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再見故人,敘舊
清河縣沿着永濟渠往西南方向一直走,便到臨清,臨清過去,便是武陽郡。
永濟渠橫穿武陽郡北部疆域,與清河郡一樣,武陽郡的郡治武陽城,也是設在武陽郡以北的永濟渠旁。
伏子厚帶着曹永、熊瑞祥等人,途徑武陽郡的時候,並沒有選擇進城。
李安靜、李安仁的父親,李家四郎李少植,以及李奼的父親李立言,這二人都在武陽城內,伏子厚在木拖車內捆着張金稱,進城太不方便。
而且若是他們知道,伏子厚要去見謝氏,定然會阻攔。
李少植是武陽郡的功曹,現在也叫司功書佐,不過比起楊廣改的這個稱呼,百姓私下裡,都還是習慣幾百年的稱呼,功曹。
功曹屬正七品下,雖然現在的權力沒有曾經漢朝那麼大,類似主管考察記錄業績,但在武陽郡內,也是多有行便之力,故而別的不說,在武陽郡裡,李少植還是有不少人脈。
謝氏不可能不清楚這點,所以這也是伏子厚爲何要把見面的地方,放在黎陽的原因。
離開武陽城。
隨着日復一日的趕路。
終於在第三天,伏子厚帶着曹永幾人,一路來到約定的地點,黎陽城。
當初與家人趕路前往蓨縣之時,由於沿江的船舶,都是僅在一個城與另一個城之間來回,想要繼續乘船趕路,就需要換船、等船,故而當時的伏子厚,曾與家人在黎陽城住過一晚。
不過隨着再次來到黎陽城,讓伏子厚沒想到的是,如今的江面上時不時都能看到一具具百姓屍體,有的躺在冰面上,有的僅僅露出一隻手,有的蜷縮在冰面下。
多數都是餓暈過去,隨後活生生凍死在江面。
明明黎陽城不遠處,便有天底下最大的幾個糧倉之一,可一路沿江走來,黎陽城周圍外餓死的百姓,卻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多。
這實在有些諷刺。
黎陽城下。
伏子厚帶着曹永、熊祥瑞等人,方纔牽着馬拖車走來城下,便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正與幾個守城士卒在大門內閒聊,似乎在躲着冷風。
“子厚!!!”
趙憾與守城將士閒聊間,當看到伏子厚,頓時一臉笑容,連忙上前。
“憾兄,你怎麼會在此?”
伏子厚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趙憾,於是拱手行禮。
趙憾對着伏子厚擡手回禮,看着疑惑的伏子厚,便把原因說出來。
“還不是謝家已經知曉,伏家與李家有婚約一事,昔日伏家也是前往蓨縣投奔李家!所以此前,子厚約叔度過來黎陽時,叔度便把我也叫上!”
趙憾看着伏子厚解釋道,一臉笑意。
若非伏子厚,趙憾也不會在幾日前,得知謝氏與李家,居然還有一些恩怨。
眼下看着伏子厚,趙憾隱約猜測,伏子厚恐怕也是因爲此事而來。
不過趙憾也有些奇怪,子厚怎麼去了蓨縣,就跟清河崔氏扯上關係,昔日從謝叔度嘴裡得知,是崔氏之人幫子厚送口信,趙憾當真被嚇一跳。
看着伏子厚,趙憾忍不住感慨。
想起當初在村子裡,伏子厚被所有人笑話時,只有父親一人,看出伏子厚的不同。
“他們人呢?”
伏子厚聽到趙憾的話,也不由得鬆口氣,至少能看出,謝氏的這般舉動背後,也是想緩和關係,不管何事都有個中間人。
伏子厚清楚自己的斤兩,知道不是因爲自己,而源於當初送信的人,是清河崔氏的僕從。
不過眼下,伏子厚疑惑的是爲何不見謝氏的人。
“還不是賊人張金稱率領反賊人馬,正在攻打清河縣!子厚你從蓨縣過來,應當也有聽說這事纔對!眼下謝氏所有人都在城內,與汲郡太守,以及黎陽倉守將商議,可否出兵馳援清河縣……”
趙憾對着伏子厚解釋道。
趙憾告訴伏子厚,如今身處清河縣的楊善會,在弘農楊氏的輩分不低,加之更是一郡的郡丞,往上走一步便是一方封疆大吏,楊氏不可能坐視不管。
而陳郡謝氏與弘農楊氏,方纔聯姻,所以在援救清河縣一事上,自然是想盡辦法出力救人。
此刻在黎陽城內。
不僅謝章遠、謝叔度父子二人到來,就是娶楊氏的謝叔元,以及其父親謝章玉,也在城內。
他們都陪着楊氏族人,想辦法讓黎陽這裡,派遣援軍趕過去馳援清河縣。
“……不過哪怕謝、楊兩家出面,效果也是微乎其微!黎陽倉乃是要地,黎陽倉守將不敢擅離職守,害怕難民趁機搶糧,而汲郡太守也不敢擅自動兵,只能上書洛陽!”
