜歡睡棺材還是睡牀?我忘記了。”
她以前是問過我的,“牀。”以前我可以不睡,但現在我需要通過沉睡來調節自己身體裡的力量。我會通過沉睡,自動修復損耗的力量。
我被帶到一間最裡面的房間,對我說,“這裡吧,睡覺記得關好門還有窗戶哦。”然後她又神秘的看着我說,“店裡有顧客借宿,外面有孤魂野鬼想進屋。”
我走進房間,點點頭。問道,“要不我今天和你一起睡覺?”我忙搖搖頭,“不了,你會很冷的。”
然後她指了指我前面的大電視和蘋果電腦,“自己玩,明早見。”然後打了個哈欠準備回她房間,我以爲她會直接入睡,沒想到她還打了一個燈籠往樓下走,經過我門前時,她沮喪的說,“我去檢查下“他們”,免得被投訴。”然後就輕腳輕手的往下走。而這時,我調動意識去查看,才發現底下的棺材裡差不多都注滿了……
真是一個愛錢的老闆,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發財。這賣個棺材還能既可以做活人生意又可以做死人聲音,現在還直接利用資源開旅店了。
我回到房間,直接躺會了牀上,聽着外面漸漸被自己排斥在外的嘈雜聲,慢慢調理着自己身體裡中的力量。
……
第二天,一大早,我從昏沉中醒來。一夜無夢,此時天還沒有亮透,就聽到底下已經開門做生意了。
尹紫櫻還真是勤奮的人。
“汪汪汪……嗚嗚嗚……汪汪汪……”一聲慘烈奇怪的狗叫聲從樓下傳來。我收拾好一切,穿上尹紫櫻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我房間裡的衣服,是白色的開衫和粉色的打底,是她的可愛不失職業範的品味。
我倒是不在乎穿什麼怎麼穿,洗了個澡之後還換上這身衣服,將深紫色的頭髮挽起來,用那有寬大帽檐的帽子蓋住,再看着鏡子中自己妖媚得過分的眼睛,雖然軼狐仙人已經幫我隱去了裡面詭異的鮮紅色,但仍然比平常多了些許冷傲和魅惑。我儘量壓低了帽檐,這才與周圍人無二走了出去。
“汪汪汪……嗚嗚嗚……”只見尹紫櫻店裡的櫃檯上,有一隻被打扮的非常時髦的寵物犬,它被主人打扮得非常惹眼,原本純白色的毛被染成了金色,就連眼睫毛都被上了睫毛膏,狗身上穿着一件質感極好的花衣服。
只見它旁邊的主人是個富貴十足的貴婦人,看來和尹紫櫻是熟人了。尹紫櫻難道還做畜牲的生意?真是門路夠寬的啊。
“你確定它不是因爲生病了纔出現的這些症狀?”尹紫櫻拿着手中的單子,那是顧客所反應的所有情況,她今天仍然扎着一個高高的丸子頭,淡淡的腮紅讓她看起來更精神帶勁。
“當然,老妹,我們又不是頭一次打交道,姐我至於沒事找你嗎?寵物醫院我已經帶菲菲去了十幾次了,沒有一家醫生說它有問題。還質疑我是不是虐待菲菲了,姐那個氣得,妹兒你說,姐就這麼一個命根子,怎麼捨得虐待?”貴婦人說得義憤填膺,她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但我從她脖子和眼角淡淡的細紋,還有皮膚的細膩程度,她應該有三十五歲的年齡。
“哎,詩詩,你醒了,這麼早啊。快,幫我把這些過路鬼都叫醒。”然後她遞給我一串鑰匙和一本冊子,鑰匙和冊子上都有番號。我這下懂了,這個叫醒一定需要店家把這些鎖好的棺材打開才行的。
我沒有拒絕,看着尹紫櫻笑得燦爛,用冰冷的手指接過。能讓我這個公主來叫起牀的,這些鬼還是頭一批。
邊照着手中的冊子打開那些棺材,我邊聽着尹紫櫻和那一大早就找過來的貴婦人說話。
“行,李夫人你找我就是信任我。放心,我先給你家菲菲做一個靈魂掃描檢測,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問題。”尹紫櫻拿過一張紙,在上面刷刷寫着什麼字,然後拿出一個刷卡的機器遞給那狗主人。
“一萬八,貴賓價。”
貴婦人很爽快,“只要你能治好菲菲,錢不是問題。”
“我就喜歡和李夫人這樣的貴客做生意。”尹紫櫻毫不避諱的說着恭維話。至於靈魂掃描檢測,難道還像是人類這裡的體檢一樣?只是檢查的是靈魂而已?至於嗎?我看那狗最多就是狂躁不安了一點,這很可能是因爲周圍環境引起的,還做一個靈魂檢測,尹紫櫻還真是有手段有能耐啊。
“詩詩,幫我看一下店,醒了的讓他們簽字就離開,白天陽氣重,如果要接着住宿的就到裡面那間儲物室裡繼續睡。鑰匙都在這個抽屜裡,十分鐘後我再出來。”尹紫櫻拍了拍她身前的櫃檯,然後向李夫人勾勾手,抱着那條狂躁不安一直汪汪叫嗚嗚哭的寵物狗進去了。
應該是她曾經用來找楊宜樺的那間通靈房間吧。
而我猜都不用猜測,她一定是會將那狗的靈魂先弄出來,再進行確認,而結果就是沒有問題。
我前面打開的兩方棺材大多知道規矩,第一個剛打開上半身就蹦了出來,是個清朝的殭屍,而這棺材也很奇特,居然可以將他的屍氣化解,而我問道的他身上只是一股茱萸味。他從那土木棺材裡蹦出來,然後呆呆的看着我,反應了好久纔在我遞過去的冊子上簽字。
“還要繼續住下去嗎?”我問道。
他搖搖頭,然後就僵硬如同木頭人一樣往外面走,我奇怪的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是同手同腳的,看來還不習慣不蹦跳。我搖搖頭,正要去開第二方075的棺材,沒想到發現棺材裡有兩綻碎銀子。我隨手將銀子拿出來,再將棺材蓋上。
第二方我就做好準備了,是個輕飄飄骨瘦如柴的女鬼,身上穿着寡字的衣服,死了都擺脫不了寡婦的身份,看來是個忠貞烈女。她要繼續住下去,我只能將她移到裡面。
我剛揭開第三方棺材,就在此時,有一團冰冷的東西猛然向我襲來,我一掌揮了過去,只聽一聲,“喵——”一直黑貓從棺材裡跑了出來,然後用冷颼颼的眼睛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