趙憾說到這裡,忍不住好奇的看向伏子厚。
“說起來,子厚,你從蓨縣過來,是從哪裡繞路?”
趙憾問道。
“繞路?”
伏子厚聽到趙憾的話,笑了笑:“我是從清河過來!”
“清河!清河不是有反賊嗎?”
趙憾聽到伏子厚的,頓時疑惑的皺起眉頭,清河縣明明有張金稱那夥勢力龐大的反賊,子厚怎麼從清河縣過來?
“反賊已經四散而逃!估計黎陽這裡,很快也能得到消息!”
伏子厚解釋道,看着城門那裡的把守士卒,詢問趙憾,木拖車的柴堆裡藏着一個人,能否進城。
“逃了?真的?”
趙憾聽到伏子厚的話,一臉驚訝。
若是清河縣的反賊已經逃跑,那麼謝氏與楊氏也不用那般着急,不斷請求黎陽這裡的官員、將領出兵援救清河縣。
想到這裡,聽到伏子厚的詢問,趙憾看向那些守城的士卒。
“子厚放心!謝家都打過招呼,這兩日我也與他們都打好關係!”
趙憾示意伏子厚不用擔心,別說藏着一個人,就是光明正大的帶人進去都沒事。
“那便好!”
伏子厚點點頭,隨後便讓曹永、熊瑞祥幾人,把馬車拉進城內。
雖然不知道伏子厚爲何在木拖車內藏人,但趙憾卻在曹永等人拉着馬車靠近時,隱約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但看着伏子厚,趙憾沒有多問。
城門下。
趙憾從懷中掏出一些錢,在伏子厚等人上前經過時,伸手放在守城士卒手裡。
原本看守城門的士卒,都被上面的將領打過招呼,如今見到趙憾還願意掏錢,自然喜出望外,毫不猶豫的對伏子厚一行人放行。
黎陽城內。
伏子厚跟着趙憾,一路來到張氏的府邸大門前。
聽趙憾的話,伏子厚這才知道,這個府邸裡的張氏,可不是一般的張氏,據說他們都是漢朝開國功臣,張良的後人。
雖然年代久遠,早已失去考究,並且族人也少有出現什麼高官名相。
不過很多名門望族,以及黎陽的百姓,都知道此事。
與僕人告知來歷,看着僕人進入府裡去通報。
伏子厚便與趙憾閒聊起來。
當得知昔日在謝府酒宴上,發生的事情,伏子厚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趙憾。
“也就是說,昔日憾兄是把子厚的名字說出去?那憾兄與那韋姑娘豈非……” 伏子厚說話間,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向趙憾,明明自己好心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讓他能在心上人面前露個臉,這趙憾居然不知道把握。
不過捫心自問,趙憾的選擇,讓伏子厚都不由得高看一眼。
這樣的人,真能處。
“明明是子厚察覺,趙憾怎能行騙,趙憾不想此生都於心不安!”
趙憾搖頭說道。
對於那日,當着所有人的面,將伏子厚的事情說出來,趙憾從未有過一絲後悔。
至於那韋姑娘……
趙憾心頭浮現女子的模樣,神情有些失落。
“子厚老師可還好?”
伏子厚看着趙憾的模樣,沒有再提韋氏那女子,而是詢問起自己的老師。
想起此前離別時,老師對自己的模樣,伏子厚至今都還有些失落。
眼下也不知道,老師在村子裡,可還好。
“都好的!有趙家在,子厚不必擔心,若是有話需要帶去,便告訴我!”
趙憾打起精神,對着伏子厚笑道,讓伏子厚別擔心,隨後想到什麼,皺眉起來。
“對了,子厚,你家埋的那三具屍體,是怎麼回事?”
趙憾想了想,還是小聲問道。
父親離開前特地叮囑,若是見到伏家其他人,便不開口詢問,若是見到子厚,便私下詢問子厚。
“屍體?”
伏子厚聽到趙憾的話,突然一愣,疑惑的看向趙憾。
埋着的屍體被發現了?
不對啊!這纔過去多久,屍體怎麼可能就會被發現。
按照此前的預想,只要等伏家離開,時間一久,房間內的新土痕跡就會逐漸消散,到時候就不會有人發現這三具屍體。
可眼下,趙憾卻當面說出三具屍體的事情。
“那日你們離開,剛好有人聽到你伯母張氏……”
趙憾看着伏子厚,將把兩個月前,村子發生的事情說出來,並且也告訴伏子厚,讓伏子厚不用擔心,趙家已經打好關係,不會有人追究這件事。
“是村民聽到伯母的話?”
伏子厚得來龍去脈後,當真是又氣又好笑,恨不得立刻回到蓨縣,把這件事情告訴伯母張氏。
看着趙憾,伏子厚也知道,若是趙憾有惡意,單憑這件事情,方纔在城門,就可以讓士卒抓自己。
既然趙憾沒有動手,而且還說趙家已經處理好這件事,明顯是趙家在表達善意。
伏子厚也沒有再隱瞞,便把事情經過告訴趙憾,還有那些人的身份。
“子厚,其實父親得知那些人的死狀後,便猜測動手之人,很可能便是子厚你!”
趙憾聽到伏子厚的述說,沒有絲毫意外,反而看着伏子厚願意與自己說出實情,心裡不知爲何,驟然鬆口氣。
“子厚!我比你年長一些,你已經親手殺死賊人,不知道日後我碰到賊人,能不能像你一樣!”
趙憾對着伏子厚說道,眼裡有些羨慕伏子厚,畢竟伏子厚已經殺過賊人,見過血,反觀自己,即便是心裡想到殺人二字,都會有些緊張。
有時候趙憾也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怯懦。
“子厚也是逼不得已,事後許久才緩過來!憾兄若是憂慮,那子厚給憾兄一個建議,若是可以,日後殺人賊人時,先讓對方拔出劍!”
伏子厚苦笑一聲,笑着調侃一句,話裡有開玩笑,也有一些認真的成分。
回想那天晚上的經歷,在伏子厚的心裡,比起上戰場還不好受。
或許,是因爲那三個人沒有拔劍,給人的感覺不一樣。
在戰場上,全都是拿着兵器的敵人,面對直面而來的危機,身體在死亡逼迫下,不僅不會緊張,不會手腳僵硬,反而能激發整個人的潛質,從戰場活下來,殺人的副作用也不會太難受。
就像任何一個男子,給他一把劍,他就可以上戰場殺敵!但卻不是每一個人,給他一把刀,他就能做劊子手。
兩種形式,兩種感受,天差地別。
伏子厚相信若是趙憾在戰場上,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拔劍,可若是與自己那般情相似,第一次殺人,大概也會有些陰影。
張府大門外。
隨着伏子厚與趙憾閒聊,很快便看到一個男子走出來,赫然是見過一面的謝叔度。
“子厚!許久不見!”
謝叔度走出府邸,連忙對着伏子厚拱手行禮,臉上滿是笑意。
“見過度兄!”
伏子厚擡手還禮道。
“子厚,請!先進去坐!”
謝叔度看着伏子厚的模樣,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便擡手示意有話先進府裡談。
“多謝!”
伏子厚點點頭,隨後示意不遠處的曹永、熊瑞祥,把人帶進府裡,自己也來到夏嘉身旁,從夏嘉牽着的馬兒上,將葫蘆、竹筒取下。
趙憾看着曹永、熊瑞祥二人,把木拖車上的木柴丟到一旁,這時候知道里面藏着的人,居然是一箇中年男子,臉上還裹着布,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他是誰?
不僅僅是趙憾疑惑,謝叔度也好不到那裡去,看着那個受傷的中年男子。
伏子厚爲何把這樣一個男子帶來這裡,看其傷勢,莫非伏子厚半路上出了什麼事情,這人與伏子厚認識,伏子厚帶來這裡是想醫治?
雖然很疑惑。
但眼下無論是趙憾,還是謝叔度,都沒有詢問,而是先把伏子厚迎進府裡再說,父親已經在裡面等候。
不過還沒等伏子厚走過來,趙憾突然想到伏子厚是從清河縣過來,於是連忙將此事告訴謝叔度。
“叔度,方纔子厚說是從清河縣過來,清河縣的賊人已經四散而逃!”
趙憾對着謝叔度說道。
“什麼?清河縣的賊人已經四散而逃?”
謝叔度聽到趙憾的話,一臉震驚,不可置信的看向趙憾,隨後連忙看向馬兒旁,拿着葫蘆、竹筒的伏子厚。
“此事可是千真萬確?”
謝叔度有些擔心,看向趙憾不安的問道。
這幾日他們想盡辦法,生怕清河縣失守,那賊人張金稱他們可是很瞭解,尤爲殘暴,屠殺百姓,與楊善會更是有着深仇大恨。
如今河北諸郡的兵馬都在北方,武陽郡的兵馬都在齊北郡與賊人甄寶車交戰,僅剩的只有汲郡這裡有重兵駐紮。
汲郡的兵馬都在看守黎陽倉,沒有去馳援清河縣,哪裡還有兵馬,能讓張金稱潰逃?
“子厚既然說是從清河縣趕來,趙憾感覺,定然是真的!”
趙憾說道,與當初在宛丘一樣,趙憾也不明白賊人張金稱怎會四散而逃,但他卻相信伏子厚。
“等會進入府裡,勞煩憾兄先幫叔度招待子厚,叔度先將此事告知父親!父親、伯父還有楊氏的人,都在擔心清河縣,若此事是真的,那再好不過!”
謝叔度對着趙憾說道,看着趙憾點頭,不管如何,先將這件事情告訴父親他們纔是。
(本章完)